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的温柔[JF]

　　他们吃了一点东西，喝了水，就准备起来。

　　宋君浩蹲下身检查着采集样本的医疗器具箱，这是他嘱咐奥菲莉娅专程备好带来的，有解剖器械和冷藏袋，用来储存生物样本。

　　陈耀杰换上了防护服，他第一次穿这玩意，汗水开始在脊背上往下流淌。他只觉得在非洲炙热的阳光下，他很快会憋闷成一个罐头。

　　但想着宋医生面不改色，陈耀杰再难受也不甘示弱，硬是忍住了这种束缚的感觉。

　　他提玩具一样，拎着把他最爱的俄罗斯AK-74M自动突击步枪，防护靴里别着多功能刺刀，腰间扎着奥哈姆布拉手雷，几排5.45*39mm口径弹药夹随意挂在肩上，还在吉普车上甩了架加特林机枪、便携式火箭筒和几枚反装甲助推炮。

　　一是他喜欢这些耐操又皮实，适合单兵携行作战的进攻型轻武器，这次来加兰巴他们带了不少。二是在特种环境，比如在丛林中，想可靠、机动地实施近距离火力突击，就得用这些体积小、重量轻、火力猛的玩意。

　　陈耀杰以往在中东狗大户那里做国际安保，可以一边护着金主逃，一边火力输出，把来刺杀的一车人都给干翻了。

　　宋君浩坐在迷彩吉普的副驾驶，看着戴着作战头盔、一身披挂的“暴力大白”陈耀杰，不断地往车上堆火力。

　　“有必要带这么多？”

　　他对着后车厢里越堆越高的武器，发自内心疑惑地问。

　　“有备无患嘛，谁知道这地方会不会突然冒出不长眼的蟊贼。要不小爷跟你去是干什么的，得护着你不是。”

　　手下们还有没去隔离的，不放心陈耀杰：

　　“太子爷，您一个人陪宋医生去，风险太大了，我们几个开另一辆一起吧。”

　　陈耀杰大手一挥：

　　“不用，我们快去快回，人多了扎眼。”

　　非洲这个地方，多是装备不那么精良的部落土军阀，都奉行游击作战，并不适合机械化作战，有时候单兵对抗更机动灵活。

　　带上人，难道要搞三三制步兵协同作战吗，属实大材小用了。

　　一个手下抽出一把□□ARX-160轻机枪，讨好地递给宋君浩：

　　“宋医生，这个小宝贝操作容易，也不重，给您装备上怎么样，防身。”

　　那枪非常漂亮，暴力美学的集成。宋君浩从没摸过真枪，刚想接过来，只见陈耀杰大掌一抬，单手毫无压力地把那个黑漆漆的钢疙瘩接了，丢在车上。

　　“宋医生不用这个。”

　　他站在迷彩斑斓的吉普车下，把机枪扛在左肩上，隔着手套握着宋君浩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郑重其事地望着安坐车上的爱人，如同骑士效忠公主的宣誓：

　　“你这双手是救人的手，不能杀人。拿枪干仗的事儿，小爷最在行，就放心交给我吧。”

　　兵乃凶器，拿着就有危险，他碰都不会让宋君浩碰。

　　宋君浩笑了，如果陈耀杰没穿一身防护服，也许现在真的是个酷拽的糙汉子样，浑身都是金属火硝味道的荷尔蒙吧。

　　他去危险的地方，他就拿着枪相随，支持他要做的事。

　　宋君浩心里满是洋溢的柔情，他原本觉得，他追求的成就，是河水中的金沙，要在泥泞中辛勤寻觅，爱则会在河岸上，与成就无法同时取得，只有等着他捞够了之后上岸回头。

　　但现在他不这样想，倘若事业是黄金，那么爱就是钻石，藏在河床深处，也许天然原貌难以看出璀璨本质，但可以和黄金一起被他发现、捞起、打磨、珍藏。

　　谁说独立的事业一定要和爱情对立，他永远不要贬低爱的价值，他永远都会需要爱，永远都会为了爱而感动。

　　“陈耀杰，虽然不是个时候，但我还想说，回国之后，我们抽时间去做个意定监护协议吧。”

　　“……”

　　这TM又是陈耀杰的知识盲区了。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玩意儿，什么监护协议？

　　娶一个高知博士老婆就有这点不好，床上他说骚话宋医生能听懂，可下了床，宋医生说的话他就三五不时听不懂了。

　　真不公平。又不能露怯。陈耀杰傻笑一下混过去，心想待会得让妹夫那个聪明人帮他查查什么意思。

　　他带着茫然的一头雾水和假装的聪明上了车，启动马力载着身旁笑吟吟非常愉快的宋医生，朝着稀树草原核心深处而去。

　　宋医生知道他没听懂，否则不会连错过了超级浪漫的表白和求婚都没意识到。

　　他狗脑子简单，决想不出，宋君浩的话，翻译过来是在说，我很爱你，我们结婚吧，我是那个可以在你的手术单上签字的人，从此生老病死，都有我和你在一起。

　　这是独属于宋医生的4℃的浪漫。

　　宋君浩和陈耀杰按照导航定位，在一个下午的颠簸里，终于找到了那些死亡的猴尸，宋君浩快速掏出手术刀，趁着夕阳未落，跪在草地里做了样本采集。

　　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坏的多，猴子的症状太典型了，死的早的几只，尸体已经发生了降解，溃破流淌成一滩污血肉泥。

