寂冬

　　黄睿馨给林佳佳打电话和她吐槽着学校的无语事件。
　　“你不知道她们有多过分，物理老师还在讲着课，后排貌似就因为打游戏分配不均匀这事而打起来了，当场撂桌子出了去，老师还在讲台上站着，愣是没一个人敢讲话。”

　　林佳佳摆弄着手机，安安静静的听着，黄睿馨讲到最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佳佳，没有你在学校我一个人真的好无聊，孤军奋战跟谁都处不来。”

　　林佳佳知道一个人在学校形影单只的感受，轻声安慰她，“辛苦你了。”
　　这句话说完电话那边也没出声，她思索了一下，还是试探的开口，“我走后，那些人没在找你麻烦吧……”

　　于此同时。
　　“辛苦到不至于，就是很无趣。想当初我和你还有程怡我们三个多好啊，每天一起上下学……”

　　她话音多，说到最后猛地一惊醒，发现佳佳早已闭了嘴。
　　她一下就有些懊恼自己嘴滑溜的快，未经大脑就把那个名字提出来了。
　　电话两头都无言。

　　纪时敲了敲门框，进来把刚洗的葡萄放在了佳佳桌上。
　　他说，“多吃点葡萄好。”
　　黄睿馨听见另插入的一道音，慌忙把话岔开了，她询问道，“谁在跟你说话啊？”
　　林佳佳抬目看了纪时一眼，又回答她，“纪时。”
　　“噢。”黄睿馨应了声。

　　纪时跟她比划了一下自己出去了，佳佳点了点头。
　　虽是没了外人，可刚刚聊天的热拢却怎么也凑不起来。
　　两人心里都清楚，无论前面聊的怎样欢和雀跃，只要碰了一个避讳，那些强撑起来的气氛就会迅速冷下去，有一种无形的尴尬。兴许黄睿馨也感觉到了，后面再聊的时候就兴致缺缺。

　　林佳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两人故意避开不谈的东西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拔不出，取不回，她不想和黄睿馨永远这样，但是她好像也没办法这样轻易的去聊关于这个名字的故事。
　　挺对不起黄睿馨的。

　　黄睿馨开口，假笑了一抹余欣打算匆匆忙忙以一个借口挂断电话时，林佳佳说话了。
　　“馨馨，我想回学校了。”

　　黄睿馨在那边满脑问号，音量都调大了几分，“你没开玩笑吧！你现在的情况可以回学校了？”她第一反应就是叔叔阿姨是不是又逼你了，这样想了，她话也说完了。
　　林佳佳说，“有这个原因但并不全是。”

　　黄睿馨不会去问她为什么，她只问，“你想好了吗？”

　　佳佳笑说，“想了好久呢，我的奖学金根本撑不了多久我吃住这么好的医资，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妈的脾性，回学校是必然的，我有眼色一点，省得他们再叨叨。”
　　“再说了，医院也好无聊，到学校还能陪着你。”

　　黄睿馨没第一时间说话，她在心里权衡了一下，然后默默吐槽，“可是你回学校真的能面对那栋出过事沾过血的教学楼吗？还有那一群人，佳佳你根本就没想好。”
　　林佳佳说，“那我不能总在医院一辈子吧？关于生病这件事，我爸妈根本不想管我，我总要让自己轻松一点。”

　　有一分钟的静默，黄睿馨赌气道，“随你，反正你压根就不在乎自己。”
　　佳佳笑说，“好啦，别生气。”

　　她习惯性安慰黄睿馨，可安慰的话术总有几分对自己的不在意和漫不经心。

　　黄睿馨在那头抱胸，吹了一口刘海，轻哼了一声。
　　“说来说去就这五个字，你就不能换个稀奇的花样。”
　　佳佳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应该不能，我词汇量挺匮乏的，不过我会尽力改。”
　　黄睿馨：“……”

　　林佳佳吃了一颗葡萄，果肉在嘴里爆开来，清甜钻进口腔里，缓减了她舌尖总是泛的苦味。
　　待到果肉被她咽下，口腔里只残留了一丝甘甜，她才开口说话。

　　黄睿馨开了游戏，听见了耳边的那道声音很低，音色沉的总让人多想她情绪是不是失落了，又或者怎么了。
　　“馨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得抑郁症吗？”
　　“不是突然就诊断出来的吗？”黄睿馨游戏已经开了局。

