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一方

　　第二天，她一早就醒了。
　　没想到李远之醒的更早。
　　“你冰箱里怎么什么菜都没有？”
　　“我一般不做饭的。”
　　“那你一般吃什么？”
　　“面包，蔬菜沙拉……”
　　“你不是最讨厌吃面包吗？”
　　“嗯。但也没办法。本来之前在国内就不喜欢吃，现在我是更讨厌吃了。但吃面包最省事啊。”
　　“怪不得你现在这么的瘦。我记得你小时候脸还是有些圆的。现在脸瘦的很。”
　　“怎么，最近国内不就流行这种吗？”
　　“不知道啊。但你这样一定不健康。”
　　她打量了他一下，他今天穿着运动套装，一身灰色，说：“你是天天做饭吃？”
　　“嗯。”
　　“谁给你做的？肯定不是你自己一天三顿做饭。”
　　“我常去叔叔家里吃饭。”
　　“我就说，你也不可能一天三顿做饭吃。不过你这也没见你有多少肉啊。”
　　“我这是经常健身。我有很多肌肉呢。”
　　“幼稚。李远之，你小时候都没有这么幼稚。”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喜欢说什么话吗？”
　　“我只记得你小时候不喜欢说话。你今天要回去收拾东西吧。”
　　“嗯。你什么时候回去？”
　　“等会儿就回去。”
　　“我说要不你就别住这里了。你肯定住的房子比我这个大。你又何必非要挤在我这小地方呢？”
　　“你不能反悔的啊。你可是答应我了让我和你一起合租的。”
　　“好吧。既然你乐意，我也不说什么了。”
　　她走到一个抽屉面前，拿出了钥匙，说：“给你钥匙。”
　　他接过。
　　“冰箱里有面包。你可以吃完早饭再回去。我先走了啊。”
　　“你不吃饭就出去啊。”
　　“吃啊。我包里有个面包。”
　　“真不知道你大学一年级是怎么过来的。”
　　“少说话，多做事。我走了。”
　　“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你不是要回去拿东西吗？”
　　“先和你一起去店里，我再去搬东西。”
　　“行吧。”
　　他们走到了一家酒吧，那是李远之经常会去的酒吧。
　　他有些惊讶，说：“你在这里兼职？”
　　“嗯。怎么了？”
　　“这个酒吧我经常来。为什么之前我一次在这里都没有见过你。”
　　她看了他一眼，疑惑地说：“你经常来？”
　　“嗯。我真的经常来。”
　　“我也一次没有见过你。我之前不在这里兼职。”
　　“在哪里？”
　　“在一家咖啡店，那家咖啡店太安静了。我就辞职了。”
　　“你不喜欢安静吗？”
　　“喜欢。只是有的时候太安静了容易想得多。”
　　“也好。这里热闹。你从小就喜欢热闹。”
　　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我要工作了。”
　　“我搬完行李来找你。”
　　“随你了。”
　　天渐渐黑了，酒吧里的人多了起来。
　　李远之坐在那里，看着在吧台那里坐着的远远。
　　他看着她在没有人点酒的时候就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看手机，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别人在谈笑，像是在发呆。
　　他似乎感受到她并非是喜欢酒吧里热闹的氛围。她似是酒吧里最安静的存在，似是只是想用酒吧里的热闹来掩饰什么。
　　“我要点酒。”他走上前打断了远远的放空。
　　“要点什么？”
　　“要点一杯这个啤酒，想送你一杯。所以，我要点两杯啤酒。”
　　“sir,我在工作。”
　　“现在也没有人来点酒。我们就喝一杯吧。”
　　“yuanyuan, I’m back. Thank you. Now you can go home.”一个英国女生走了进来说。
　　“Ok.”
