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罢满帘风

　　风行摆脱莫县令的纠缠之后，并没有料到后面还有这么些事，一者，见识到清歌的手段之后，莫县令应该不会再存心冒犯，二者，她来此十年，就没见过敬献祥瑞这种事，也就更加不可能想到自己会被人当作祥瑞献上去了。她如今的心思一是赶去洛阳和米兰不病相聚，再则就是调*教清歌。

　　几人和方乘分别之后，一路急驰，奔行六十多里，遇雨，却未就近投宿，又冒雨行十数里方在下个驿站驻足，不料正赶上客满——原本在此歇脚的人见天气不好未敢前行，行在路上的遇雨后也都就近避于此处，风行等人冒雨多赶一程，正好撞进收留旅客最多的驿站。几人商议一番，决定再赶一程，到下个驿站投宿。

　　夏天，骑马的运动量也很不小，几人又都身强体健，所以并不惧怕些许风雨，反而觉得痛快，雨刚落下未久，地面也还没有被浸软，正好走马，不便之处就只是视线有些模糊罢了。四人边说边行，行至半途，有人骑马从对面而来，奔行甚急，交错而过时，险些与风行撞上，那人当即怒喝道：“你等何人，敢冲撞驿使！”风行道：“长兴驿风信！”话说完，人已隐入雨幕中。

　　待驿使走远，勿息笑道：“不知长兴驿有没有一个叫风信的，若有，我驿使不计较也罢了，若问起来，两人倒要费些口舌。”风行呵呵一笑，说道：“在这驿道之上，果然还是驿使的身份比较好使，不如咱们也换个身份，既能省些麻烦，也可多省些钱下来，各位以为如何？”勿息当即叫好，云安却有些担心，说道：“驿使的身份可不是容易伪造的，惹出麻烦来就不好了。”勿息道：“有清大仙呢，怕什么！”云安看了看清歌没作声，风行笑道：“要相信我的伪造技术。”

　　赶到驿站，几人下马投宿，上房住不起，通铺不愿住，中等的只剩下两间，此等情况之下也计较不了太多，只能先住进去再说。沐浴更衣之后，几人坐着闲聊，说起明天就要过河进入汉国，心里都有一些兴奋，云安说：“照这样行路，最多半个月便可到洛阳。”风行道：“不知米兰和不病是否安好。”勿息道：“小娘子和小公子必定会平平安安的，您给了他们那么多钱，又有白三郎照看着，能有什么事。我就担心这雨，要是下个不停可是烦人，这路上可耽搁不起，多耽搁一天就要多花几百文。”风行点头道：“说得是。”

　　风行一边和云安勿息说着话，一边时不时看清歌一眼，云安和勿息也不时向清歌瞟一眼。清歌和往常一样，带着旁观的态度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刚刚洗过的头发泛着水光，梳得顺顺的披在身后，两缕鬓发垂在胸前，不一会儿就把前襟打湿一大片，让人忍不住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擦的头发。这也是三人向他频频注目的原因。可是，虽然看不过去，这三个人却谁也不出声，云安和勿息是不习惯和清歌说话，于是都看向风行，风行却只想他多吃些苦头，因此忍着不去管他。

　　清歌的衣服一向是放在空间里的，因此沐浴更衣这类的事情他也一向是回空间去弄的，不过清洁这种小事他向来是用法术解决的，动一动内力，附着在衣服和身体上的一切污秽和多余的水分即可全部清除，并不需要沐浴擦身这么麻烦，甚至也不需要更衣。昨天，他在风行的劝说下才拿了两套衣服出来，今天是第一次像别人一样沐浴更衣，所以做得不是很到位。

　　清歌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清澈，模样清雅，神态安然，全然不以湿衣发为念，可正是这种不以为意，才更显得无辜，才更让那三个人觉得自已是在欺负他，觉得心中有愧。云安和勿息其实对他已经没有多少惧意，再说人家怎么都是一位厉害的大妖，两人出身底层，都是习惯了服待别人的，这时候就觉得应该帮他打理一下，可是因为两人一直没有直接和清歌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万一人家不高兴被自己服待，恼子怎么办？心里倒底还是有些怯意，于是便都去看风行。

