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佳音

作者:李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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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所幸马建国是真的没有起再逃跑的心思,一路上很安分。
      重新踏过草坪,回到熟悉的二层楼房前,老太太和四名jing员站在房子前,马建国见这阵势放得知自己被戏耍了,但如今这算是落入圈套逃也逃不掉。
      他心道没办法了,便只能带着其余人走到后院,停在一处杂草堆前,把杂草一掀,底下另有一番天地。
      洞口被一个井盖盖着,伪装得极好,那大小足够两个何佳音跳进去,将井盖打开,原本昏暗的地下室就有光了,光一点一点渗进不大的地界,一个孩子的身影就被照了出来。
      小孩的双眼明亮,看着洞口处七八双盯着他的人并不胆怯,其中瞧见了一双常见到眼睛,还笑了起来。
      佳音认识他,刚刚来讨粥食的小孩,登记的名字是二宝。
      一个jing员先跳了进去,四周翻翻找找,没有找到别的人,也没有别的通道可供逃跑了,看这情况……好像与事先怀疑的有误,何佳音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任平生开口对马建国说:“不好意思,是我事先没有调查清楚,误会你我很抱歉。”
      何佳音:“真的很抱歉,我之前还以为你是拍花子……”
      马建国虽是没好气,但也没有多说粗话了。
      原来老太太和马建国早就认识,地下室的房子就是故意租给他住的。
      他们几个人现在坐在老人的客厅里喝茶,小孩蹲在一边的地上玩玩具。老太太说自己一个人住,房间空那么多,将整个二层租给他们一家都没事,但马建国就是不要,说是既然不收钱就不能住那么好的地方。
      马建国的父亲和弟弟都死在了轰zha的那几天,自己的房子也被pao弹击成了废墟,携着弟弟的孩子流浪,之后被老人收养,按照之前的规定,他这种行为叫非、法居住,所以才会见到jing|cha就跑。
      任平生告诉他,现在由于是zhan后,新规更新了几点,其中就包括了不经过批准的个人迁居行为不违反法规,新令已经颁布并且实施,所以马建国的做法并不构成罚款条件。
      马建国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连忙感谢,他说,这世道太难了,吃不饱穿不暖,穷人根本就过不下去了。
      他的话是很多人的心声,可根本无解,谁都没有办法帮助所有的人,即使马建国的经历很悲惨,但这也不能成为他靠欺骗换取食物的原因。
      何佳音在离开前郑重地鞠了一躬,:“真的很抱歉。”她最后还是留了一些钱放在窗台上。
      他们从房子里出来,耽误了有些功夫,任平生先让下属们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他看向何佳音,眼里流露出一丝欣赏的眼光:“没想到,何小姐还有这样的一面,在下佩服。”
      何佳音听出任平生是在打趣刚刚自己因事出紧急而扯得小谎,可是对方正经的表情又看着认真。
      任平生:“现在要去哪?”
      “回家。”
      任平生点头:“我现在也要去找万青,一起吧。”
      啊,说实话何佳音还没有适应任平生已经与柳学钦关系很好的事。
      先回到原先搭棚的地方,何佳音和他们嘱咐过,若是分发完毕就回去,不必等她,现在是差不多收拾完,正巧赶着一块回去。
      张妈看着任平生穿得衣服,好奇心写在脸上,柳公馆时常有客人,她记不住人脸也是正常,止不住地瞄。
      何佳音向张妈解释:“这位是任长guan,学钦的朋友。”
      这么一说倒品出些别的事来了,何佳音像突发想起些什么,她下意识地抓了一下任平生的袖子,反应过来之后又松开,她说:“你这么穿着出入柳公馆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任平生心想也是,他只道是何佳音害怕自己给柳万青添麻烦,现在回去换也没得空,再附近店里捎一件也行。
      何佳音没有进店,怕老板误会了什么说不清,她站在门口等着,脚踝处有些发疼,先前没好意思看,现在血都干了,红的一条在那里,应该是之前跑的时候被藤草划伤了没有注意。
      要说这商业街还是复苏得快,好多店铺都已经开了,人不算多,但你一句我一语的也算很热闹。
      有一行人看上去与旁人格格不入,一共六个人,他们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黑帽,乌压压的一片,领头那人的西装明显看着更高档,不出意外就是领头人。
      有一个扒在领头人身边说话的用布将脸蒙住,此举明明就是使自己更加显眼了,他把帽子压得很低,从何佳音的位子看过去只能瞧见他侧脸的一只眼睛,可居然有一丝熟悉感。
      她还没想起来是谁,思绪就被任平生的叫唤打断了,他已经换好了衣服,这还是何佳音第一次看见任平生不穿jing服,不穿西装的样子,长袍马褂加身,再别个玉佩,有点公子哥的气质了。