　　林佳佳汲取着嘴里最后一抹甜，想了一下开口说，“其实我是有感觉的。”
　　“啊？”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佳佳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

　　黄睿馨无语的片刻，真的很想骂脏话啊，白眼也不知道翻给谁看，最后硬生生的忍了下来，她说，“不是，你不跟我说，我又怎么会知道？”
　　“噢。”林佳佳故意拉长了音，有些欠欠的说，“也对。”

　　黄睿馨：“……”
　　无语是今晚的康桥。

　　她本以为林佳佳就是在跟她打浑，游戏中途她也没细想，佳佳听见那边游戏的声音也没急着和她说话。
　　她是个心里能闷事的人，自己想了很多，今早六点多的时候她就醒了，不知道昨晚几点睡的，但是她猜想可能是两三点的时候，纪时把她抱回了床上。
　　她总是这样觉少，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都醒着。

　　吃药吃的她每天昏昏沉沉的，身体有些臃肿，不知道是不是她不爱吃饭的缘故，本就消瘦的身体臃肿一些，居然让人觉得刚刚好。
　　难怪她爸会指着她鼻子骂，我看你都不像生病的人，人家生病都瘦的只剩皮包骨，只有你日渐丰腴，我看你就是不想回学校，你就可劲儿作吧。作死我都不带管你的。

　　她那时已经没力气去解释她是因为吃药才会变成这样的，抑郁症的药副作用极大。
　　可是没有说出口的话，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力气还是心冷哪个原因多一点，或许都有，总之，她清楚的知道。怎样都会被不相信和不理解。
　　林佳佳想到林父对待她的所有事，最恶毒的词都能配在她身上，好像她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没有生气的眸子转了转，她看着面前的一盘葡萄，目光涣散。
　　她想，又怎么会有这种父母呢？说的话永远都如刀刃一样，不知道伤人起来到底有多疼。

　　只有爱他们的人才会被他们伤的体无完肤，不爱他们的人，他们都假笑奉承着。可是最爱他们的只有自己小孩，唯一一个爱他们的人，他们却从来不懂得珍惜，任意欺骂。

　　想的太多了佳佳就容易哭，实际上她不想哭的，只要她一哭胸腔那里就像千斤重的石头压，喘不过气来。
　　泪无声的掉了下来，林佳佳吸了吸鼻子，想找纸巾擦泪，恰好和拿着东西的纪时对视上了。

　　小姑娘的泪还没哭完，一部分蓄在眼睛里，看着晶莹剔透水汪汪的。
　　纪时心一揪，他现在越来越见不得林佳佳哭了。
　　自从知道自己对佳佳过分心软后，他从朦胧里好像窥见了什么。

　　他有一点点喜欢林佳佳。
　　不……是好多好多好多点。

　　少年未确认好自己心意的开始，就已经学会了对她好。
　　记住她喜欢吃的水果，会给她送漂亮的花，带着她出去吃饭和散步，哪怕事后被他妈斥责然后停了卡，身上永远带着一把糖，那些糖他不会动，长时间在口袋里放着就会化，他总是扔了又买，第二天轻轻的给林佳佳一颗，因为林佳佳的一句喜欢吃细粉，就跑了一上午，从城东郊外跑到城西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再把饭带回来。

　　他耐心的想要拉佳佳一把。

　　蓦然看到佳佳哭，他快步走上去，佳佳还没找到纸巾，就被他轻轻捧了脸。
　　“怎么哭了？”他哑声问。
　　佳佳挣了挣，不想让纪时看见自己这副丑样子。
　　她别过脸，吸了吸鼻子，“没事，就鼻子痒，打喷嚏打不出来，激的眼睛就酸了……”

　　纪时明显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的紧张让佳佳好奇，“纪时，你很怕我难过吗？”
　　纪时毫不犹豫的说，“怕，怕你偷偷难过，也怕你一个人想好多。”

　　“我咨询过心理医生，他们说患有抑郁症的人很容易多思多虑过分敏感。”

　　佳佳不讲话，她看着被纪时匆匆搁置的饭盒，“你去哪里了？”
　　纪时把饭从保温袋里拎出来，有点可惜的道，“还是凉了。”
　　林佳佳看他沮丧，抿了抿嘴，“给我的吗？”
　　“嗯，你说喜欢细粉，我去城西给你买的。”
　　“那就不凉。”佳佳把饭盖拆开，“谢谢你。”
　　纪时没应这个谢谢，他低头看佳佳吃的慢慢的，似乎心思不在上面。

