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软弱的人

　　凌晨1点，完姨从外面进来，催着罗最回学校。罗最找她要了个布袋子，把那六千现金全部塞进去，牢牢攥在手里。

　　完姨叮嘱，“找个时间去银行把钱存好。”

　　罗最点头道别，推开了便利店的门。

　　街上只有几盏散发着微弱光亮的路灯，几乎没有行人，脚下的泥路偶尔突出几块碎石，不远处的垃圾堆也弥漫着一股腐臭，离得越近，味道越发浓烈起来。罗最不自觉地绕开垃圾场，加快了脚步。

　　正要与那堆半人高的垃圾擦身而过的时候，一丝轻微的吸气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尤为明显与突兀。

　　理智告诉她不要回头，加快速度继续走。

　　--

　　剧烈的头痛如浪潮般袭来，她此刻就像一个溺水的婴孩，拼命扑腾却只能陷入更深的漩涡。

　　药、吃药。
　　可双手像是被人抽了筋一样，明明口袋就在毫厘远的地方，手却怎么都伸不进去。

　　她的视线也慢慢模糊起来，什么都看不清了。微微仰起头，枕在黑色垃圾袋上，欣赏着路灯洒下来的点点莹光，这里很臭吧，可她居然闻不到，她要死了，她想。
　　带着无尽的遗憾和痛苦死去，跟火焰图腾一起堕入地狱。

　　突然唇上传来冰冷，一颗药丸顺滑地滚进了她的口腔。她的眼睛好像能看清一些了，路灯的光线从那个人的头顶倾泻而下，把她笼罩在莹白的光辉里。

　　是天神吗？

　　是天神吧。

　　--

　　罗最把空杯子递回给完姨，把伍梵的黑色斗篷松了松。这是罗最第一次看到伍梵的脸，她的皮肤近乎透明的白，可能是平时不怎么见阳光的缘故。

　　完姨瘪嘴，“这么好看的孩子，成天把脸罩着做什么呢？”

　　罗最抿唇，“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吧。”说完，她瞥见伍梵的手臂从斗篷里垂下来，夜里有些冷，于是她上手抓住她的胳膊，正要放回去，却猛地怔住了。

　　她翻过伍梵的手臂，清楚地看到上面有一块纹身——是一个红色火焰标志。

　　罗最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这到底代表着什么？跟混沌时代又有什么关系？

　　手忽然被狠狠拉扯了一下，伍梵不知道何时醒来，冷眼看着她，“你在看什么？”

　　“我只是想帮你盖......”

　　话还没说完，伍梵立即挣扎着起身，直往外走。

　　完姨疑惑地看着两个人。

　　“伍梵，你很没礼貌。”罗最喝住她，“这是阿姨的便利店，喂你喝的水是她给的，你手上被石子划破的伤用的是她的药擦的，你说走就走，跟长辈招呼都不打吗？”

　　完姨愣了愣，随即笑：“没事儿，既然是你的同学，我就应该帮忙嘛。”

　　伍梵僵硬地转过身，眼神盯着地板，随意吐出一句“谢谢”，转头就走了。

　　罗最有些难堪，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而是完姨安慰她：“小最，我接触长明军校还有警察厅、情报局这些地方的人也不少，早习惯了，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好相处的。这也是常态，你不用替我打抱不平。倒是你，把她从垃圾场里背过来，累坏了吧？”

　　“不过我看她也不像那些傲慢的人，可能就是腼腆吧。”

　　罗最问她：“完姨，你见过那个火焰的标志吗？”

　　完姨摇摇头。

　　也是，完姨只是一个平民街区的便利店主，怎么会知道。

　　*

　　罗最把宿舍里的灯关掉，打开了桌上的台灯。

　　今天是她进入游戏的第一天，也是崇历19年的6月6日。

　　她摊开一大张白纸，把今天得知的消息全部列上去，准备做一个复盘。

　　首先，她所在的崇亚联邦是一个情况复杂的地方，人们阶级分明互不干扰，最重要的机关是情报局，其次是警察厅和法院，长明军校就是这三个地方的人才重要培养基地，至于统治者，目前看来是有国王和元老院存在，可是不知道那些人口中的“他”是谁，可能是实际掌权者。

　　罗最写下长明军校、情报局、警察厅、法院这几个地方，再有就是她在咖啡厅听到的烽火会，应该是另外的一个组织，被情报局所熟知，可能是与之对立或战线一致。

　　其次，关于罗最的情况——没有父母却有妹妹需要供养的普通大学生，一天要打两份工，成绩很好但没有异能，进情报局的可能性较小，而警察厅......可能性近乎为0，因为江之北憎恶她。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最大问题是三天后的毕业测试，她在现实世界身体还算不错，饮食健康作息良好，但她远远达不到原主的身体素质和强大实力。

　　只能在这几天开发一下自己的潜能，看看能不能利用原主的肌肉记忆了。

　　另外，她对原主的性格和处事方式也有了一些清晰的认知，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很酷炫拽一女的，能动手的绝不废话，雷厉风行、冷血冷情。所以她只要少说话，就能解决一大波不必要的麻烦，这也大大降低了她暴露身份的风险。

