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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相
她处在虚空而又黑暗的空间里,却又有光亮似的能看清四周一切,脚下此人还被拈金线捆着无法动弹,他咧开嘴:“玲珑门第三式,别有…人间。”
话落,天地翻转,四周一切恍若打碎的漆黑镜子般,寸寸开裂,一条螣蛇般的裂缝从头顶蜿蜒敞开,所有的这一切似乎要把她剔出去。
照君宜漠然看着他:“你是谁?”
他道:“沈之霆。”
“玲珑门的人…”照君宜喃喃道。
他顿了一下,摇头。
他意味深长道:“你马上就能看到自己的…死相,你会被你自己的死相…”
黑暗不见了,地面开始覆上陇黄,从远处迅速延伸到她脚下,再到她身后万里,上空的朝暾在她眼睛里循复下坠,上升,那片陇黄变为厚雪,沉甸甸压在脚上。
漫天飞雪打在她脸上,夹杂着冰冷的雨水,没过她的小腿,密集到足以让人窒息。
她开始喘不上来气,似乎有一把剑架在了她脖子上,正一点一点刺进喉咙。她大口地攫取,什么都没有,照君宜猛然跪倒在地上,心脏那种被吸血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很多东西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闪过,她看到了白奉贤浑身是血,骨头从肉里钻出来,她看到了左纯熙疯了,在叫喊,任时暄的剑折了,全身都是窟窿,惨死在血泊之中,她还看到了沈之霆,被人一箭射穿了心脏……她看到了很多人,唯独没看到自己的死相。
这是什么?
大蜻蜓不断用翅膀拍打着她的手腕,焦急地发出嗡鸣。
所有的画面加剧了照君宜的窒息,她快死了。
有人叫了她的名字,一声,两声……空灵到像是招魂。陡然间,这些画面开始变了,她眼前滑过阳光般温暖的画面,模糊不清,却又像被人轻抚住了脸颊,那些死相全都湮灭,她陷入泥水的双手被握住了。
是一双滑腻干燥的手,她在轻拍照君宜的后背,把她抱进了怀里,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照君宜不受控制地开始落泪,她又可以呼吸了,她被救了,她紧紧抱住那个救她的人,肆无忌惮地开始哭。
沈之霆自嘲般的一笑:“你看见的都是虚相,又不会死,吓唬你一下。”
照君宜断断续续抽泣,缓缓平复下来,又舍不得推开这种无形的怀抱,犹豫间,这种感觉从她身边自动抽离了,整个雪夜又被一片漆黑覆盖。
她站起来,全力给了沈之霆两脚,手背擦过脸颊上的泪,恶狠狠问:“我看见的是什么?!”
沈之霆倒吸两口气,蜷缩着身体,告诉她:“虚相,一个人没有死相,就会看到别人的虚假死相,这种无力感会导致自身窒息。”
差点儿把照君宜吓晕过去,他爹的,这人怎么这么阴。
左纯熙不是说玲珑门三式都不厉害吗,几乎没人见过吗,见过的都死了吧!
大蜻蜓把她胳膊都扇麻了,照君宜用手指蹭了蹭它脑袋,好让它别抽了。
大蜻蜓停下挥舞,黑眼球静悄悄地瞧她,照君宜小声对它说:“我没事。”
照君宜抹干净眼角的泪:“我没死。”
沈之霆看她还有几分不信,说:“你没死,是因为玲珑门第三式本来就有缺陷,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我用了太多次这招,这死里逃生的缺陷让你赶上了。”
“你死不了,就算没碰上缺陷,我也会搭你一把救回来,我不会害你死,不信就去问玲珑门现在的掌域去,让他给你科普一下虚相和死相,笨蛋。”
照君宜又攥住他襟口,一双眼睛剜出烈火:“你不会害我死?我信你,还不如信我会死!”她冲着沈之霆下颌来了两拳,打的他翻了个身,随后从他身上掉下来一块儿玉佩,照君宜捡起这块儿玉佩看了看,是块儿白玉蟠龙环佩。
沈之霆话都说不清了,吐出一嘴血,面露煞色:“操,玉佩还给你!竹桃让我还给你。”
照君宜吸了吸鼻子:“我的?你还认识竹桃?”
沈之霆勉强抬了一下眼皮:“对啊,这不是能让你认祖归宗的玉佩吗,你亲爹可是皇帝老儿,你是被你母亲丢弃的孤婴!”
“竹桃让我向你道歉,偷了你的玉佩很抱歉,哦,她在你七岁的时候就偷走了,你可能不知道。”
“毕竟你那时候总被你那个爹关起来念书,丢东西也不记得……”
照君宜头脑空白一片,双手颤了下,沈之霆往后说得那些话刀刀如剖心,她顺着白玉上滑,捆玉佩的绳是海岛绵和树绵交织红线,这种绑法只有她母亲才喜欢用,确实是她家的东西。
玉佩在她手中像是一只毒蛇,她慌促地丢开,不可能。
漆黑之外有人在叫她,是任时暄和白奉贤的声音,沈之霆也不见了,她听他念了个什么咒语,之后就带着拈金线一起消失了。
黑暗逐渐清明,她又捡起这枚玉佩装进衣裳里,仓皇地一眨眼,便发现自己躺在任时暄怀中,任时暄脸上都是愠色,似乎她再不醒,就要颠覆整个通洪了。
沈之霆跑了。
照君宜不想看他,撇过脸:“我昏了多久?”
