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倾月落

　　“这张画像上的女子是宜安公主吧？”褚常昭忍下泪水，抬眼和祁清栎对视。

　　高全站在殿外，一脸惊慌，手足无措，只能心里祈祷贵妃娘娘不要再说下去了。

　　“是又如何？”

　　祁清栎收回目光，将画像夹在书里，重新放回一旁的书堆里。

　　“宜安公主可是先帝的女儿，你把她的画像珍藏在书房内，圣上到底是何居心？”

　　褚常昭望着那堆书籍，质问道。

　　祁清栎的语气略带怒意：“贵妃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那圣上呢，有没有真心喜欢过臣妾？”

　　原以为自己不喜欢这个人，就不会在意他喜不喜欢自己。但站在他的面前，还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对自己付出过真心。

　　祁清栎没有回答，说：“高全，送褚贵妃回宫。”

　　年少互生的欢喜，只是一个人的错觉罢了。

　　好在褚常昭对圣上并没有任何期待，只要自己和女儿好好活着，有朝一日能够见那人一面，这辈子也算圆满。

　　南曦玉城——

　　“已经是这个月第五波刺客了，他们到底有完没完？”

　　蓝衣男子长身立于廊下，双瞳晦暗不明，嘴唇微抿，视线扫过满院刺客的尸体，周身气场散发丝丝冷意。头戴斗笠，身穿黑银圆领修身长袍的男子，双手交叉，环抱长剑立于院中央，不耐烦道。

　　“云谏这个小狐狸，自己跑去烟阳给祁宁使绊子，让我从琼山累死累活赶到玉城替你们处理这些刺客。”顾九辞晃着脑袋，一步并三步跳到廊下，斜靠在柱子上，盯着祁宸抱怨道：“他在哪儿，等我忙完这边，就去灭了他。”

　　“烟阳。”

　　“什么？他竟然还在烟阳？”顾九辞先是一惊，随后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祁宸退后两步，看着顾九辞嫌疑道。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顾九辞冷静片刻，上半身靠近祁宸，贼兮兮道：“你可知你皇叔发海捕文书抓云谏的主意是谁给他提的？”

　　见顾九辞的表情，祁宸心中了然：“祁宁？”

　　“答对了。云谏到烟阳后去找祁宁借人劫法场，祁宁顾及你皇叔的面子，就打算将护龙卫借给云谏去劫刑部大牢。结果你猜呢？”

　　祁宸没有回答。

　　顾九辞被祁宸盯得心里发毛，啧了一声，继续道：

　　“云谏那狐狸，把祁宁坑惨了。趁祁宁去了坪山皇陵，他绑了祁宁派来和他对接的人，光明正大地带着护龙卫去劫法场。结果护龙卫遭受重创，祁宁只能把池阳的暗卫召来京城。”

　　顾九辞站得累了，一跃坐上围栏，长呼一口气，道：“祁宁回到京城后，气得半死。朝中大臣还纷纷上奏，弹劾祁宁藐视王权，于西门外劫法场。后来她为了安圣上的心，就推说此事与她无关，是云谏所为，并向梁帝进谏，在烟阳到南曦必经之路发海捕文书，逮捕云谏。”

　　“祁宁还是棋差一招，没想到云谏竟然还在烟阳城内。”顾九辞叹息道。

　　“云谏还是太心急了。”祁宸愈发烦躁，那时他还年幼，先帝对祁宁的疏远和冷漠，他都看在眼里，可自己却无能为力去保护自己的妹妹。

　　祁宸心生愧疚，只期望权力争夺的这些事情不要影响到她才好。而云谏恰恰相反，他认为让祁宁经历人心险恶，才能有所成长，才能于乱世中有自保的能力。

　　顾九辞当然不懂他们两人心中的想法，自顾自道：“可不是吗，他逼问柳染，祁宁回京的真正目的。人家姑娘不说，他就把人给药倒了。”

　　“你知道？”祁宸眼神茫然。

　　“你不知道？”这可把顾九辞高兴坏了，仰头肆无忌惮地大笑：“一个亲哥，一个表哥，都不如我这个师哥。啊哈哈哈哈……”

　　祁宸无奈扶额，不愿再搭理那个傻子，转身朝着阁楼内走去。

　　“嗯？你不想知道吗，祁宸？”顾九辞跳下围栏，追在祁宸身后，喊道：“师兄？”

　　“太子殿下？”

　　“哎呀？你求我嘛？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师兄？”

　　“好吧，这个不能真的告诉你。我说一个你绝对不知道的事情。”顾九辞胳膊环抱于胸前，无奈地摇摇头。

　　“说。”祁宸坐于书案前，拿起一本书，头也不抬道。

　　顾九辞疾步到书案前，下巴搭在桌面，眨巴着眼睛，问：

　　“你可知安阳王？”

　　“南曦安阳王府小王爷？”

　　“嗯。”顾九辞点点头。

　　“安阳地界临近江河，五十年前还是一片贫瘠的土地，老王爷袭爵后，大力扶持商户，出资带领他们出海贸易，后来安阳地界逐渐繁华。所以才有了‘安阳王府的富贵可比南曦国库的说法’。”

　　祁宸将书本扣在桌面上，说：“安阳小王爷自小体弱多病，靠汤药吊着性命。老王爷找了多少神医名士，都不能医好他。安阳老王爷去世后，这小王爷闭门不出，并无太大建树。”

