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一方

　　离别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对于远远来说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在乎的人的离开。
　　小学毕业的这个暑假里，有一天，林遥背着书包来找她，红着眼说：“远远，我要离开这里了，我是来和你说再见的。”
　　“离开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回来？”远远着急地问。
　　“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我爸妈已经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说以后就住在那边了。”
　　“哪里呢？”远远哽咽着说。
　　“S市。”
　　“为什么要去那里呢？”
　　“我爸妈说那里机会多，挣钱多。我在那里也能上更好的学校。远远，你别难过。等到以后你考上了大学，可以来S市找我，我们还可以再见的。”
　　“嗯。等到那个时候我去S市见你。”远远失落和不舍的表情隐藏在低下头的面容中。
　　“远远，记得去找我。”
　　“如果你可以回来的话，记得回来看我们。”
　　“好。”说完，林遥就转身跑向了在向她挥手的妈妈身边。
　　林遥走后，远远坐在板凳上问远之：“远之，他们为什么要离开这个岛呢？我们都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听大人们说海的那边生活好。”
　　“我只是伤心，我舍不得林遥。”远远哭了起来，林遥和她道别时她都没有哭，却在林遥离开这个岛后她哭了。
　　远之走过去抱住她说：“远远，别难过。我会陪着你的。”
　　这是她第一次感知到离别，她以为这会是最后一次，却不知道此后有很多很多次。
　　自林遥离开后，来看海的约定就只有三个人来赴约了。
　　他们升了初中。李远之、何远远被分在了一个班。陈知留被分在了他们的隔壁班。
　　初中的时候，班里的人看到李远之、何远远似乎很亲近，便会猜测他们是不是互相喜欢。有些人好奇地直接来问远远。
　　“远远，你和李远之是什么关系啊？”
　　“没什么关系啊。我们就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后来问的人多了，何远远直接说我们是姐弟关系。”
　　李远之也没有反驳，只是在何远远说完他们是姐弟关系时向他眨眨眼时对她笑。
　　七年级的时候何远远这么说还有人信。可是到了八年级的时候，李远之长得越来越高，身高超过了远远。脸上的婴儿肥也不见了，整个人看起来真是长大了不少。
　　“何远远，你们究竟是不是姐弟关系啊？”
　　“怎么了？”
　　“你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你看李远之看起来白白净净的，还高。你都没他高。”
　　“你别给我绕弯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赶紧说。”
　　“就是隔壁班有人喜欢李远之。但李远之就是听你的，你可以让他们俩见一见吗？”
　　“她喜欢李远之什么？”
　　“肯定是喜欢李远之长得帅呗。你不知道吗？好几个女生在讨论到李远之的时候都会说他长得帅。”
　　何远远听得有些生气。她说：“什么长得帅不帅，现在不是学习的时候吗？讨论这些干什么呢。”
　　“你就帮帮她呗。”
　　“她叫什么名字啊？”
　　“赵艺。”
　　“这个名字好熟悉啊。我想起来了，她小学的时候是我们隔壁班的。”
　　“赵艺现在长得可漂亮了。你看，她就站在我们班走廊里。”
　　何远远转头看去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看李远之的赵艺。她突然想到了一个词“肤白貌美”。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赵艺的美丽，她甚至觉得他们真的很般配。
　　“我知道你和李远之不是有血缘的姐弟关系。你是不是喜欢李远之啊？”
　　“什么啊？我们只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何远远越来越不耐烦。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让他们俩认识呢？”
　　“这时候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们都还是小孩。等长大了他们要真是互相喜欢再认识也不迟啊。而且远之要好好学习，他是不会同意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远远很讨厌别人说赵艺和李远之很配的话。可是，那段时间她总是会在课间听到别人说李远之和赵艺很配。
　　星期回家的时候，远之站在那里等远远。远远走过来的时候仔细地看了看李远之，她突然想起了赵艺。
　　“远远，快过来啊。”李远之看见远远站在了那里，就跑到了远远的身边问：“怎么了。远远？”
　　“没事。我们回去吧。”
　　坐在车上时，因为远远会晕车，所以远远一路上都靠在远之的肩头睡觉。