白奉贤屈起手指弹她脑门:“昏?你好意思用这个字,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叫你两声就醒了,吓死老子了,我差点儿被活剥。”
她明明在那个“别有人间”里待了将近一个时辰。
那块玉佩隔着里衣冰凉地贴在她胸口,照君宜揉了揉后腰:“哎呀,我从马上摔下来,膝盖好疼,闭着眼躺了会儿才清醒过来。”
她挣扎着要从任时暄怀里起来,却被他握住了小臂,照君宜:“你干嘛?”全身骤然一轻,她被任时暄横抱起来,照君宜下意识抵住他胸膛,在他臂膀上宛若一片轻叶攀附。
她顾不得姿势多不堪,先是气恼地在任时暄胸口捶打两拳:“任时暄,我能走!”
任时暄任凭她在怀里跟泥鳅似的乱动,他巍然不放,继续稳扎稳打地走,冷着脸放任她在怀中拳打脚踢。
照君宜:“我的剑!”
白奉贤叹口气,牵上马,捡起剑,抱上蜻蜓吹起哨。
照君宜挣扎累了,却还是卯着劲一会儿一折腾,其实就是想撒气,自己劫后余生却又一团糟着一团。她烦心上来冲昏了脑袋,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手在任时暄胸口砸,抬上去就给了他下脸两个干脆的巴掌。
跟随两个利落巴掌落下的,还有何福的一句禀报:“殿下,找到神荒狱的那位傀儡主了……”
何福倒吸一口气。
照君宜举着手愣住了,被任时暄扣住手腕塞回去,她脸上逐渐燥红,匆匆说了“抱歉”,拉着任时暄衣襟埋进任时暄胸口,只余下一只透红的耳朵,静的大气都不敢出。
任时暄忍俊不禁莞尔,对何福点了一下头:“我稍后去看。”
待任时暄抱人进了屋,何福问自己手下:“你看见了吗?”
手下道:“看见了,被打了还在笑。”
何福笑道:“不知道贵妃娘娘是否得知此事,是个火辣的姑娘啊!”原来殿下喜欢这样的!
任时暄把人放在榻上,雪北极子打开盖:“伤哪了?”
照君宜挽起裤管,白皙的小腿,再往上是青红的膝盖,任时暄只盯着那淤青:“我给你抹还是你自己抹?”
照君宜没说话,只摊开手掌,两只掌骨都蹭破了皮,秃噜出点点密集血渍,已经凝固了,她无辜地看着任时暄。
任时暄无奈侧开脸,打来一盆热水,手帕给她擦了擦手掌,她嘶一声,抽了抽手,任时暄攥着她没让她抽走:“打我的时候不疼,现在知道疼了。”
话虽如此,那帕子更轻几分。
照君宜从马上摔下来主要摔脑袋了,但是她不想说,想用小伤混过去,要是让任时暄知道她在“别有人间”差点儿窒息而死,估计自己不是很好过。
她双手双膝都被抹上药,在床榻上耷拉着腿和手,晾药膏,任时暄出去了,让她别乱跑。
照君宜用指尖从怀里勾出玉佩,趁着透进的光线,又看了一遍,玉润且清,绝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照湘和在她记忆中出现的次数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她父亲和母亲陪着她,次次回忆的那些话是真的,她被关在屋子里念书写字也是真的。
但是母亲有一句话,自她从顺天醒来那一夜就琢磨出了不对劲。
她十二岁有一年生了场大病,昏厥不醒,母亲守在她榻前说:“无论如何母亲也要为你求来南妖藤。”她一个大活人,吃妖藤做什么。
她不认识沈之霆,他骗她作甚,可是他又怎会与她说实话,这个人,只能信三分。
若这玉佩真是她的,那她便是当今皇上的遗孤,她母亲…没猜错是狐妖吧。任时暄骗她,照君宜不信狐纹会有这么简简单单的原因,他定是知情,真当她跟左纯熙一样呢。
那任时暄,是她…哥哥?
那这样她就要重新审视她和任时暄的关系了,有时不能太逾据了,她一开始还觉得任时暄对她有点儿意思,看来不是那种意思,是亲人的意思。
既然任时暄知道她是他妹,那这玉佩不就真是她的了!
照君宜又想到另一件事,她最害怕的,还是那些虚相和傀儡,玲珑门、沈之霆、傀儡主……不行,她得过去看看。
照君宜鼻子这么灵,也没闻到屋里的血味,神荒狱的傀儡主的确是被放了灵脉血,窜逃那人用他的灵脉血驭使傀儡。
已经流干了,剩下一具干尸被塞到柜子里,满屋子的除腥草,正常人没个三五年是找不到这么多除腥草的,这些东西生长稀有且豪无规律可循,除却花妖能知道除腥草的具体位置,普通人采集全靠气运。
任时暄视线盯过来,照君宜举起手掌:“你看,药膏干了。”自此之后,她再也不会叫他一句师兄,她有分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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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照君宜始瞎生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