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佐娘子上位

　　堂空响棋子，盏小聚茶香。

　　素手轻抬，美人垂眸。

　　待一盏茶下了肚，沈弈轻启开木窗。一阵秋风忽地袭来，瞬间驱散了所有燥意。

　　被这无端而来的风一吹，肖君如抬眼看他：“怎么，你这纤纤弱质的模样，火气倒是旺盛？”

　　听她的打趣，沈弈敛眉淡笑道：“小寨主心细如发，这是担忧在下身子？”

　　肖君如不动声色，又替自己斟满一盏茶回他道：“你若病了，确实不大好办，别忘了你方才跟我说的正事儿。”

　　沈弈叹息：“原来是担心在下误了正事儿，倒是沈某痴心妄想了。”

　　只当没听见这话，一口茶下肚润了嗓，肖君如才又开口：“既然你有了主意，一切便交由你办。”

　　“小寨主倒是清闲，若在下不应，小寨主又该如何。”说着，沈弈放下茶盏，那盏底与桌面轻碰发出一声脆响，这一下倒是叫肖君如觉得惊奇，心想原来这人还有发脾气的时候。

　　她挑眉看向他，问道：“你不应？你为何不应？这主意不是你出的？”

　　沈弈直视着她的眼语气淡淡地回：“在下不过茶坊一算账的，可不是小寨主寨子里的人，今日会出这主意也不过是看在这事儿能过让茶坊的账面好看些罢了，至于其他的事儿——还是那句话，在下不过是一算账的，力薄才疏。”

　　力薄才疏？

　　肖君如眯了下眼，而后笑开了。

　　“是了，是我想岔了，沈公子确实不是寨子里的人，账房确实该做好账房的分内之事，今日是我唐突了沈公子，不该为难与公子，若再有下次——不，绝没有下次，不过今日不大巧，手边竟只有茶了，不如以茶代酒，我先赔罪一杯。”

　　就在她端起茶盏，沈弈却立即将手扣在了她腕间。

　　“不过是缺酒罢了，我这便唤人去买，小寨主可介意？”

　　扫过自己他指节分明的手，再对上他那双眸光微闪的眼，肖君如顺着腕上的力道将茶盏轻放回桌面轻笑：“不过一杯酒罢了，有何可介怀的，倒是沈公子先将手放开？你这样对一个女子，沈公子就不怕事后桃花缠身？”

　　“若说女子，小寨主从不在寻常人之列，更何况女子呢？再说桃花——”沈弈松开手，而后撤身兀自垂眸轻呵了声后才又道：“君如可知沈弈目盼心思已久——但缠无妨，不过沈弈现有一问，君如事后真会痴缠于我？”

　　肖君如放开茶盏，手指轻点桌面开口道：“沈公子放心就是，我缠你做什么？你个世家公子该娶个正经人家出身的才是，再说，我确实不是寻常女子，毕竟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

　　听着她的话，沈弈收起面上笑意，沉声问道：“君如心意已定？可若是遇到良人……”

　　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肖君如轻笑：“不嫁人而已，难道我还不能招婿？沈公子眼界未免狭小了些。”

　　原来是招赘。

　　沈弈倒不觉得意外，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错觉。

　　而目光始终锁在他脸上的肖君如见这人终于住了嘴，于是又接着说道：“既是招婿，恐怕沈公子就不怎么适合了，要做我夫婿，需得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更得以娘子为尊——这样一来，沈公子便更不合适。”

　　“这话偏颇了些。”

　　“偏颇？”肖君如回想着方才这人说过的话，突然反问道：“你可恋慕于我？”

　　恋慕？

　　这词瞬间入了耳，沈弈立即哑了火。

　　虽说方才他确实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但真计较的话，其实他从未向她表明过心意。

　　“小寨主为何这样问……”

　　“你什么都不直接说出口，我又怎么去分辨你是怎么个意思？”肖君如轻扫了他面容几眼，而后又问他：“思之？念之？慕之？恋之？还是沈公子平素便是个浪荡子喜好调戏他人？”

　　虽说这几年他的书信从不间断，从这人所写的词句间足以窥见他的心意。

　　或许一开始他是凭着那个梦执着于她，可天长日久，她或许比他自己更早察觉出那一封封书信中的变化。

　　更何况，此时的沈弈活像是生生被降了智，全然没了往日的精明劲儿——虽呆傻了些，但瞧着却更像他原本该展现出的模样。

　　肖君如神色越发自若，待到欣赏够了他此时的可爱尊容，她又问：“怎么，沈公子答不上来——还是说公子也分辨不出自己心意。”

　　话音落下，屏风之外那点点落棋声同时消去，静谧向着他们二人这处雅座袭来，良久，沈弈抬眸看向对面之人，而后缓缓开口。

　　“鸿雁来时，无限思量。小寨主既猜到了沈某心意，为何又不回信？”

　　“心意？”肖君如面露疑惑，故作不知问他：“沈公子是何心意我又如何清楚？难不成往日那些书信里写了什么暗语不成？难不成——其中还藏了沈公子的什么心意是我从未察觉的？”

