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佐娘子上位

　　春日午后，酒足饭饱。手里缺银子的只需寻个茶摊要一碗茶，再挑拣张长凳或坐或躺。而不缺银子的便能来这水清茶坊，无论这里的茶好喝与否，紧要的是景好。

　　一口热茶下肚，暖风那么一吹，不偷闲而闲自来。

　　晓月扫过一处处雅座，心想这茶坊还算是不错的，不过若自家娘子接手，保准茶客能比现在多出不少。近日谢家嫂嫂已经将那几样点心琢磨了出来，无论样式还是味道都不比吉祥楼的差。另外再等寨子商队的那些人路引办好，将来更是不缺茶喝。娘子可是说了好茶一般来自江南。

　　她虽没去过江南，可也知道那儿尽是些有钱的商人。也曾听人说起那儿景好人美，是个好地方。

　　看着窗外的河景，晓月轻叹了口气。也不知她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去江南这种好地方。

　　等沈弈被平安喊来，绕过这屏风时，瞧见的便是张正垂眸思索的她。

　　心中虽失望，可他面上依旧淡笑着。

　　“这位小娘子可是肖掌柜身边的？”

　　“自然。”晓月点头应道，接着便抬眼上下扫了他两遍后又开口提醒了一句：“沈公子兴许是忘了，上回我和我家娘子一起见的你，大约是年前的时候，也是这张桌子，另外，我和娘子同姓肖。”

　　对面，听了这话的沈弈故作恍然，仿佛一无所知般地问：“那看来肖小娘子与肖掌柜是远亲了。”

　　“不过是有幸能跟娘子同姓罢了，正事要紧，沈公子不如先看看这张拟好的契书。”

　　晓月将早已备好的契书摊在桌上，全然一副公事公办早完事早些离开的模样。

　　“沈公子若觉得没什么需要更改的，直接签了去过户，那边都已打点好了。”

　　此时沈弈已将那契书粗粗看过一遍，不过看过后他却面色淡淡地先端起茶盏饮下了一口，而后才不紧不慢地问道：“这契书莫不是写错了，在下赠肖掌柜茶坊可是真心之举，从未向肖掌柜讨要过一成利润，不如肖小娘子将肖掌柜喊来问问，若其中生了误会让肖掌柜对我生了嫌隙可就不妙了。”

　　对面晓月愣了下，她此刻还未察觉到丝毫不妥，只觉得这沈公子似乎不大聪明。哪有人得了便宜还叫屈的？不应该爽快高兴地收下才是？

　　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才尝了口茶的她放下茶盏，肯定道：“沈公子，这份契书是我家娘子亲手所书，绝不会错，至于这一成盈利是娘子的一片心意，沈公子既然把这茶坊当做赔礼送了我家娘子，娘子也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沈公子收下便是，我家娘子与沈公子你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儿生了嫌隙呢。”

　　“可这——”

　　桌下，沈弈伸出指尖想要摩挲那玉质佩环，可当他的手碰在了腰间才想起它早被当做信物送了出去。

　　而恰巧，对面晓月此时正将那佩环拿了出来摆在了桌上。

　　“对了沈公子，娘子说既是信物，今日我既替她赴了约，这信物也该物归原主了。这佩环瞧着可是好东西，娘子说这于沈公子来说应当是重要之物，早早归还也能叫它的主人放心。”

　　又是让他人赴约，又是将东西物归原主。甚至赠出去的茶坊都用那一成利润送还了回来！好个小寨主，可真是精明！算无遗漏啊！

　　他就这般讨她嫌！她就这般避之不及？

　　偏偏这事儿若是说与旁人听，旁人也只会道一句这肖掌柜真是好肚量好大方！他倒成了不知好歹的那个了？

　　沈弈无奈轻笑，而后沉沉叹了口气。

　　“也是，肖掌柜事儿忙——既如此，不如我去寻她。她如今可是在如月铺子？若不在，不知肖小娘子可愿带个路？”

　　对上他那双含了光的双眼，晓月一下子明了了，合着这人还没死心呢，心里还打着他的如意算盘。

　　什么赔礼道歉什么谦逊大方都是装的演的！这是换了个路数想要缠上她家娘子呢！

　　若将娘子比作大鱼，这茶坊佩环便全是饵，饵还能连着什么？自然是线了！

　　线线相结便是网，别人想要顺藤摸瓜，这人倒想着顺网捞鱼了！

　　暗吸了一口气，看着对面的人，晓月神色立即恢复如常：“沈公子恐怕不知，娘子是真的忙，昨夜她回来后便累得不行，这张契书还是硬撑着精神头写下的，今日我还未见过她呢，毕竟人已经累得起不了早了。再说了，即便现在我带你去见她，恐怕她也不在家中了，娘子这一日日事儿多得很，这不，近来她想要置办个田庄，如今正忙着找门路呢，恐怕是去了近郊那儿了。”