　　几个人一边聊天，一边飞着各种眼色，这种诡异的情形倒把风行逗笑了，她心想，虽然可以尽情折磨他的□□，可是对他的精神却是要爱护的，即便他不爱说话，自己也不能总不理他，再说既然想让他融入人类社会，这些基本的生活技能该教的还是要教，不能因为想虐他就由他犯错误，而且此时他那个小模样也看起来也实在可怜，还是照顾一下吧。于是找出一方干巾走到清歌身边，果然看到他湿漉漉的头发把整片后襟都染湿了，风行一边擦去他脸上的水珠，一边调侃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大妖，这句诗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清歌抬起眼睑望着她。风行嘿嘿一声，忍不信手痒，捏了捏他的脸颊，然后唠唠叨叨的嘱咐道：“以后洗完头发后，要像这样擦干，不然就会把刚换的衣服染湿了，如果天冷还会着凉生病。”

　　这件事说清楚了，风行正要换个话题，不料清歌竟然接话了，他说：“我知道。你总是这如此，我看过无数次。”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照做？”

　　“无此必要。”

　　“行，既如此，你就穿着这身湿衣服别换下来。”

　　清歌皱了皱眉，风行站在他身后帮他擦头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也没有在意他不受教的态度，只是问：“虫咬的那些红斑消了没有？”清歌嗯了一声，风行说：“那就好。累不累？”

　　“累。”清歌回答。

　　风行满意的点点头，问：“讨厌这种感觉吗？”

　　清歌想了想说：“讨厌？”

　　风行只好换种说法：“有没有令你不快？”

　　清歌道：“不至于。”

　　风行便狠狠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了声“好啦。”把布巾搭在床架上，就近在床沿上坐下，然后顺手拖过行李垫在背后，半躺在床上放松身体，心里却不由得寻思：对这孩子到底要怎么办才好。真正说起来，风行其实挺喜欢清歌目前这个样子的，对于要不要让他变得像一个真正的人类那样贪、嗔、痴、慢、疑五毒俱全，她一直都挺犹豫的，可是既然他必须以人身行走于世，若不懂人情世故，总归是不行的。人类虽然很弱小，可有时候他们却又非常可怕，别说清歌这样的，就算比他强大十倍的，人们若是起心要对付他，也一样会将他置于死地。她和清歌好歹总是几十年的交情，总要为他打算一二。

　　风行正瞪着屋顶左思右想，清歌走过来推了推她，风行转过头：“干嘛？”

　　“给我衣服。”清歌平静的说。

　　风行的神情立刻变得生动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要衣服做什么？”

　　“更衣。”

　　“为什么更衣？”

　　清歌不语。

　　“是不是觉得不舒服了？”风行面有得色，“刚才告诉你说洗完头要擦干头发，你非说无此必要，有本事你就一直穿着这身湿衣服啊，换什么换？”枕着行李不动。

　　清歌伸手去拉包袱，风行翻身趴在包袱上，抬头看着清歌，嘻笑道：“不给！”

　　“给我。”

　　“不给。”

　　“那我进去换。”清歌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摘挂在脖子上的竹牌，风行跳起来止住他，指责道：“不是说好了一个月不去的吗？这么快就食言，没信用！”说着解开包袱，找出清歌的衣服递给他，“最后一套了，千万爱惜着点，再弄脏或是弄湿了可就没有换的了。对了，”风行停下系包袱的动作，抬眼看向清歌，“你刚才沐浴，换下的衣服洗干净了没有？”

　　“没有。”清歌一边解衣一边回答。

　　“我已替他洗了。”云安接口道。

　　风行看向云安，笑道：“难为你了。”目光收回，正要告诉清歌以后自己洗衣，看见他正在脱*衣，忙说：“哎！你不能当众换衣服啊，过去隔壁换。”帮他重新结上衣带，将他的身体转了个向，又在他背上推了一把，“快点去，听话。”

　　清歌走出门去，云安望着他的背影，又望向外面已经黑下去的天色，心里各种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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