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守护我方神医！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楚南口中喃喃，身体无力地跌坐在地。

　　明心真人走上前去，一剑横在他身前，“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南的回忆逐渐展开，“三十年前，我的修为便不再精进，日日苦修却毫无变化。我去问明镜掌门，他却告诉我，世间已无飞升之人三百多年，只叫我静安天命。”

　　“哈哈哈，好一个静安天命，那我苦修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连师尊去世的时候，我都在闭关，我还竟以为他飞升而去了，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哪里有什么飞升，这根本就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骗局。”

　　众人静静地听着，都知道楚南所言不假，哪个弟子在修炼时没梦过飞升。

　　而最为残酷的那一刻，恰恰是修为停滞良久后的悟道时。明心真人早已悟道，那一瞬间，他只觉天地淼淼，人命微小如尘介，只能任凭东风吹散，消解于虚无。

　　青峦的弟子们尚且还算镇静。这一代的峰主们大多心境开阔，早已对弟子耳提面命。

　　楚南的弟子们却都在轻微挣扎着，面露不忿，毕竟……他们在楚家卖了这么多年的命，为的便是长生。

　　楚南接着说道：“二十多年前，明镜掌门见我终日颓废，修为竟倒退了两个层次，便派我带领弟子去正道盟的九霄云中会，希望我可以借此机会，振作起来。”

　　“在天元门时，简溪春告诉我，飞升虽已无望，但服下仙丹便可长生。”

　　“起初我将信将疑，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东西。但在他的反复劝说下，我没有抵挡住诱惑。服用了一颗后，我确实切身地感受到功力大涨，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我也想过要停下来。但若是长时间不进服，精神便会萎靡不振。症状严重时，宛若万蚁噬心，简直生不如死。我只能……吞下一颗又一颗所谓仙丹，直到修为再次停滞。”

　　“我心中虽悔恨不已，但依旧要长期服用，以防噬心之苦。我知道，自己早已变成一个怪物，连静安天命，也不能够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仙丹……是由妖修的骨血，甚至是妖丹炼化而来的。”

　　“妖丹之上，往往聚集着妖修最精纯的内力。许多妖修，在死亡前宁可要自曝，也不想被敌人剜去。”

　　“但是，自爆妖丹需蓄力良久，濒死的妖修或许连这个力气也使不出来。这个时候，将妖毒注入其中，是最方便的。”

　　“此前，简溪春给我的丹药都是无毒的。但随着时间流逝，或许天元门的存货用完了。而且，连着好些年，他们也没捉到像样的大妖。所以今年以来，简溪春给我的，都是有妖毒的丹药，他告诉我……”

　　楚南顿了一顿，没有说下去。

　　明心真人却替他说了下去，“告诉你，先给弟子服下，再利用弟子去吸食妖力吗？”

　　楚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在场弟子无不面色复杂，青峦的弟子们面露鄙夷，楚家的弟子们一脸后怕，或许，差一点，被当作容器的，就是自己了。

　　有那么一两个，无比气愤，挣扎着想要冲过去，都被沈泽清按住了。

　　水依然上前一步，“平白无故地，简溪春为什么要给你妖丹，他要你做什么？”

　　“哈哈哈。”楚南大笑起来，口中涌出大片的鲜血，他将鲜血吐在地上，情状已至癫狂，“他们要什么？哈哈哈，他们只不过要我，捂住明镜掌门的耳朵罢了。”

　　听到明镜掌门的名字，众人心中一紧。

　　楚南接着道：“十八年前，天元门频频抓捕妖修，引得妖界来袭。他们平日里残忍嗜杀，兵临城下，却又不敢独自应战。于是，便美其名曰成立‘正道盟斩妖大会’。哈哈哈，那些一贯自诩正义的门派，擦的，可是他们领袖吃完血后肮脏的嘴。”

　　“可惜……明镜掌门太聪明了，他派出的十二剑史，明为相助，暗为调查。”

　　“所幸，我的大弟子祝易坤也在十二剑史当中。但凡有谁查出点什么，都被他和天元门的人联手杀了。只可惜放跑了一个，还送回来三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残废。”

　　水依然眼眶“刷”得红了，她冲上前，紧紧揪住楚南的衣领，几乎将他从地上提起来。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我的师弟是不是还活着。”

　　一口口暗红色的血从楚南的口中漫出，他鼻子哼出一口气，“谁知道他是死是活，大概不知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水依然在楚南身上的力道越收越紧，“你把师弟给我还回来，还回来！”

　　楚南一边咳嗽一边大笑，“哈哈哈，没了，没了，一切都没了。”

　　明心连忙在一旁拉住她，“依然，冷静，冷静。”

　　水依然被明心拉开，两行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我那一生只为惩奸除恶的师弟，竟然毁在剑派自己人的贪欲之中，这么多年有家不能回。”

　　楚南喘了几口气，接着道：“还有那四个什么卧底，明心你真是好打算，他们早被我的好徒儿一剑斩了，这么多年的消息，都是我徒儿给你传的，哈哈哈。”

　　明心真人心下凄凉，原来四个弟子早已遇难。

　　但他冷眼看着楚南道：“不是四个，是五个，还有一个是我在山外收的弟子，从未入山。”