　　“你这个时间不上班？”
　　“嗯。今天是帮一个朋友就多工作了会儿。”
　　“那现在能陪我喝一杯酒了吧。”
　　“带回家喝吧。”
　　“你不喜欢这里？”
　　“这里待久了头疼。”
　　“好。”
　　回去后，远远就坐在了沙发上。
　　远之问：“你晚上也不吃饭吗？”
　　“吃。饿了就吃。”
　　“吃什么呢？”
　　“面包啊。”
　　“远远，你不能这样。你知道你给我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什么样的感觉？”
　　“就是在这里你什么都感觉无所谓。你没有生活的欲望。你只是在像一个机器一样的运转。可你不应该是这样啊。你这么好的人，应该有一个精彩的生活。最起码应该是你喜欢的生活。”
　　他坐在沙发上，看向她说。
　　她想了想，笑着说：“你知道在这里有多孤单吗？”
　　“那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来这里吗？”
　　“会。”
　　“为什么？”
　　“因为我有我必须来这里的理由。可在这里我总是觉得很孤单。不是说没有朋友的孤单，只是孤单，就像你找不到你想要的一个落脚点。我找不到我所能持之以恒热爱的。我想我是不是该离开这里了。倘若我当初没有选择出国，倘若我能经常回到爸爸妈妈身边，我的生活会不会好一些。”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他看着她，想要抱住她。他不敢想象一个从小就害怕孤单的人，初到英国时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求学，是有多么的孤独。
　　“你当初选择出国时因为热爱吧，至少这里有你热爱的一样东西。”
　　“是，因为我知道这里会有我日思夜想、十分爱的……可是即使唾手可得又能怎么样呢？即使就在面前又能怎么样呢？”
　　“远远，我陪你，好不好？是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我们早该去见彼此。我应该在你上大学的第一年就联系你。远远，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她笑着摇了摇头，说：“李远之，我们之间没有谁对谁错。若是论食言，也是我先说了谎，也是我食言了。”
　　“也是我一直没有回去。”
　　“我想回小岛了。我想爸爸妈妈了，我也想陈老师了，我也想陈知留了。”
　　“你总是太念旧。可这样你怎么会快乐起来呢？因为有太多的人会不能留在身边。”
　　“是。你放心，我隐藏得很好。正因为总是念旧，总是一步一回头，这很难改变，所以我选择了隐藏和装作不在乎。远之，难道你就不想念在小岛的那些年吗？”
　　“想念。我做梦都能梦到你。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坐在沙发上说话，我们会想像我们的未来，我们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那是我日思夜想都想回去的日子。其实，我有的时候想如果我没有离开就好了。是不是我没有离开，以后我们就能完完全全地在彼此的生活里。我们能一起上学和放学，能一起交流我们的思想和未来。我很多次在想。”
　　“我还以为你丰富多彩的生活早就把在小岛的生活忘得干干净净。”
　　“没有。那可是我们的童年啊。怎么可能会忘呢？”
　　“今日我不想喝酒了。你自己喝吧。”
　　“我也不想喝了。我们去超市买些菜吧。回来我来做。”
　　“嗯。”
　　他们来到超市，拿了些菜、肉和鸡蛋。
　　他们走在回去的路上。
　　李远之拎着购物袋，说:“你饭都不会做，叔叔阿姨是怎么同意你出国的呢？”
　　“谁说出国就一定要会做饭啊？这么多餐馆呢？反正也饿不死我。”
　　“远远，你不能曲解我的意思。你出国吃不惯的话，自己做不是更好吗？”
　　“其实我妈妈也教过我。但我就是学不会，就是没有会做饭的天赋。我做的饭我自己吃都吃不下。我下个泡面还行。”
　　听到她说这话，李远之笑了。
　　“那你可要牢牢的把握住我这个会做饭的人。”
　　“你少贫了。当初也没见你做过什么饭。”
　　“我真的会做饭，而且做得很好吃。现在像我这样做饭这么好吃的男生真的不多，你可要牢牢把握住我。”
　　远远笑了，说:“几年没见，原来不止脸皮变厚了，厨艺也见长了。你看我这不是已经牢牢地把握住你吗？我都答应和你合租了。”