　　丝状病毒会无限繁殖，破坏每一个细胞，直至撑爆机体。

　　宋君浩戴了好几层手术手套，解剖动作之间满手全是血，陈耀杰端着枪在十米外的四周巡逻，草原上烈日炎炎，一片异常的寂静。

　　“完成了，陈耀杰。咱们必须赶紧离开，这地方的病毒密度一定超标了。”

　　宋君浩摘掉手套，放在医疗废弃物收集袋，合上他的医疗箱，又让陈耀杰给他全身反复喷洒消毒，他也给陈耀杰充分消毒后，才坐回车上。

　　他们的车伪装性很好，陈耀杰停的位置又恰好在一个缓丘一侧，隐蔽而不起眼。

　　宋君浩掏出手机，给猴子的现场死状拍摄了照片，他正想收回镜头，突然间，远处阳光斑驳里的一些景象吸引了他。

　　宋君浩调整了手机的焦距，那个巨大美丽的动物身影，由模糊到清晰，渐渐完整地出现在他的屏幕上。

　　那是一头高大的成年灰白色犀牛，精灵一般出现在傍晚落日下的草原。

　　它有着宽阔的四方大口，像割草机一样，贴着地面吃草，它扫过的地方，草根被啃地整整齐齐，而它缓慢踱步在夕阳的地平线，剪影印在巨大的橙红色落日中，像一副抽象的洞窟岩画，如同远古时期，原始人在石器时代留下的文明遗迹。

　　虽然有着巨大的力量、强壮的躯体、坚实的皮甲，但加兰巴北白犀是是起源古老而温顺的食草生灵，否则这一亚种也不会被灭绝性地多次屠杀贩卖。

　　在纪录片中看到白犀，和在现实中看到，是完全两个感觉，夕阳渐渐落下，地平线上的空气折射，形成热浪蒸腾波动，那动物在孤独地慢慢踱步离去，似要回归亘古幽远的神话传说。

　　景象太过于震撼，宋君浩鬼使神差地按下了录像按钮，记录下这自然生灵与他对话交错的时刻。

　　陈耀杰见宋君浩喜欢野生动物，也不催促，他把脚翘在方向盘上，满是痴迷地望着宋君浩的大白服，只觉得处处可爱，处处喜欢妥帖。

　　他也是双标极了，他妹妹也喜欢野生动物，陈耀杰只会撇着嘴吐槽陈艾艾，奇奇怪怪不务正业，轮到了宋君浩，陈耀杰只觉得他好，他哪里都好。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让宋君浩猛地哆嗦一下，镜头里不知何时出现了黑洞洞的枪管。

　　树间飞鸟被惊动，扑拉拉一阵乱飞冲上天空，那个梦幻的剪影，在枪弹里嚎叫着倒下了，重重倒在了地平线上，扑腾起巨大的烟尘。

　　陈耀杰猛地收回脚，先是一把压下宋君浩的头，反手就摸到了枪，接着扶正了他头盔上的红外夜视眼镜，像猎豹一样警觉地望着枪响的地方。

　　那是一辆丰田皮卡车，这车皮实耐用，跋山涉水不易出故障，非洲当地土军阀最喜欢。

　　几个背着武装的非法盗猎者，正下了车，绕着那头依旧在挣扎的犀牛，展开最后的围猎。

　　又是“砰砰砰砰”数声枪响，那只巨大的远古精灵停止了挣扎，宋君浩在陈耀杰怀抱的缝隙里，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瞬息被人类的贪欲收割掠夺。

　　宋君浩的手机依旧在录像，他拍的非常清晰，这些人的脸和穿着，车牌号和苏丹国旗标识，甚至他们的枪支细节。

　　这群强壮的黑人，抽出利刃分割犀牛的头部，深深挖进去，如同切割黄金与钻石一般，削掉了那半颗头颅，挖掘着完整的犀角。

　　陈耀杰感觉到宋君浩在发抖，他在害怕，也是愤怒。

　　突然，宋君浩的手机来电话了，他的铃声在野外非常明显，远处的盗猎者非常警觉，立刻发现了山丘后露出的吉普车一角，以及宋君浩手里在摄录的手机。

　　这是罪证。

　　盗猎者眼中的杀意在昏暗的夕阳里无遮无盖。

　　陈耀杰将怀里的宋君浩一把抱过来，摁在驾驶座上，低吼一声：

　　“宋君浩！快开！回医疗中心！有多快！开多快！走！！！”

　　宋君浩在城市平整的街道上飙车，也是遵纪守法的，没有超过限速。

　　但今天，他听着背后的引擎轰鸣，听着身后的枪声，听着陈耀杰的低吼咒骂，听着耳边那把AK-74M噼里啪啦落下的弹壳，头脑里一片空白。

　　他只知道听陈耀杰的，遵循本能握住档杆，在这根本就不存在道路的中非大草原，踩到最大油门，风驰电掣一般狂飙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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