　　“远远，我们到了。”
　　远远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靠在李远之的肩头，连忙起来正好撞见了赵艺看过来的眼神。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说：“远之，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睡觉时头靠在了你的肩膀上。”
　　李远之看着她笑着说：“没事，远远，你通常不都是这样吗。走吧，我们回家。”
　　远远也开始注重起来自己的外貌。她有时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不是很高，也不瘦，肤色也不白，脸上还有些婴儿肥。
　　又是一个秋天，妈妈带着他们两个去店里卖衣服。他们两个秋天和冬天的衣服都差不多。冬天的时候远远会偏向穿黑色，因为她总是会弄衣服上一些东西，黑色的衣服耐脏。李远之也会跟着买黑色的衣服。
　　这次他们试了同样类型的衣服。店员说：“这俩孩子穿上真好看。”
　　何远远突然想起了小时候他们试穿同样的衣服的时候店员也会说他们穿上很好看。现在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再看看镜子中的李远之，她突然明白了穿上好看的只是李远之，不是她。
　　她进去试衣间脱下了这身衣服，换上了自己原来穿的衣服。
　　“远远，喜欢吗？”妈妈问。
　　远远只是说：“都行。”
　　“那妈妈就买了。”
　　“嗯。”
　　李远之感觉到了远远的不对劲。回到家后他问：“远远，你是不是最近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切，我才没有。”
　　“如果有的话你就和我说啊。”
　　“你和我什么关系我就和你说。”
　　李远之一时顿住了，随后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何远远突然意识到她把自己的生气转移到了远之的身上。她长呼了一口气使自己平静了下来说：“远之，你喜欢赵艺吗？”
　　远之摇了摇头说：“不喜欢啊。之前我就和你说过了。”
　　“可是赵艺长得这么好看。我都会忍不住看她。你真的不喜欢她吗？”
　　“不喜欢。”远之坚定地说。
　　“远远，是不是有人问你关于我的事情啊？”远之担心地看着她。
　　远远点了点头说：“嗯。”
　　“你就说我只想好好学习。”
　　远远笑了，说：“我就是这样说的，她们还不信。”
　　“我们不管她们信不信。你不要为这件事烦扰，你开心就好。”
　　“嗯，好。我也不会让她们打扰你。我就说我们现在都是小孩子，哪里知道这些？”
　　“你最近是在纠结这件事？”
　　“嗯。有同学跟我说让你们见一面。可是我舍不得你。我害怕你跟她在一起后就不会理我了。”远远看向远处的海说。
　　“远远，我不会和她在一起的。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们还是会分开的。我只是现在有些舍不得你。但我也知道你以后也会有喜欢的人，我们还是要分开的。我保证到时候我一定会远离你的。”
　　“你放心吧。我不会喜欢上其他人的。”
　　“切，总有一天你会的。”远远不屑地说。
　　“你们听说了吗？”村里面的一些人聚在一起在聊天。
　　“李远之的爸爸妈妈在S市可是赚了大钱。“
　　“真的啊？”
　　“真的。现在都当上大老板了，听说在S市都已经有好几家酒店了。”
　　“这么厉害。我说呢上一次他们过年回家穿的衣服都感觉和之前不一样了。”
　　“可他们的孩子还在何远远家住着呢。”
　　“估计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接李远之。”
　　“也是。”
　　这些正好被从一旁经过的远远听见。
　　远远快速跑了过去，她想回家看看，看看远之是否还在家。
　　在回家的路上她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在过年的时候远之妈妈给她的红包里的钱越来越多。
　　“妈，远之妈妈给了我一个红包。”
　　“下次你就说你长大了，不要红包了。”
　　“可是我说了，她还是给我啊。”
　　“给了你多少，妈妈还要给远之红包呢。”
　　“摸着挺厚的。”
　　“你数数。”
　　远远打开红包一整个震惊住了，“妈，有好几千。”
　　妈妈走过来说：“这么多！”
　　“妈，我把这钱给你吧。你再给远之吧。”
　　“你拿着存起来吧。我给远之红包。”
　　“那行吧。”
　　远远到了家喊：“远之。”
　　李远之走到院子里，看着气喘吁吁的远远，皱着眉头说：“你怎么这么急啊。怎么了？”
　　远远看见他立刻就笑了说：“没事，没事。”
　　晚上，何远远洗脸回来的时候听到了爸爸妈妈的谈话。
　　“远之的爸爸妈妈应该很快就会来接远之了。”妈妈说。
　　“是啊。他们一定很想把自己的孩子快点接过去。”
　　“父母外出打工总是会想被他们留在家里的孩子。现在他们生活条件也好了，也该回来接远之了。真是要走的话，我还有些舍不得远之。”
　　“毕竟在我们身边生活了这么久。”
　　何远远听着流出了眼泪。
　　“李远之真的要离开这个小岛了吗？我们真的要分开了吗？”远远想。
　　上学前的一天，远之问远远：“远远，我如果去S市上学的话，你会去吗？”