      “还不赖。”何佳音没说假话。
      换好衣服便准备前往柳公馆,那群人已不站在原地,何佳音脚步向前,回过头看,蒙面的男人还是在和领头人说话,领头的人时有点头,面无表情,好像对旁边人所述毫不感兴趣。
      令他扯出一丝笑的是一份报纸,最新出版的报纸自然是摆在报亭的前排,那个笑很瘆人,他指着报纸的一处问蒙面男,听到回答之后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周围人不时把打探的目光投在他们身上,领头人一个抬眼,便瞧见了何佳音:一个姿态婀娜的古典范女性。
      “你在看什么?”任平生问。
      何佳音回过了头,回了句“没什么”,刚刚与领头人对视上,那个眼神像是山里的野兽,她只在书里听过关于这类动物的描述:冷血、野蛮。她只敢看一眼就偏了头,没有告诉任平生这些事,心里的不安感却像攀在藤架上的蔓,节节上涨。

      一群人见着何佳音与任平生一同回来时还有些讶异,任平生回答说:“路上遇到了。”
      最开始,柳学钦不知道今日何佳音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以为只是施粥完后就回来,不知道中间有那么多小插曲,还是他见着何佳音脚腕处的伤口才发问了方才得知全过程,不过碍着人多,他只是先让人拿了药膏给何佳音,脸色不好,但没说什么。
      其实伤口不打紧,用湿巾将已凝固的血迹擦去只有一点点痛,酒精消毒时倒是引何佳音倒吸一口凉气,之后把药膏涂上、创口贴贴上。
      处理好之后出门,外面静默的气氛让人不舒服,就连平常话多的梁源声都只是站在窗边不说话,许是也受不了这样的氛围,于是站在徐杞边上看他画画。
      何佳音走到柳学钦身边坐下,他的手握住她的,想事情的思绪暂停,问她伤口怎么来的,还痛不痛。
      何佳音摇头以示现在没什么事了,她抬头,看见任平生也往自己这边看,看来他还没有把小时前发生的事和柳学钦说。柳学钦要知道何佳音是因为这事受伤也不知道要发什么样的脾气。她说过会再告诉他缘由。
      柳学钦和他说,现在大家伙一起在想保护所的地址应该定在哪,只不过暂无头绪。
      今晨他与梁源佑上街,将目光放到郊外的村舍,但那里地广人稀,一眼便能瞧见所有的入口,也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一筹莫展之际,所幸是青年社的十多号人没有抽烟的,不然此刻肯定是烟雾缭绕呛死个人。
      周围一片静默,所在之地只有徐杞的笔在白卡纸上发出窸窣的声音。
      梁源声:“你在画什么东西啊。”
      “素描。”
      “黑压压的一大块,我咋啥都看不出来啊,搁你们艺术界是不是叫抽象啊?”
      徐杞不理他,偏了一侧,让外面的光能够完全的照在自己的画纸上。
      何佳音听到小梁的画之后若有所思,黑压压的一块……黑?
      !
      “地下室!”“地下室。”何佳音与任平生的话同时响起。
      是啊,地下室可不就是一个好地方嘛,只要隐藏得够好,把木头换成砖块再涂上漆,这样就很难被发现了。
      至于空间和人数上……
      任平生通过早晨在几家施粥点巡逻,拿到名单之后确定了大致的流民人数在五千人左右,这还是没有加上现在在医院救治逐渐康复的。任安晴在分发食物的过程中询问了一部分人,他们大多几代扎根在广东,以外便没什么能联系得上的亲人了,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意拿着船票火车票的离开熟悉的土地。
      这不太好办,他们没有拿张钱赶人走的道理,所以这个方法就沦为了下下策。
      “地下室”这个想法一出来就很好进行下面的工作了,一部分人拿着地图全出几个合适的地方,徐杞停下手中的笔,跟着大部队的节奏去研究该如何画这个地下的结构,梁家两兄弟在之后拿着图纸去找泥瓦匠人沟通,一切都明朗了起来。
      晚些时候,等其他人都走了,柳学钦问起关于何佳音的伤,她都以为他不在意了,冷不丁地一开口反倒不知从何说起。
      她只是简单地说明是刮伤,在哪刮的连自己也不知道,也是好笑。
      柳学钦:“还是少出门的好。”
      何佳音准备回房了,顿住:“今日我在临安街见到一群奇怪的人,带着黑帽子穿着黑西装,看上去就不太友善。”
      柳学钦沉思了一会儿,想到怕不是rb人进来了?那怎么进城一点风声也没有……
      柳学钦拨了几个电话,问了人都没有得到rb人进城的准确消息,还去那条商业街附近的旅馆打听了皆没有rb人他们入住的信息,至于黑帽子黑西装的人倒是得到了一点答案,一个旅馆的前台说有这么一个人,讲着地地道道的中文,脸上有几道很深的疤痕,所以印象很深刻。柳学钦想要再往下问,前台用“保护住客隐私”的话术拒绝回答。
      他很谨慎,亲自在旅馆下蹲了几天,进出的没有别人,也没有佳音说的其他人出现,有怀疑过这个男人是不是要去和那群人碰头,跟上去以后发现这个男人只是漫无目的地逛。
      以为是不是自己暴露了,一次,上前打探,借用腕表去和男人搭话:“您好,我在地上捡到了一只表,是您的吗?”