　　还有什么？罗最拿着笔在纸上戳着，笔尖轻舞，勾勒出“伍梵”两个字。

　　罗最还记得在电影院看见的毁灭者底图，上面的火焰标志跟伍梵手臂上的如出一辙，伍梵身上一定有秘密。

　　这些原始信息一股脑地进入罗最脑子里，可她根本无法从中得到什么有利于她的东西，全是零散破碎的，她此刻很痛恨自己平时没有多训练逻辑思维，让她缺乏整合信息进行发散联想的能力。

　　也有可能是她现在知道的还太少了，或许她可以更主动一些。罗最想得脑仁发疼，索性把白纸撕碎全部丢进垃圾桶里。

　　她呼叫出面板，查看任务进度，居然已经有了百分之三十，她够满意了。

　　罗最仰面躺在床上，把通讯器高高举起，这个通讯器就像是现实世界里老人用过的小灵通，跟手机比起来差很远，但说它老土吧，它又能直接在电车门上进行感应，说它高级吧，它的功能少之又少，好像除了通讯和一些基本的功能外，什么都做不了。

　　罗最鼓捣了几下，翻进一个信箱里。

　　【From：youyou】：姐姐，最近好吗？我在认真学习，今天拿了A+。

　　【From：youyou】：姐姐，多吃有营养的东西，才有力气。我有好好吃饭，放心。

　　【From：youyou】：姐姐，这个月请不要汇费，我参加了学校的志愿岗，有工资喔。
　　【Reply】：没必要，已汇。

　　【From：youyou】：11号就考完试啦，期待回家，期待见到姐姐。想你。

　　【From youyou】：同学听说你是长明军校的，居然对我都另眼相看了，羡慕得不得了，啊，我说，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那简直是个炼狱好吧......

　　罗最滑到最底下，叹了口气。

　　随即又在通讯器上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一个类似记事簿的功能。罗最点进去，里面果然只有一条。

　　【科造学院：每学期30000崇币，学费共需240000崇币。已存崇亚银行221400崇币，目标250000崇币。】

　　算了，先不辞职了。

　　罗最一头闷进被窝里。

　　*

　　7号一早，罗最在6点59分醒来。她伸手关掉了即将在一分钟后响起的闹钟。

　　通讯器上显示7号到9号的日程除了晚上的兼职，再没有其它了。罗最打算这几天好好训练一下自己的体能和各项科目，就算不能在毕测里拿高分，找个借口蒙混过去就好，但是绝不能丢掉她的性命。

　　新手指南说过，游戏不能存档重来，谁能保证在这儿死了不是真的死亡？要是死亡之后能够回去倒还好，回不去的话......她都能身穿游戏世界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罗最没那个勇气去尝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怂蛋。

　　反正新手保护期有10天，一直持续到16号。这样想就算她在毕测上露出马脚，应该也不会被深究。

　　罗最从床头抽屉里拿出饭卡，先去了食堂。

　　7点30分，食堂的人已经很多了，她沿着窗口走了一遍，得出结论：长明军校的伙食不错。十二个窗口，不重样的早餐，几乎都能挑起她的食欲。

　　她走到3号窗口，想要一份三明治，正要开口，明晃晃的价标撞进她眼里，3.5崇币一份。

　　......换做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甚至根本不会去看价标。

　　但是罗优快上大学了。

　　她转到1号窗口，要了一个鸡蛋，只花了0.5崇币，正好补充蛋白质。罗最想着，猜测长明军校的学生平时除了吃正常的食物之外，肯定有其他方式来补充营养，比如营养剂之类的。

　　也不知道贵不贵。

　　罗最此刻意识到她真的成为了一个被金钱裹挟的人，那份对从未谋面的“亲妹妹”的责任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理由和感情，或许是愧疚，或许是她从骨子里就带着的怯懦。总而言之，她暂时无法割舍。

　　她自嘲一笑，朝食堂门口的免费咖啡机走过去，一边想，如果把她丢进混沌时代的人正在看着她，一定会想，“多么软弱的圣母啊，她会被无情的混沌时代吞噬，被吃地连渣都不剩，或者是被其他玩家给杀掉。数据库真是瞎了眼，什么人都能被选中。”

　　食堂中心突然传来一阵哄闹声，人们都伸着脖子不约而同地望向声源，罗最走到人群后面，透过缝隙看到了江之北的脸。

　　他正耀武扬威地举着一只空碗，不屑地看着眼前跟他差不多高的人。

　　巧的是，罗最也认识他，是同学嘴里跟她并称本届双废的郑贺瑞。

　　他跟昨天罗最见到的样子差不多，额发湿漉漉的，看样子是被江之北淋了一碗汤，紫菜汤。

　　——郑贺瑞的头发上有黏糊糊的紫菜。

　　罗最在现实世界的时候没有见过校园暴力，她在门槛算高的中学就读，但班上少不了会出现一些家庭条件较差，成绩却异常优秀的插班生。可是原班生却从不会对他们另眼相待，不仅是家庭教养所致，更是因为他们也明白莫欺少年穷这个道理。

　　但显然在混沌时代，这些都是不成立的。江之北这样的家境在学校里一手遮天都无人敢管，说明没有家族支撑和异能傍身的她和郑贺瑞这些人只能被狠狠踩在脚底，翻不了身。

　　或许原主还能出一把手，可现在她是罗最，就算她再圣母，这也不是她能插手的事，罗最默默转过身，走向食堂的门。

　　她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她要怎么顺利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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