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官渡

　　周渡术后清醒，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的时间里，邱副院因为偶然心血来潮跑后勤处，只为看看自己呕心沥血的农业研究成果，是否茁壮成长时。突然发现自己原本茂盛的常青树，一夜之间成了光杆司令。他一气之下抛去副院的头衔，扛着自己的农用工具，每天都在竭力追杀绛离这个摆烂王。

　　最后，还是靠岑杉出面协商，让绛离找人用绝对能力让那树重新长出了叶子，才将邱副院的怒火平息。

　　所以，邱副院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给自己跑瘸了，然后天天自己滚着自己的轮椅，到处转悠。这到处转悠的重点，还是与绛离离不开关系。

　　他可生怕那小兔崽子突然发癫，又拿自己的命根子出气。

　　这个可怜和蔼的小老头，一大把年纪每天凄凄惨惨定点蹲着绛离。外行人看不懂，内行人完全不看。反倒是辛苦了岑院因为某些数据资料，不得不每天跟抓贼似的，到处抓他。

　　美好的一天，从抓人开始。

　　岑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养猪棚，找到了深陷猪崽中的邱副院，登时想要念叨他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邱赋，你到底是有什么和这群活蹦乱跳的孩子过不去的。昨天滚着轮椅翻排水渠里，今天直接栽进猪圈了。你那颗常青树的后续研究成果都已经出了多年，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还是故意找那些孩子的麻烦。”

　　邱副院靠着岑杉，才勉强从小猪崽的包围圈中爬出来，抖着双腿坐上轮椅，据理力争：“那不是一颗普通的常青树，那是我的研究对象。那是寻薇送给我的礼物，将来是可以培养出小幼苗，种植在整个蔚蓝星土地上的新希望。”

　　“对对对，是是是，行行行，你说得都对！行了吧？”

　　岑杉不和他争辩什么，顺嘴接他的话，将他堵得哑口无言。

　　邱副院恶狠狠道：“那个小兔崽子将是我这一生之敌，这是农学人最后的底线！我没一锄头把他撅死，我就已经算是心慈手软的神了。”

　　岑杉：“……”

　　“对了，你今天怎么又有空来找我？医院没有需要你巡视的地方了？你怎么变得越来越闲了？”

　　岑杉：“……”

　　“崔弦最近培育了一种产量特别高的农作物，待会儿我带你去地里开开眼。我保证这次，大家的温饱情况都能得到解决，且不成问题。”

　　岑杉：“……”

　　“对了，华诏那小丫头呢？你怎么不带着她？今天猪棚这边也怪安静的，没看到那小兔崽子就算了，怎么那呆子也不在这儿守着猪崽，害我硬是躺在猪圈里看了半小时母猪喂崽。”他一个人絮絮叨叨，没人应和也能说下去。

　　岑杉听了这多年，算是耳朵没生茧，但养成了条件反射的习惯，“她跟着小栀和小唯出任务去了，我这个老家伙就不去拖后腿了。听说，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发现了恶意伤人事件，她作为急救员，背上急救包就走了。”

　　“那去多久了？”邱副院让她推出了猪棚，往后勤处的方向而去。

　　“快两三个小时了，还没看见人回来。”她岔开话题，“对了，你之前看言谨研究的那只生化半人鱼的表皮细胞，现在有准确数据了吗？”

　　“快别说了，那小子问啥都不告诉我，有什么都捂严严实实的，生怕我动手抢。你不是时常盯着培育胚胎的机器显示数值吗？”

　　岑杉：“机器显示的数值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发育似乎有些太过于迅速。才短短十天，就已经成长到婴幼儿的体态，好在没有长成生化半人鱼的样子，应该是没问题的。”

　　“现在的发展方向是好的，咱就看开一点。”

　　岑杉点头应和，蓦地想起什么，又问：“对了，我差点又忘记了。你经常去看那只半人鱼，有没有听过他说话？”

　　邱副院诧异，还蛮震惊地撑着扶手，回头看岑杉，双目圆瞪，“他还会说人话吗？我怎么不知道？难道是我和他沟通的方式不对吗？每次我一去看他，他就一个劲儿地吐泡泡，喂他吃有机菜叶，他也不吃。”

　　“好像是说了，那天他就趴在营养缸上，冲着周渡躺的方向，一个劲地叫银。”

　　邱副院突然正色，中肯的给出自己那没有任何含金量的建议，“这么专业的问题，你应该去请教本博士，我就是个挖地的。你是医生，不是兽医，专业的生物学研究，就该交给专业的人才，对不对？”

　　“……他闭门谢客，就连小栀都不见。你觉得他会见我？我觉得吧，你俩一直都是死对头，说不定你能劝动他呢？”

　　邱副院：“……”

　　“你能刺激他，毕竟作为花孔雀，你就没输过。”

　　邱副院：“……”

　　“听小栀说，他过得挺惨的。应该是被抓进一区研究院，在里边当了个打杂的内部人员，被限制了出行。所以导致现在与现实脱节，本能回避别人的善意，就像我们看到的那样，他把自己关起来了。”