　　远远思考了一会儿，说：“当然会去了。”
　　“真的。”
　　“嗯。”远远笑着回复他。
　　在李远之去往S市的前两天，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远之问：“远远，你真的会和我一起去S市吗？”
　　“嗯。”
　　远之已经问过远远很多次，远远都是给他肯定的回答，可不知为何，远之还是不放心。
　　在远之去往S市的前一天，远远发烧回家了。
　　这天远之的爸爸妈妈突然来到了学校。远之看到爸爸妈妈自然是惊喜。但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担忧了起来。
　　“远之，爸爸妈妈来接你去S市上学。你跟我们回去吧。”
　　李远之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说：“那远远呢？”
　　“你先跟你爸爸回去。妈妈会去小岛的，妈妈会邀请远远和你一起去S市上学。”
　　“我想等远远和我一起去。”
　　“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回去接远远。”
　　李远之并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看似他们还能再一起上学，但他还是担忧了起来。
　　“妈妈，你去的时候别忘了问问远远的病怎么样了？”
　　“远远怎么了？”
　　“远远发烧回家了。”
　　“嗯，妈妈知道了。”
　　李远之跟着爸爸去了S市。远之的妈妈回到了小岛。
　　远远刚吃了药，回房间里躺在了床上。外面有人在说话，吵得远远睡不着觉。
　　“你放心。远远如果去了S市，我一定给她找好的学校。我们一定会对远远好的。”
　　“我们倒不是担心这个。我们就是不知道远远愿不愿意去。”
　　远远听到后，立刻就从床上下来，出了门，走到她们面前说：“我不去，我不去。”
　　“远远，远之已经去了。你去了那里，还可以和远之一起上学。”
　　远远一下子就流出了泪水，说：“我不去，我不去。”说完远远跑回了房间，关上了门。她坐在床上一直哭，一直哭，没有听见外面再说什么。
　　等到妈妈进去她的房间时，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远之妈妈已经回去了，你不愿意去就不去了。”
　　“嗯。我就不去了。”明明是不去了，可远远一点都笑不出来。
　　“妈妈知道你舍不得远之，也舍不得离开我们。”
　　“妈，我想睡觉了。”
　　“嗯，先睡觉吧。”
　　晚上，妈妈叫何远远吃饭的时候，发现远远的身上好烫。她立刻对远远爸爸喊：“远远又发烧了。快把她送到医院。”
　　爸爸立刻抱着远远把她送到了医院。
　　半夜远远的烧终于退了。远远说：“妈，我渴了。”
　　“我这就给你倒水。”
　　妈妈把水递给远远。远远虚弱地笑着说：“妈，我睡觉的时候好像看见远之了。”
　　“梦见远之了？”
　　“大概是吧。”
　　“妈妈知道你想远之了。你放心远之在那边会好好的。等以后你们还会见到的。”
　　“远之还会记得我吗？”
　　“会的，会的。”
　　星期的时候，陈知留来到远远的家里来看远远。
　　他看见远远瘦了一大圈，心疼地说：“远远，你病好了吗？”
　　“好了，你不用担心。这星期过后我就能和你一起上学了。”
　　“远远，我听说了。李远之去了S市。”
　　“嗯。”
　　“远远你别难过，以后我们照样还能一起玩。”
　　“嗯。”
　　李远之的离开夺走了远远生活中的一部分快乐，留下来了一部分孤独。远远想起他的时候会想他们甚至连告别都没有，就这样分开了。
　　一起看海的约定来赴约的只剩下了俩个人，有时候只是何远远一个人。在独自一个人看海的时候，何远远会想起李远之。她希望李远之能够过得好，能够过得开心。可是她也希望李远之离开她之后会有难过，会有思念。她害怕，她害怕如果李远之过得很好会很快地忘记她。
　　他听大人们说S市发展地越来越好了，那里有很多好玩的。即使到了晚上街上也是明亮的。她想，在那样丰富多彩的生活里，李远之应该会很快地忘了她吧。
　　在别人的眼里，李远之不过是转学了，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可在远远的眼里，他离开了小岛，他们也失去了唯一的联系。
　　她从来没有想象过他们的未来，因为他们一直都在一起，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分开。可是后来，她知道了他们终究是要分开的。她开始想象他们的未来，可每一次想象他们都不会再长久地相聚。
　　远远病好了，去上学了。
　　下课的时候，那个同学再次来找远远说话。
　　“远远，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瘦了？”
　　“没事。”
　　“远远，李远之是不是也去S市了？”
　　“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前一段时间赵艺和我说她要去S市上学了。她说李远之也要去S市上学。”
　　“嗯。”何远远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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