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十万斩阎罗

　　季初早就等候在侧，见到吕青原，立刻引着他往书房走。
　　“青原来了！”明定听见脚步声，笑道，“来得正好！今日槐序做了好东西，你有口福了！”
　　“丞相！早知道我饿着肚子来了！”吕青原是个十足的吃货，不仅会吃，更会钻研。市面上的美食他尝过一口，就能知道做法，还能一二三地说出如何进益。

　　槐序把鸡肉砧成鸡茸，佐以当归、黄芪熬出浓香的鸡汤用来做底，再加虾仁、野山菌、鱼眼肉炖成蛋羹，上面洒三颗枸杞，装在青瓷碗里端上来，色香诱人。
　　“青原，这原本就不能算晚膳，不撑肚子，快尝尝！”明定开玩笑说，“请你品鉴一二，看看槐序的手艺如何！”
　　吕青原拿了调羹尝了一口，入口滑腻，鲜香扑鼻。他一口气将一碗都吃干净了，笑道：“滋味清淡却鲜美，难得！”
　　槐序瞪了明定一眼说：“我们家二爷嘴刁得很，不做成这样他不吃！”
　　几人寒暄过后，吕青原开始跟明定说正事，槐序收了碗筷关上了书房的门。

　　“丞相，赵王今日提起，说是想要回赵国去。”
　　明定略抬了抬眼：“不能让他回去。”赵卫二国合则生变，分则可制。老赵王只有萧铭一个儿子，控制住他就等于控制了赵国。萧铭身边老臣甚多，但他自己胸无大志，将他放在京城的眼皮子底下看着，不至于能翻出什么风浪。但若是放他回赵国，就不好控制了。
　　“我也这么想，”吕青原手搭在扶手上，身体前倾道，“我跟赵王说，还有两月就是陛下寿诞，现在不宜回去。”
　　“你倒是找了个好借口！”明定哈哈笑道。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萧济边说边推门进来。吕青原正在喝茶，陡然间看到天子驾临，热茶泼了满手，他顾不得其他，立刻跪下。
　　“吕卿，宫外相见，不必多礼。”萧济抬了抬手，示意吕青原免礼，又看向明定，声音低了几分，“在说什么？”
　　明定笑意盈盈：“在说两个月后陛下的生辰。”
　　“哟！”萧济颇为惊讶，“难为你还记得！”
　　“这怎么能忘！”

　　吕青原站在旁边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非常后悔这么晚了自己还过来明府。这两人虽然没说什么，但周遭气氛俨然自成一体，吕青原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多留，连忙起身告辞。
　　春暖初至，明定脱了棉服，换了一身淡藤萝紫的春衫，松松披了件外衣，头发用木簪半束，清俊又闲适。萧济批完折子就直接从宫里出来了，还没顾得上用晚膳。槐序端了一碗鸡丝面来，卧着一颗溏心蛋，几颗碧绿的青菜浮在上面，散着香油的香味。

　　明定本来不饿，闻着味道忍不住，硬是抢过来吃了两筷子。萧济看着直笑：“我再让槐序做一碗吧！”
　　明定搁下筷子，讪笑道：“你吃你吃。”
　　萧济端了面来扒拉了一口，抬头问明定：“我生辰到了，你准备了什么送我？”
　　明定：“陛下想要什么？”
　　萧济想了想：“跳个舞吧！不然唱个小曲儿也行。二爷到水云间听姑娘唱曲儿，想必学了不少。”
　　明定作势要来端萧济的面：“你别吃了！”

　　萧济转了个身，迅速几口吃完，咽下一口面汤问：“真没有礼物？”
　　明定没答话，背着手慢悠悠走到书架，取下一个小锦袋交给萧济。
　　“这是什么？”萧济将锦袋的封袋打开，里面是一枚玉质印章。萧济属兔，印章用翡翠制成，底座是方形，上面雕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两爪朝天，顶着圆圆的月亮。
　　翻过来看，印章下面刻着“齐安”二字。
　　玉兔、明月、齐安。萧济不可置信地问：“阿定，你亲手刻的？”
　　“嗯！”

　　萧济又惊又喜，不住地在手里把玩：“怎么这么乖？”
　　明定扬起一抹浅笑：“欠了四年，今年当然要补上。”
　　萧济眼底浮起一抹温柔：“想要什么回礼？什么我都答应！”
　　明定顿了一下：“当真？”
　　萧济失笑：“你说来听听！”

