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烂仵作和他的卷王县令仇人

作者:慕清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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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芙蓉园的人集体被个叫秋海棠的吓半死


      江沉舟醒来时,天还一片漆黑。

      他陷在一片滚烫里动弹不得,外面隐隐有歌声传来,身后的热源离开了,他拉过柔软的狐毛把自己的脸埋进去。

      看到他动了,身后那人低沉暗哑的嗓音传来:“你歇着,我去看看。”

      江沉舟一动不动地做他最擅长的事——装死。他的确也不太动得了,被揉得碎碎的,痛楚和欢愉是一体两面,只是他这副身子骨实在消受不了。

      他自暴自弃地躺着。

      身体很累,脑子却格外清醒,且乱做一团。

      几个时辰之前他被不清醒的翟松搞昏了头,也陷进泥潭一样的愁绪里,甚至兴起含春笑难道也会叫人悲痛欲绝的念头来。

      他只是想自报家门,听候翟松发落。

      可无论开端发展还是结局都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他最后怎么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他记得不清醒的翟松认出了他就是沈亭玉。可翟松在不清醒之前就认出他是沈亭玉了吗?今天已经清醒的翟松还记得自己认出他是沈亭玉这件事吗?发生了这种事,清醒的翟松还会找他算账吗?如果他现在去跟翟松说,他昨天就想承认自己是沈亭玉了,翟松会心情好一点吗?

      可是这会再承认自己是沈亭玉,已经太迟了。

      已经什么都……发生了。

      和仇人因为含春笑春宵一度,光想想就想替翟松一头撞死。

      江沉舟把自己埋在狐毛大氅里,觉得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

      翟松为什么,会说那种话……

      “沈亭玉,你别再难过了。”

      那悲切又恳求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好像对待无比珍视之物。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想到这里,江沉舟再也无法躺在那里装作无事发生,他把自己从软塌里拔起来,把两条打颤儿的腿塞进棉靴里,把脖颈子塞进大氅里不露痕迹,随后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木芙蓉园里一片漆黑,连鬼火似的灯笼都没点起。

      江沉舟揽紧狐裘,慢慢向前走着,那歌声在寒冷的夜色里逐渐明晰。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竟是《长恨歌》。

      歌声是从那高高搭起的戏台子传来的,哀怨婉转,如泣如诉。

      江沉舟远远地就看到那高高搭起的戏台子亮着微光,绯红的幔帐在夜风中轻柔地飘舞。

      在没有看过夜宴上的表演前,江沉舟会觉得这轻纱裹着的戏楼只是像曼妙的舞女,但此刻,这舞女形象渐渐与戏台上那穿红衣簪海棠的舞伎有几分神似了。

      仔细看去,红纱账内还真藏着个舞伎。

      那舞伎背对着他,在戏台上步履轻盈地舞动,像是脚尖不曾触及地面的鬼魅,绯红轻纱随着她的脚步起起伏伏,如同她发梢上盛开的海棠花。

      舞技卓绝的女子,连衣角都是会跳舞的。

      戏台太高了,还好江沉舟离得不近,他后退几步,正巧见那红衣舞伎回眸。

      这一回眸,便如夏日雷雨入静湖,惊起连绵涟漪。

      即使离得远,江沉舟也看得分明,那是一张与木芙蓉有七八分相似,却绝不会与木芙蓉搞混的脸,明眸皓齿,顾盼神飞,这样明艳的人合该穿红色,就连朱红的唇都衬得肤色雪白,凌厉决绝。

      【秋海棠永不忘】

      江沉舟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这六个血字,这六个字像是往他心里刻去。

      他心下骇然,不再逗留,加快脚步往赏梅园门口走去。

      那里闹哄哄的,木芙蓉园里江沉舟叫得上名字的人已到了一些。

      大门紧闭,落了锁。苟老爷正在门口骂骂咧咧,隐约说着“怎么取个钥匙也这般慢吞吞”之类的话,他身边的下人大气不敢喘,都耸着肩站着。

      他的夫人木芙蓉立在一旁,叫侍女搀着,头上依旧簪着那朵木芙蓉,裹着件白狐裘斗篷,在寒风里惨白着张脸瑟缩,却仍保持着当家主母的镇定持重,瞧着愈发楚楚可怜了。

      苟有利塞在苟老爷和苟夫人中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还趁机和他旁边的女子窃窃私语。