　　“你就不想再进一步？”
　　何远远停了下来，拽住他的胳膊，停止让他往前走。然后，她往前走了一步，刚好就走到了他的身旁，看向他，说:“是这样再进一步吗？”
　　他愣在原地，说:“是……是这样再进一步。”
　　她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说:“走啦。还吓到你了？”
　　他们并肩走了。
　　“有一点吓到我了。”
　　“去你的。别想诓我。”
　　他们都笑了。
　　他们回到家。
　　“你自己来英国，叔叔阿姨真的放心吗？”
　　“当然不放心啊。”
　　“那是怎么同意让你来的？”
　　“不止我一个人来了。我堂哥就在英国留学。这才放心我来的。”
　　“倒是没见过你堂哥。”
　　“别说你没见过了。我自己都很少见他的。他没在伦敦。从上大学到现在我们在英国见面也没多少次。”
　　“就这样叔叔阿姨就同意了？”
　　“他们不同意也不行啊。毕竟是来上学。我也执意要来。”
　　“是你能做出的事情。”
　　“你为什么这样说？”
　　“你本来就很固执。”
　　“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她把菜洗好给他。
　　“明天你有课吗？”
　　“有一节课。”
　　“你呢？”
　　“我满课。”
　　“不能共情你了。哈哈哈哈哈”
　　“你幸灾乐祸。”
　　“我哪有。你别这么夸张啊。你放心明天你回来我一定买好晚饭。放心啊。”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看见她在吃桌子上切好的水果，笑着说：“好，我放心。”
　　做好饭后，远远尝了一口，说：“不错，挺好吃的啊。是不是做饭也有什么遗传基因？”
　　“怎么说？”
　　“你爸爸做饭就非常地好吃。不会就是你爸爸教的你吧？”
　　“是。我小时候就看我爸爸做饭。”
　　“现在你爸爸不做饭了吧？”
　　“嗯。好几年没有做过饭了。现在是家里的阿姨做饭。”
　　“你在家也不做饭吧？”
　　“很少。”
　　“那我还挺荣幸的哈，让一个不经常做饭的人给我做饭了。”
　　“你也少贫。”
　　“知道了。”
　　“明天你还兼职吗？”
　　“明天不去。明天我要去艾里克家里。”
　　“你和他怎么认识的？感觉你们之间很熟悉。”
　　“他是学中文的。就是大一那年我在路上走着，他看我像个中国人。他就用他那蹩脚的中文问我是不是中国人。我说是。他就问我能不能教他中文。我当时很无聊就答应了。然后我们就熟悉了。她妈妈见过我。他妈妈也是中国人，可能在异国他乡见到我格外亲切，就常邀请我去他家里玩。”
　　“那你这老师当得怎么样？”
　　“当然好了。他虽然是我唯一的学生，但是我最棒的学生。他之前还挂过不少课呢。现在可是一门没挂。”
　　“那你这老师当得不错。”
　　“那是。”她一脸傲娇。
　　“不过也是他自己知道学了。”
　　“为什么这样说啊？”
　　“他之前总是在谈恋爱，根本没有心思学习。他大一那年谈过的恋爱，我要两只手才能数过来。”
　　“你怎么知道？”
　　“他自己说的。他就是长了一张典型的外国人的迷人的脸。但他在处理感情上是真的不懂。后来，不知怎么了，他就没有谈了。可能是谈恋爱谈伤心了。他为人挺好，就是感情处理上是真不行。”
　　“你这当老师还要管这些啊。”
　　“我自然是不管了……我吃饱了。”
　　“你现在吃这么少啊？”
　　“可能是习惯了。”
　　“你现在也是真的太瘦了。你回家叔叔阿姨没说你现在太瘦了吗？”
　　“你跟他们一样。我每次回家我爸妈都要说上这一句。”
　　“你小时候脸还是圆圆的。”
　　“拜托，那是婴儿肥。况且你都说了是小时候。”
　　“初一我走那年你也是脸圆圆的。”
　　“你走了之后我就慢慢瘦下来了。那一段时间生了病，就慢慢地瘦了。”
　　他皱起眉头，说：“严重吗？现在好了吗？”
　　“不严重。现在早就好了。你就放心吧。”
　　“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还在发烧。”
　　“你放心吧。我那时候发烧很快就好了。你走的第二天就好了。”
　　远远笑着看向他，从他眼里她似乎看到了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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