　　祁宸知道顾九辞不可能凭空提起，问道：“安阳小王爷在烟阳？”

　　“对。”顾九辞接着点点头：“说不定还能成为你妹夫。”

　　祁宸一脸讶异，天下有能力的才子将领不在少数，为何祁宁偏偏会看上这样一位病怏怏的小王爷？

　　“我只是来提醒提醒你。”顾九辞一眼看穿了祁宸的心思，突然正经道：“那是祁宁自己的事情，不管是你，还是云谏，在这件事情上切莫插手。”

　　顾九辞站起身来，松了一口气，又嬉皮笑脸道：“肯定是云谏惹急了那位圣上，三天两头派人来探探你的院子。”

　　祁宸低眼沉思，他一直以为祁宁会喜欢那种潇洒不羁的江湖少侠，或者驰骋战场的少年将军，比如镇远侯府的林世子。若那位小将军还在世，定然是配祁宁的最佳人选。

　　这引得祁宸回忆起一件十年前的往事。

　　那是古太后崩逝后不久，祁宸整天忙于政务，希望能够早日替代父皇，拥有更多的权力。以至于每日早出晚归，虽然两人住在同一个皇城内，但一连两三个月都没能去看望祁宁。

　　那个时候的祁宸不知道，祁宁在宫内受了多大的委屈。直到有一天祁宁突然失踪。

　　祁宸带着金吾卫将整个皇城内的人都盘问了一遍，这才清楚有的太监宫女捧高踩低，见祁宁身后没有倚靠，皇帝对她漠不关心，所以经常克扣她的饭菜，偷窃她宫中值钱的东西。

　　更甚者，京中纨绔子弟常常嘲笑羞辱祁宁。那一日，祁宸发了狠，处罚了许多下人，将那两位羞辱祁宁的世家公子流放到苦寒之地。

　　一日，探子回报，祁宁孤身一人逃出烟阳城，前往池阳。祁宸本想即刻起身接祁宁回宫，结果那探子又说镇远侯世子跟在祁宁身边，一路保护，两人已至铜州，离池阳不远了。

　　在云谏的劝说下，祁宸歇了接她回京的心思。在他们二人到达池阳后，云谏带着太子旨意，后脚到了池阳别苑。一纸诏书，将林璟送去燕城边境，随父戍守边城。

　　“林家世子天纵英才，留在京城，就像一块蒙尘的美玉。得将他放到战场上，才能发光。等日后，他有了功名，求娶公主才不会让祁宁委屈了去。”

　　这是祁宸那时说的话。

　　爱从来不是枷锁，更不是牢笼。若你是鸟儿，当翱翔于长空。

　　开春时节，一位头戴白色帷帽的女子骑着毛驴，肩上扛起树枝跳着包袱，悠然踏进了烟阳城。喧闹繁华的朱雀大街并未吸引她的注意力，毛驴不疾不徐地停在公主府门口。

　　女子翻身跳下驴背，扛着树枝，手掌大力地拍在门板上。

　　“开门，开门呐~”

　　小厮开出一条门缝，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警惕地问道：“你找谁？”

　　“祁宁。”

　　这小姑娘身穿朴素，像是从乡下来的，而且敢直呼公主的名讳。

　　“嘭——”的一声，木门阖上带起的风，将女子帽帘吹向两侧。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差一寸就要和木门来一个亲密的热吻。

　　女子面色上看不出有任何不悦，抬起手大力地拍向门。

　　“开门，开门呐~”

　　那位小厮又开出一个门缝，准备开口驱逐女子时，晃眼间，他站在门外，木门阖上带起的风，把他的碎发吹得凌乱。半晌间，小厮都没缓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道嘶鸣声骤然响起，小厮回头，见一头驴子站在台阶下，气愤地刨了刨蹄子。

　　女子沿着长廊，左右打量，穿越半个府邸，竟没遇见一个人。

　　春风拂过，湖面起了涟漪，女子放下包袱，朝着天空大喊：“祁宁——”

　　“唰——”的一声，一个鹅黄色人影落在她的面前。

　　“沈姐姐，你怎么来了？”

　　清梨瞪大双眼，诧异地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女子。

　　“江遥传信给我，让我来看看祁宁。”沈元芷提起包袱，扔到清梨的怀里：“祁宁呢？”

　　清梨被突如其来的包袱砸的差点摔倒，心想这包袱里起码装了一个兵器库。

　　这也太重了！

　　“殿下在寝殿里，我带你去。”清梨欲哭无泪道。

　　为什么偏偏是我先出现在沈姐姐面前，江遥和玉蘅那两个家伙去哪里了。

　　“我怎么感觉好像有人在叫我？”汤勺停在嘴巴边上，祁宁蹙眉道。

　　柳染看穿祁宁的小心思，铁面无私道：“没人叫你，赶紧喝药。”

　　“怎么会呢？我分明听到了。”祁宁撅了撅嘴，不情不愿地喝下勺子里棕褐色的汤药。

　　“殿下，殿下，”清梨有气无力道：“沈姐姐来了。”

　　祁宁转头望向门外，蓝衣女子出现时带着一股花香，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时，身子一晃，便到了祁宁的床边，拉起她的左手，开始探脉。

　　祁宁惊喜道：“师姐，你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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