      这不是哭着从翟松院子里跑出去的那位姑娘吗?瞧着也有些害怕,一直往苟有利身后躲。

      他儿子苟或蹲在地上,拿着个罐子,一个接一个地吃着糖豆。

      却是没见戏班的人,大掌柜丁魁和客卿孟凭生也不见踪影。

      一直狗腿地跟在苟璧身后的管家苟安竟也不在。

      薛钦元掐着腰看戏,又恢复到素日里那阳光灿烂的样子。

      蒲从心整个人趴在梅戴身上,拽着梅戴的胳膊,头也埋在梅戴肩膀上,想看那戏台又不敢看,于是越拽越紧,越埋越深。

      梅戴也就这么由着他又怂又熊地拽着。

      江沉舟瞧着有些想笑,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形向自己走来,背对着赏梅园门口的灯笼,看不清那人面上颜色。

      是他有意忽略的翟松。

      “你……”

      “翟大人。”江沉舟立刻抢着开口道,“江某听见歌声,便过来看看,发生何事了?”

      他是下意识抢的话,出口的却是一路深思熟虑的结果。

      不能承认自己是沈亭玉。

      如果承认了,他们之间算什么呢?

      荒谬的一夜就该和尘埃落定的过往一样埋进土里。他已然罪孽深重,不能叫翟松同他一起去背负更离经叛道的罪。

      他可以沉入河底,但翟松要向阳而生。

      大理寺少卿也好,橘县县令也好,幼时的翟松曾说要澄清玉宇,涤荡乾坤,这么多年,他尽力去做了。

      沈亭玉不能成为那块绊脚石。

      他是江沉舟,不是沈亭玉。就算翟松要刨根问底地追究,他也会装傻充愣咬死不认。

      是翟松不清醒,是翟松误会了,是他顺着翟松的话说的。

      他不可能承认自己是沈亭玉了。

      翟松背对着光源,眼眸在黑暗中依旧亮亮的,江沉舟眼瞧着那亮光逐渐湮灭,在暗潮中汹涌。

      江沉舟胸中鼓动如雷,在这么冷的天里,他居然面颊发热,好在翟松足够高大,将他完全遮盖在阴影里,应该看不清他的丑态。

      “天黑,你慢些走,沉舟兄。”

      那阴影仿佛只遮蔽了他一瞬就移开了,翟松侧过身,身后的光重新照亮了他。一只如火炉般滚烫的手伸进大氅里握住了他,激得他一个激灵,才发觉自己的手是那样凉。

      “沉舟兄”三个字,已经表明了翟松的态度。

      江沉舟松了口气,却也觉得心头的温热被指尖抽走了,空落。

      这不是正合他意?何必这样矫情。

      翟松搀着他往赏梅园走,那边梅戴和蒲从心也迎了上来。

      蒲从心似乎嘟哝了一句,“病秧子大晚上的还起来做甚。”

      梅戴捅了他一下,表达不满,随后朝江沉舟露出个关切的表情,“叔,是不是走夜路跌着了?怎么一瘸一拐的……”

      江沉舟:“……”

      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蒲从心见他红着脸,撇嘴道:“平地都能跌跤,大晚上的就好好呆在屋里,净添麻烦。”

      话罢又被梅戴捅了一下。

      江沉舟倒是笑了,道:“多谢关心啊,戴戴,从心。”

      蒲从心的脸变得比江沉舟还红,小声道:“从心也是你叫的。”

      他又缩到梅戴身后,道:“怎的还不开门啊?不如翻墙进去得了……”

      梅戴道:“你功夫不错的,怎的不翻呢?”

      蒲从心哑了火,“我……我脚冷,跳不起来。薛老六!你跳进去瞧瞧?”