　　楚南又咳出大面积的暗红色血液，怪不得，明心这帮子耳聋眼瞎的人还能对他起疑，大概便是这个弟子查出了什么。

　　楚南控制不住，血液越咳越多，终是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爹！”楚天舒一声惊呼，当下失去意识晕了过了。

　　明心真人上前一探，楚南已经没了气息。

　　视线扫过时，明心真人发现，楚南腰间坠着一枚纹样繁复的玉佩，那……纹样，大约那是楚家的家徽。

　　明心真人将玉佩拽了下来，丢给沈泽清，“泽清，你带三位弟子去暗室中，看看失踪的那七位弟子是否都在其中，是否都还……活着。”

　　“若风，你带余下的十五位弟子，将这些楚家人都收押至千伏洞。”

　　“潋山，楚天舒暂且押在楚南府邸，你去将非白请来。”

　　“是，师尊/掌门”众弟子齐齐开始行动。

　　暗室中，诸弟子一眼便看到了躺在石案上的罗绮云，他的面色呈现不自然的红色，五官处均留有干涸的血迹。

　　沈泽清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罗绮云的鼻尖，有呼吸！还活着。

　　“师兄！这里还有一间暗室！”方知晨在一旁说道。

　　内室，石案上的六名弟子，干瘪得只剩下皮与骨。

　　他们的身体被宽大的弟子服盖住，枯柴一般的双手和脖颈从中露出，五官处隐隐透着干涸的暗红色血迹。眼球却拨开眼睑，向外猛突，正是死不瞑目之状。

　　沈泽清屏住气，试着合上面前这具尸体的眼皮。但眼皮竟干住了，愣是合不上，众人惊得说不出话来，久久无言。

　　一盏茶后，沈泽清与师弟们跑了两趟，将暗室中的弟子尸身都运了出来。

　　不多时，六具尸体依次被摆放在在阅尾轩的庭院里，在茂盛的青草边，宛若一把枯柴。

　　罗绮云稍显饱满，他被小心地放在一边。

　　齐非白到现场后，尊掌门令，逐一查看三位锋主的伤势。

　　除了无涯真人赵天越的内伤较为严重外，萧冰与水依然都只是轻伤。

　　明心真人唤来赵天越的大弟子段俊奕，让他扶着老头子先行去修养了，水依然和萧冰依然留在原地。

　　萧冰第一个骂出了声，“这楚南自己人模狗样的，也太不是个玩意儿了，弟子不是爹生娘养的吗？”

　　齐非白走过来，一一看过弟子们，冷声道：“这些修士……都是被强行灌入丹药，受筋脉撕裂与丹毒攻心的双重痛苦。可怜他们被当作容器，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反复忍受。直到筋脉寸断，毒发而亡。”

　　“旁边的小弟子可还能救回来？”明心掌门问道。

　　齐非白细细探过罗绮云的脉：“幸好只被喂了一颗丹药，妖毒也比较弱，妖力都被吸出了。虽然受了苦，但可以救回来。”

　　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再看看楚南吧。”明心真人又说道。

　　齐非白朝着不远处楚南的尸体走过去，他身上的伤口早已不再流血，耳后附有青蓝色的色块，眼下露出深绿色的暗纹，脖颈间又嵌着土黄色的纹路。

　　齐非白撩起他的袖子，只见他的手臂上，也满是深浅不同的青紫色。

　　“三处外伤不致死。他的身体长年亏空，是突然间服用大量丹药，妖毒齐发而亡。”

　　合上楚南的袖子，齐非白道，“这些尸体都不能就地掩埋，妖毒会渗入土中，污染水源，只能用火葬，且越快越好。”

　　明心掌门一声令下，命沈泽清取来干柴与火把。

　　阅尾轩的庭院里，楚南和六位弟子的躯干逐渐被烈火吞噬。

　　火焰中，奇异的颜色不时冒出，青绿、深蓝、艳紫的火舌夹杂在烈焰里，舔舐着这几具干枯的身躯，所有的仇与怨，不甘与挣扎都化成了一把灰散在了空中。

　　楚天舒此时也醒了过来，看着父亲在火中逐渐焦黑的身躯，无声落泪。

　　“还有一件事。”齐非白依次指向楚天舒，罗绮云，冷言道：“这两位小弟子，还有医堂里鸣玉师兄照顾着的那一位，都服了这类丹药，会成瘾，要戒断。”

　　明心真人闻言一愣，鸣玉什么时候来的，还有“医堂里是哪一位？”

　　沈泽清与余潋山对视一眼，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将楚天舒在小比前被迫吸食妖力，在小比后喂柳如意服下妖丹，临时将薛鸣玉请过来的经过，都说了出来。

　　水依然听到此处，召出宝剑便往医堂飞去，余潋山也紧随其后。

　　萧风心道，如意不是南乔的至交好友么，他飞身回峰，去通知自己的徒儿。

　　明心真人看着再空中扬起的烟尘，头痛扶额，就这么让楚南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泽清，你带着师弟们，将这里清扫干净。楚天舒和罗绮云一个是楚南女儿，一个是他徒弟，就送回他们原来住的地方吧。”

　　“非白，你且留下来负责这二人的戒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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