　　她不承认又如何，他倒是拿出她已经知晓的证据来啊。

　　肖君如有恃无恐。不仅因为他的心意，还因她感受到了沈弈此时的胆怯。

　　是的，胆怯。

　　虽说人无完人，但沈弈近乎完人，别人有颗七窍玲珑心他便是强行替自己炼出了千万和心眼子。即便是他自己想要表明那心意，可展现出的一切却硬生生织成了一张网。

　　他将自己比作隐藏于暗处的猎手，那她成了个什么？

　　三年前本想以逸待劳，不料打草惊蛇，而这蛇不仅欲擒故纵，更是顺势抛了砖，还想引出她这个玉。

　　不过即使失了策，但她可没失了先机。

　　转着面前的茶盏，肖君如又一次抬眸对上沈弈的眼。

　　看着她眼中含着的戏谑，沈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自嘲一笑，轻叹：“君如是有恃无恐了。”

　　“我为何有恃无恐？沈公子又在说些什么？真是叫人听不懂呢。”肖君如说完，轻抬手，而后支起面颊斜眼看着他。

　　“沈公子若无话可说不如先会沈府歇息歇息？晓月可是跟我说了，等会儿有个年轻的郎君要跟着小五他们来呢，说是要拜会我。”

　　拜会？

　　沈弈眉峰一扬，紧跟着便开口问：“那人是清州来的？”

　　听到这话，肖君如奇怪道：“怎么听上去你比我还清楚来的是谁？”刚说完她又立即反应过来：“我倒是忘了，你是记得上辈子的，对了，既然你记得，那你说说这郑公子是个怎样的人？”

　　沈弈这时确实记起这郑公子了，不过上辈子他只从他人口中知道有这么个人罢了。见是没见过的，不过虽说没见过这人，他却是知道这郑公子最后并未留下。至于原因，不是郑公子不愿便是她瞧不上了。

　　想到这儿，他便失了跟她讲这等无关紧要之人的兴致了。

　　可他不愿讲，对面却有人有兴致看他的乐子。

　　“看来这郑公子是与我无缘了，倒是可惜。”

　　听她这话，沈弈端起茶盏的手微顿：“君如可曾见过这郑公子？”

　　“为何你觉得我没见过？”肖君如勾唇：“晓月可是画过这人的画像给我看过，我也曾收过这人的礼，虽未曾会面，但瞧着应该是个知礼的。”

　　未喝茶，沈弈便将茶盏撂回了桌面。

　　“见了画像可不算见过。”

　　“那沈公子有何高见？”

　　“称不上高见，见微知著，就是不知小寨主愿不愿意让我见见那郑公子？”

　　“见他？”肖君如上下扫过他几眼，视线在他轻点的指尖停下后忽地笑了：“那就不用急什么了，在这儿坐着就是，等会儿你想见的人就要到了。见微知著？那便劳烦沈公子这双慧眼了。”

　　这时县城外头刚来了一队车马，打头的那辆车辕上便坐着晓月最为熟悉的两人。

　　“是小五阿兄！”晓月惊呼了一声，而后便放下了车窗帘子起身掀开前头的门帘子来：“阿云，是他们回来了，我们赶紧去接人吧！”

　　“我守在这儿，你去吧。”

　　阿云还是那张神色淡漠的脸，只有在看人时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动。晓月丝毫不介意她的冷淡态度，听这话便轻巧跳下车，提起裙摆便向着不远处那列车马奔去。

　　粉衫黄裙，娇俏动人。

　　方才小五一眼便瞧见了从马车上下来的这道身影。等拽紧缰绳，车马又向前行进了些距离。

　　温平本不是该热闹的地方，只不过它临近了王都，而自南方来的都要途径这处，于是这儿便成了个热闹之地。

　　随着熙攘人流车马，晓月好不容易来到他们车前，仰头看着黑了不少的小五，她忽地笑开了，指着他的脸开口道：“娘子说这次你们去了海边，铁定会更黑些，噗——果然没错！还有阿兄你也是！”

　　黑有黑的好看之处，不过显然她还未习惯原本熟悉的人突然换了张黑皮，特别是当她上了马车跟小五一块儿待在车内时——

　　“对了，娘子这次可生气了，你到时可得寻个好话。”

　　“生气？”小五轻咳一声，目光从她脸上再次移开：“小寨主生的什么气？我这次可没在外头闯祸。”

　　“你还说没闯祸？不是你带那个郑公子过来的？”

　　对上晓月冒出些火星子的眼，小五神色正经了些：“这倒不是我非要带人过来的，是那郑公子说要跟来的，我信里不是跟你说过？”

　　“你哪里说了？你只说了有个郑公子要来，可没说原由，最后还只说郑公子想与娘子会一会面，叫我最好带娘子出来。”

　　“我只写了这些？”小五不确定地又朝她脸上瞄了几眼：“可我最后不是还有一页纸上说了那郑公子的家世背景，另外还让你问问小寨主的意思？若小寨主真的不想见，我这边再想办法，我还奇怪你那回信上怎么没提小寨主怎么说的，只以为小寨主同意了……”

　　晓月听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送出来的信准是少了最后一页纸！

　　可如今事成定局，娘子已经在茶坊等着他们了，而他们也正朝着茶坊去了……如此一来也只好顺水推舟……

　　“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只好事后再跟娘子解释了，你还是先想些好话吧。”她说完，先给了小五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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