　　邱副院轻嗤一声，“……切，你心疼他，还不如心疼心疼自己。他才不是个好东西！”

　　岑杉轻笑，“行行行，口是心非的别扭鬼，我送你去看看他。”

　　“看什么看，我才不要去看他。别到时候一大把年纪了还在我面前哭鼻子，丢人现眼……”

　　他倒是一路数落的欢快，但没有一个字眼是叫岑杉停手的，也没有抗拒去找本。

　　字里行间虽然透着满满的嫌弃，但岑杉总觉得这都是邱副院这个老傲娇拉不下脸，故意乱说的。

　　切……口是心非！

　　住所是华诏给安排的，就在职工宿舍顶层靠楼梯的房间。这一层只有本这一个住户，因为房间隔音好，他一个人住这儿还挺孤孤单单。

　　从到这儿之后，岑杉只在接他们的时候与他匆匆见了一面，就再没在其他场所见过他的身影，曾还一度担心他会饿死，就让华诏每天踩点来送个一日三餐给他。

　　好在，他只是社恐，饭还是会吃的。

　　而且每次来拿碗，那碗都是已经被洗好的，整齐摆放在门外的置物柜上。

　　邱副院想想昔日风光的死对头，现在已经穷困潦倒的模样，心中并没有畅快，反而堵得慌。一时间，连岑杉松了手都没有察觉，自顾自地滚着轮椅到本门前。

　　几次抬手又放下，他身上似乎也带了些毛头小子的胆怯和紧张，明显的局促不安，让岑杉直接动手，替他按下了门铃。

　　叮咚——

　　他下意识地动手整理自己刚刚躺猪窝一团糟的衣服，扒拉了两下头发。

　　但门没有开。

　　岑杉又按了一下。

　　门还是没有开。

　　所谓事不过三，邱副院拿出自己作为死对头的气势，举起自己的手掌，嘭嘭嘭就往那结实的门上招呼。

　　他边拍边骂：“老登，你开门啊！别以为你躲里边不出声我就拿你没办法，你赶紧出来接受我的嘲讽。本大爷只给你这一次机会，错过了这村，我就开一串的连锁店等你。你逃避不了任何问题，接受命运的捉弄，应对我的嘲笑吧。你注定是比不上我的，你个小老登，躲屋里汗流浃背了吧！本，赶紧开门，我要当面嘲笑你穷困潦倒，嘲笑你是穷光蛋！听见没有，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每天都来喊，你迟早得被我烦死。不想两败俱伤就赶紧出来受死，小老登，赶紧麻溜的！听见了没有？本大眼，大眼老登，听……”

　　“听见了，听见了，我在楼下都听见了。”优哉悠哉的声音在楼梯间响起。

　　不多时，本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头从那墙边探出，不修边幅的脸看上去邋里邋遢，幸好不是蓬头垢面，不然邱副院发誓，再也不这么给自己找气受。

　　他瘸着一条腿，倚在墙边，手里抓着一块薄饼慢慢啃。

　　“我这外号，是你告诉小舟的？”

　　邱副院眉眼正经，听他这么污蔑，当即脸色一横，气拍扶手骂道：“胡说八道！我是正经人！正经人才不会给别人起外号，你情况特殊！那是你应得的！本大眼，我告诉你，我才不是因为好心来看你的，我来单纯就是为了落井下石，是来嘲笑你的！哼！在外面那么多年，不好混吧！看看你这幅不修边幅的样子，实在是有碍观瞻。你是被他们当成逃犯关起来的吗？！”

　　“是啊。”他诚实承认，让邱副院瞬间卡壳。

　　斟酌片刻后，他又重整旗鼓，继续嘲讽：“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同情你，那是绝对不会！谁让你当初一个人丢下我们先跑了！你也别以为你为了掩护我们逃走，故意被他们抓住，我就会感谢你，那是绝对不可能！我才不会同情你个倒霉鬼！本大眼，我瞧不起你，瞧不起你当这个默默无名的救世主大好人，真是个莽撞人！”

　　本情绪平稳如水豚，“我知道。”

　　邱副院：“……”

　　邱副院：“你知道？你没一点要怪罪的心思吗？你可是被抓走关起来了十多年，不是十几天啊？！”

　　本：“昂，我知道啊。”

　　邱副院陷入自我怀疑了。

　　本：“而且，我为什么要怪罪你们？这又不是你们谁的错，内讧不可取啊，邱副院！”

　　邱副院：“……除了这些，你就没有要对我说的话了吗？”

　　“还要说什么？”本几口解决掉手里的薄饼，指尖的碎屑让他随手擦在了身上的白大褂上，“你继续说，我多听一会儿，正好顺道解决了早饭和午饭。”

　　邱副院：“……”

　　这人绝对是上天派来磨炼他意志的。

　　这会儿要是露怯，他可就输了呀！

　　输人也不能输气势！

　　正欲开口继续讽刺，电梯口那儿突然冲出一个满身是血的身影，瞥见他们的位置，立即抬步跑来。

　　是华诏，那个岑杉看好的学生。

　　“岑院！接手带回来的几人，有一位病患身上，有异种造成的撕裂伤口无法缝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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