      江沉舟抬头看了看那修得十分宏伟的院墙,能瞧着点墙顶经年积的灰尘落叶的端倪。

      这也能跳进去?

      薛捕头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在苟老爷面全(前)翻墙,不大合适吧!再说这锁是挂外面的,我翻俊(进)去也开不了门呀!”

      蒲从心涨红着脸道:“你进去叫她别唱了!”

      他声音太大,给苟璧听见了,嚷道:“不成!我要亲自看看是谁在那装神弄鬼,你们休要给我惊扰走了!”

      江沉舟心道,这样一群人呜呜泱泱地凑在门口,那人要是想走早就走了。

      何况,她既然要午夜搞这一出把木芙蓉园里的人都闹醒,又怎么会轻易离开。

      自然是要将这出戏唱完的。

      江沉舟正想着,却见路尽头跑来个小厮,他一刻不停地奔到苟璧跟前,上气不接下气道:“老爷!安大爷不见了,钥匙也不见了!”

      众人皆是一惊,却听赏梅园内戏台上那红衣女子的歌声陡然大了起来,如凄厉的鸟鸣刺破了夜空——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竟已是《长恨歌》的最后四句。

      江沉舟忽地升起不好的预感。

      赏梅园大门很高,遮挡了戏楼的大部分,只露出个飘着红纱的金顶。

      金顶下忽地窜起一道火光,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噼啪”,整个戏台都被点亮了。

      “走水了!”

      梅戴叫了一声。

      苟老爷急了,打了那小厮一巴掌,怒道:“还不去救火!你们也是!钥匙也找不到……苟安死哪去了!”

      侍从们慌慌张张地去提水,差点撞到苟夫人,又忙不迭地道歉,但苟夫人仿佛全然不知,只拿着绣帕捂着嘴,像是要落泪的模样。

      苟有利护着那小侍女,骂骂咧咧,“看着点路!”

      门口一时愈发闹哄哄,翟松却等不得了,他穿过层叠的人群走到那挂着铁锁的大门前,抬起一脚踹了下去。

      赏梅园大门轰然而开,铁锁连着一边锁把飞了出去,另一边的锁把断了一半,在门上孤零零地摇晃。

      一时间鸦雀无声。

      翟松一言不发地接过刚打了水回来的侍从手里的铜盆冲进门去,众人才如梦方醒,也跟着踏进了赏梅园,一半是救火,一半是为了一探究竟。

      江沉舟走得慢,落在人群最末,因而也是最后看到园中那骇人的景象。

      一园的梅花开得正艳,随着夜风颤动。

      在梅花簇拥中高高耸立的戏台上,方才还在凄婉吟唱的红衣舞姬正在被熊熊烈火吞噬,她笔直地浮在台中,在火光中摇曳,裙摆流向地面,背影凄厉孤绝,那宽大的衣袖随着风狂乱地摆动着,很快就被蔓延开的火焰席卷。

      戏台前一条雪白的幔帐直垂向梅林,一朵血色的海棠花盛开在幔帐上,那尾端挂着串晶亮的物事。

      一串钥匙。

      幔帐上狂舞的血字清晰可见。

      【谁人仍记春水坊】

      【淹死摔死毒死乱棍打死】

      【烧死】

      【阿进】

      【秋海棠永不忘】

      ——

      江沉舟动弹不得,魂灵仿佛被那台上燃烧的身躯抽走了。

      有人侧肩撞到了他,似乎说着“抱歉”,他才回过神来,看见掌柜的丁魁拉着门客孟凭生颤颤巍巍地奔向戏台的方向,也和戏台下的那些人一般,露出惊恐的神情。

      在一片惊惶之中,只有木芙蓉孤独地矗立,手微微抬起,伸向那火色。

      “老爷,海棠她,回来了。”

      苟老爷像被触了逆鳞,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嘶吼道:

      “秋海棠早就死了!我亲手把她推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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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舟:你……我……晚上的事……
    松:大力出奇迹!
    舟:卧槽,好生硬的转移话题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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