　　他没提买这个面有多辛苦，他只问，“是不是不好吃？”
　　佳佳摇头，“不是，很好吃。”

　　纪时无意蜷了蜷手，感觉自己做的不够好。

　　电话那边喂了一声，林佳佳才反应过来自己电话没挂，黄睿馨打游戏时多多少少听见了一点音。
　　“你在和纪时说话？”
　　林佳佳把嘴里的面咽了，嗯了一声。

　　“他，是不是……”黄睿馨狐疑的想说什么。
　　另一个电话插进来，林佳佳没听清便匆匆忙忙的挂了。
　　纪时把她吃完的饭盒收拾了收拾扔进垃圾桶。
　　路知行的声音便透了过来，“吃饭了吗？我一会去医院接你。”

　　林佳佳看了一眼纪时说，“吃过了。”
　　路知行：“……”

　　他无言了几秒，然后问，“纪时在你旁边？”
　　“嗯。”

　　他吹了吹刘海，扯了一抹笑，“我猜也是。”
　　“行吧，既然吃过了，那我下午再去接你。”
　　“接我干嘛？”林佳佳不知道他要搞哪出。

　　“出去逛逛，整天呆在医院你不闷啊？”路知行翻看着手里的文件，一只手把玩着钢笔。
　　林佳佳不是真的想问这个，她只是好奇路知行怎么待见自己了，第一次见面吃了一顿饭后，就开始频繁的往自己身边凑。

　　“跟我吃饭你不适应？”路知行道出她所想。
　　林佳佳把嘴里的话噎了回去，诚实的说，“有点。”

　　“那你适应适应。”钢笔从手中滑落，啪的砸在了桌上，他漫不经心的道出一句很平常的话，却在林佳佳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毕竟，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的多。”

　　林佳佳：“……”
　　她感觉自己是碰上真霸总了。

　　电话被挂了，林佳佳无意识的单挑了一边眉，总觉得路知行还挺忙的，但事实好像就是。
　　因为电话被挂断的前一秒，有人透过电话低声说了句，五分钟后有个会议要开。

　　这样的真总裁还有时间来关心自己吃没吃饭。
　　林佳佳把路知行的全名备注给改了，变成了一个单字，“哥。”

　　纪时听了一个全过程，看了一眼佳佳，坐下说，“路知行这个人，可能没有那么坏。”
　　佳佳思索了一下，不明白纪时给她说的这个。

　　纪时继续道，“我跟他打过几次照面，他这个人虽然吊儿郎当的但是人还挺不错，你可以试着相处。”

　　佳佳听到最后一句话，小心的抬眉，发现纪时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那温柔又带点探视的目光好像把她的所有都看的清清楚楚。
　　林佳佳收握手，原来纪时早就看出来了她有社交恐惧症。
　　虽然是个很小的点，但是对林佳佳来说很恐怖。

　　心理医生也说过她这个问题，在碰见不熟的人给自己打招呼或有意靠近，她总是出于自我保护机制，然后会有下意识的很多动作抵触。
　　比如扣手，拽衣角，不和人对视。

　　心理医生问她是不是有过什么创伤。
　　她想了很久，说没有。可是她就是会这样。林佳佳很好奇，纪时是怎么看出来的。
　　纪时苦笑了一下，“因为你现在对我就是这样，既不亲近，也不搭话，心里依旧有你自己没察觉的防备。”

　　林佳佳慢慢抬头，有一瞬间的刹那。
　　纪时说的这些都是她从来没有细想过的，或许潜意识里她知道纪时是好人，可心里依然是警醒的，她自己都未察觉到，做出的行动纪时却看在眼里。

　　她出声去叫他，“纪时……”
　　纪时摸了摸她的发，“我不怪你，女孩子对人有警惕是好事。”

　　他的嗓音虽是安慰人的，却有低落，林佳佳抬眸看他，试图从纪时的情绪里感受到他对这个事的在意程度。
　　如果纪时把她当好朋友或妹妹一样的照顾，而她却没有给予回应，那确实是她的错。

　　而纪时的反应，平平淡淡。
　　她弱声的又喊，“纪时……”

　　林佳佳总是这个样子，碰到她解决不了的，她就会这样无害的叫他，好像在祈求他的原谅。
　　纪时蹂躏了一把头发说，“真受不了你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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