　　这些可都是实话，晓月可不怕姓沈的能拆穿。

　　娘子这样忙，昨日更是因为你累得起晚了，今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你这时竟好意思去扰她，谅他再说不出别的话来烦人！

　　可就在她为着已经寻到好借口刚松下口气时，沈弈这人却脸皮厚得很，当即面露忧心道：“这身子累坏了可就是大事儿了，既然肖掌柜正寻庄子，恰巧我名下倒有一处田庄闲置着，来而不往非礼也，不如肖小娘子今日先回去，待肖掌柜不大繁忙的时候早送信与我，想来两件大事遇到了一块儿，她怎么都得亲自来与我谈上一谈了。”

　　晓月咬了咬牙，只觉得这人简直……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听听他说的什么话！还要娘子亲自来跟他谈！他这是不光瞧上了娘子！还瞧不起她！

　　磨了磨牙，晓月忍下了这口气。

　　“沈公子真是好生大方，可娘子往日教会了我一句话，天下没有白吃的大饼！沈公子如此大方，真是叫人惶恐。若是我今日将你方才说的带回给娘子，只怕这茶坊我们也是要不得了。这契书——”她长叹道：“我还是先收回吧，毕竟娘子可严厉得很，若是叫她知道我私下应了你又不先回禀她，只怕我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茶香氤氲，隔着些距离，沈弈微眯了下眼。

　　虽说他如今已经记不大清晓月这人，可关于小寨主的事儿，他记得可还算清楚。凭借她那性子，能受她信赖的不过几人而已，眼前这肖小娘子便在其中。

　　什么受罚，子虚乌有罢了。

　　如今她是仗着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乱教人说话了。偏偏上辈子的事又不能说与旁人听。

　　沈弈垂眸思量片刻，等他再放下茶盏时，他不再提强送田庄的事儿了。

　　“肖小娘子说得是，沈某差点又要行差踏错，这契书没什么问题，不过这佩环我却不能在今日收下。不如肖小娘子先回去将庄子的事儿禀于你家娘子，若她对那田庄有些兴趣，再定个日子把它还来也不迟。”

　　见这人终于松了口，晓月只觉得妥了。等亲眼瞧着这姓沈的签了字画了押盖了印，她立即将契书折好收起。

　　“沈公子请留步，沈掌柜在楼下柜台，他跟我去也是一样的。”晓月说完便起身绕出了屏风。

　　因先前打点过，等平安回来也才过去半个时辰。

　　此时沈弈依旧坐在原先的雅座内，他修长的手指轻拢着，正虚虚地覆于茶盏之上。双眼虽看向外头的景色，眸光却不起一丝波澜。

　　原先在对付沈家那些人或是在生意场上时，他仗着上辈子的记忆无往不利，可偏偏对上小寨主时，他便一触即溃。上辈子记着的在这时似乎成了拖累。他只是想寻回上辈子错过的知己罢了，如今竟是收之桑榆失之东隅的境地了。

　　“你说一个人软硬不吃，又该拿她如何你。”

　　忽地听到这句话，对面平安立即开口反问：“公子说的人是谁？”

　　等放下盛满了热茶的壶坐下，他托住腮盯了自家公子半晌后才又开口道：“公子说的不会是肖掌柜吧？还是方才的肖小娘子？”

　　“我竟糊涂了，竟问起你来。”

　　幽幽叹声后，沈弈从外头那河面收回视线。

　　见自家公子说完这么一句便起身似乎要走的样子，平安一下子扯住了他衣袖止住了他脚步，且没好气地抱怨道：“我说公子，就算我出不了什么好主意也用不着被你这样说吧，怎么说我这脑子还算好使。就说方才，我可是帮你问过那肖小娘子了，她说若是让肖掌柜接手了这茶坊，一月下来怎么也得有个五百两盈余，我们分一成，也就是五十两！早知道这茶坊该早些赠肖掌柜才是。五十两便是我们两月的伙食，公子你说要不要再挑些铺子酒楼赠肖掌柜？”

　　好不容易耐下心想要听他能说出些什么来，接过竟是些银子的事儿。

　　扫了他一眼，沈弈当即甩开衣袖说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不如对牛弹琴。”

　　如今时辰尚早，水清茶坊既然换了主家，沈弈也不好在这儿久待。趁着日子还算清闲，他需再想想。

　　独留在雅座内的平安见自家公子真抛下他自个儿走了，颇有些忿忿不平。

　　“亏公子做了这么久的聪明人，自己干了些什么蠢事都认不清。既然不是做生意，花钱送礼讨好都不会，还怪别人软硬不吃，他什么时候用了软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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