      刀疤男摆手加摇头:“不是不是。”
      这个普通话……听着不像本地人,他看柳学钦一直盯着自己看,为自己的满脸伤疤低下了头不愿意再与对方四目相对,这个怯懦的态度以及行为一下就让柳学钦排除了他发现自己在跟踪他的可能性。
      “好,那我再去问问别人吧。”
      嫌疑消失,不过就是多耗了几天的时间,柳学钦准备转身离开,可刀疤男又叫住了他:“小友,我想问一下,柳家,柳忠毅家住哪里啊?”
      “?你找他有事?”柳学钦重新转回头来看他,眉头微皱:“你要想去,我能带你去。”
      没成想,男人听到这话又频频摆手,还是说不去了。
      不知道这个人与父亲是什么关系,想叫他给自己留个名字,可那人扭头就离开,脚步踏得快,好像询问个姓名都是个强他所难的事情。
      之后也问了柳忠毅,描述起这个男人的样貌,他在脑海里翻了一圈也想不出这个人,估计是什么生意场上只见过一两面的人吧,他“呵”了一声:“想想当年人人都瞧不起我不从政转从商,现在有难了都要来巴结,真是很少有真心的朋友了……”他的目光看着手中的白瓷盏,涣散之中不知想起了谁,是哪位老友,之后又给何佳音打了一剂安神药。
      刀疤男子在与柳学钦分开之后去搜罗来近几个月来所有的报纸揣着然后回到旅馆,站在前台的其中一位小哥早已换了人,见男人进来之后向他鞠躬,嘴里念的什么咒语,是日文的“你好”,刀疤男同样用日文回答他。
      走廊里用柔软的麂皮毛铺垫,皮鞋走在上面发出的声音很是轻微,他走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里面的说话声明显地停住,随即就是他足够虔诚地将身体折叠成最大可能,操着一口流利但不正宗的日语说:“松本先生,是我。”
      松本太一骂了几句,让人来开了门。
      艺伎的演奏被这陡然的探问声打断,套间里总共四五人,他们将烦躁的心情直接写在了脸上,不情愿地让两名日本艺妓先下去。
      松本:“听说你被人盯上了(日语)?”
      “这是没有的事(日语)。”刀疤男在他们这群日本人面前好似没直起过腰,而今也是,佝偻着身躯,腆着个脸讨好,他一笑,伤疤又添了几道弯折,显得更难看。
      他将寻来的报纸整理好后呈上去给松本太一,恭敬地不敢抬眼与之对视。
      松本太一掂量着手中厚厚一叠,瞄了一眼,只认识几个汉字:“把关于我□□的内容都翻译给我(日语)。”
      点头。
      松本:“你要唯我马首是瞻,别忘了是谁在战火中救了你,何先生(日语)。”
      何仁英回忆起那段屈辱的时光不自觉将头埋得更深了,他与儿女分离,又见妻子惨死于日军的快刀之下,轰炸是他的浑身乃至面部都变得极其可怖。害怕,恐惧,手脚并用地在危难之际爬到一个不大的柜子里,被发现是必然的。
      “天皇万岁天皇万岁天皇万岁!”何仁英高喊着这句话当着中国人的面走到了日本军的队伍里去,还一路爬到了助理位置。
      他不再想阿音和阿城现在是否还活着的问题,如若是活着,怕也不会想见到自己的父亲成了这副模样,可既是到了广州便也想着,倘若再次见到,他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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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只要是和松本说话一律是日文,不会再多加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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