　　“可不可以把药停了？”这大半年明定没断过药，丁斯时根据他的身体情况不断调整药方，用药比之前已经轻了很多，主要是为了安神补气，但明定实在喝怕了，现在看到药就想躲。
　　“不行！”萧济干脆地回绝，问槐序说：“二爷的药喝了吗？”
　　“没！”槐序来了精神，从小厨房将药取了来，“我们劝不住二爷，还是陛下请吧！”

　　明定拒绝吃药的方式有很多，他从来不直接说不吃，总是找各种理由，什么有事情要出门、有个折子要批，实在逼急了，他连给疾喑喂草料这种借口都说得出。
　　明定怒道：“陛下一言九鼎，怎么还能出尔反尔？！”
　　萧济没理他，直接问槐序：“为什么不喝？”

　　“今儿下午端给二爷的时候，二爷说约了孔大爷去水云间听姑娘唱曲儿，来不及喝，匆匆穿上衣服就走了！”槐序率先告状。
　　“槐序！”明定喝道，槐序一吐舌头跑走了。
　　“嗯？！”萧济不可思议，“阿定，你现在竟然连这种理由都能编出来！”
　　明定羞愤交加。
　　“喝吧！”萧济把药碗放到明定面前，语气不容拒绝。
　　“我好了！”明定试图抗争，“最近吃得香睡得也香，根本不用喝药！”

　　“刚刚吃得是挺香，”萧济若有所思，“至于睡觉……今夜我睡这，正好看看你睡得安不安稳。”
　　“你在这，我怎么可能睡得安稳？”明定轻笑。
　　萧济丝毫不为所动，明定挣扎无果，捏着鼻子一口气把药灌了下去。
　　“要不要这么嫌弃啊！”萧济看他脸都皱成一团，忍不住问。
　　明定满脸痛苦：“你来！换你天天喝药你试试！我现在全身都是药味！”
　　“哪有？”萧济凑上来闻，“我怎么一点闻不到？”

　　明定迅速把他拍开：“我现在满嘴苦味，不想说话！”
　　萧济从荷包里捏了一颗糖送到明定唇边，明定含住，甜味混着陈皮和桂花的香气蔓延开来，明定的脸终于不皱着了。
　　“怎么样，二爷？”萧济笑道，“我伺候得还行？”
　　“多学学……还能再进步。”明定含着糖，声音有些含混。
　　“好吃吗？”萧济看得心动，不待明定回答便拥住他凑上去轻吻。或是贪嗔、或是抱怨、亦或是情趣，皆隐没在唇齿之间。
　　帐中千金难买，春色无边。

　　明定受“寤寐”之扰，夜晚总是神思不定，难以安眠，这夜却难得睡得安稳，一觉睡到寅时末，还是季初轻轻叩了房门才醒。
　　一睁眼就看到萧济在旁撑着手肘盯着他看，见他醒了，陛下龙颜大悦，笑得春光灿烂。明定动了动腿，不出所料腰部一阵抽痛传来。
　　满室荒唐尚历历在目，明定刚醒过来还有点懵，靠在床头缓了一会，再睁眼时已恢复了清明。

　　“我来我来！”萧济抢过明定的衣服亲手帮他穿，幸福得无与伦比。
　　从穿衣，到洗漱，再到早膳，明定走到哪萧济就跟到哪，堂堂天子化身狗皮膏药，还是怎么甩都甩不掉的那种。
　　但再怎么不愿意撒手，也还是要上朝的。到了时辰，萧济先一步朝后院走去，准备回宫。至于为什么不走正门……明定的新宅在东小门附近，这个时辰门口皆是来上朝的大臣，他要是从正门出去，一些大臣怕是能哭着跪个几天几夜。
　　明定很有默契地没有阻拦，目送着堂堂天子灵活地翻上了院墙遁去。

　　“二爷，该喝药了。”槐序端着乌黑的汤药进来，正想着怎么劝明定喝下去。
　　“好。”明定一反常态，并未多做推拒，端起药碗慢慢地喝。喝着喝着，唇边不可抑制地溢出一丝笑意。槐序愣了一下问：“二爷，这药……”难道是今日熬得格外好喝？
　　“陛下翻墙之英姿，不减当年。”明定又笑了一声，摇了摇药碗一饮而尽，“是佐药良景。”
　　槐序一脸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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