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蓝|重置版]勿忘我

作者:刘季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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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二


      番外二 随流水
      那是一个夏秋之交,水还没有变凉,树叶也尚未有枯残的迹象。
      下大雨,蓝河没伞,在叶修常待的小庙里避雨顺便打了个盹。梦里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身上只挂着几片破布,光着脚,一脚踩在另一只脚上,倚在门边眼神晶亮地望着他。周围雾气森森但不阴冷,倒像阳光被挡在密林外将透未透的样子。
      睡够了醒来,身上被罩了一件靛蓝的粗布长衫。
      “可睡舒服了?”声音从门外传来,叶修将滴水的伞靠在门边,把手里提的小酒壶递到蓝河面前,“加了姜,趁热喝。”
      蓝河瞅了眼外边还在瓢泼的大雨,顺从地接过酒壶,心说不愧是大神,连鞋都不见打湿一点的。
      就着壶喝了一口,竟然并不是酒,甜丝丝的,是酒酿。姜味微辣,一口下肚全身都往外渗着热气。
      “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蓝河随口一说,但叶修很认真的朝外看了看,“你有急事?”
      蓝河赶紧摆手,他特别怕大神认真,上回只抱怨一下耗子可恶,大神转身召了只黝黑发亮大狸子,那一晚之后村里再没闹过鼠害。
      这庙里供的土地公土地婆,蓝河偷眼瞄了瞄塑像,又瞄了瞄叶修,大逆不道地想庙里不如供叶修……不不,是应该再捐个叶修庙。
      本来在看雨的叶大神仿佛感应到什么看了过来,把偷瞄的蓝河捉个正着,酒酿差点从鼻子喷出来。
      报应来的如此快,土地公土地婆饶命。
      蓝河狂咳,叶修给他拍背顺气,在叶修眼里,蓝河手腕上褐金色的疤似乎明显了几分。
      上一次喝酒也是,上上一次也是。总不能是跟体温有关系吧?叶修单纯地纳闷。
      大雨滂沱,又下了半个时辰。同来庙里躲雨的路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有人担心地里淹水影响收成,有的则担心家里漏水湿了床,最后进来一个卖烤饼的货郎担,倒是解了众人燃眉之急。
      “大神,刚才我睡迷糊了,梦到个小孩儿。”跟你有点像,后半句蓝河觉得怪唐突的便没说。就着酒姜茶嚼饼,蓝河惬意无比,伸手对着门比划“才这么点儿高”的时候,连叶修都觉得他心情很好。
      “破破烂烂,没鞋穿,还不梳头,怪可怜的。”蓝河说一半,看掰给叶修的半块饼他只是拿在手里压根没吃,“怎么不吃?晌午了不饿吗?”
      叶修被提醒,意思意思掰下来一小块,剩下的塞回给蓝河,“不会是我吧。我小时候还真是小叫花子。”
      蓝河差点又要呛到,“这话说的,我又没见过你小时候,哪能梦到呢?”
      “我就是梦到你小时候才来找你的。”叶修把那小块饼整个放嘴里,有点咸。
      “那是你,能和你比吗。”蓝河没好气。
      “怎么不能比,说明咱俩缘分深。”叶修满无所谓拍掉指尖的面屑,蓝河脸热无语之余看到原先叶修那边越坐越近的姑娘浑身一僵,默默挪远了些。
      “大神,回头当着阿月你可不能乱说。”蓝河半开玩笑地小声提醒。
      “这怎么是乱说?”叶大神却是真的不解。
      蓝河无奈,听着人声雨声,心说算了算了。
      入秋,天气立马变得干爽起来。
      今年的收成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马佃户蹲在他家的田里愁眉不展。
      自从阿月父母连同渡船一起被洪水卷走,蓝河不得不带她上岸讨生活,马佃户看他俩可怜,便一直关照。老马鳏夫一个,女儿比蓝河小一轮,平日里他带蓝河做工种地,闺女就托阿月照看。
      彼时两个孩子都年少,又是娃娃亲,蓝河还是投靠来的,住一起也没什么,后来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了,老马就教蓝河要筹备些东西好早日成婚。
      但连着几年年成不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十里八乡就他们这莫名其妙还能揭得开锅,但实在也没有余粮,更别说多出几吊钱置办婚事了。
      反正从小历经磨难早已胜似亲人,两个小辈谁也不急于这一时,都是先想办法帮马佃户把田租凑齐,不然来年真要没活路了。
      交完租的这天蓝河跟着松了口气,但胸中古怪的情绪满胀得难受,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土地庙。
      大神不在,他并不是时刻都待在这里。他似乎总在游历。但如果蓝河需要找他的时候他就会出现,真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桥头的歪脖柳叶子快掉光了,有麻雀在上头嬉戏。蓝河在庙门口找了个石墩坐下晒太阳,偷的浮生半日闲。
      头顶突然一声猫叫,蓝河一缩脖子,抬头发现大神召来的那只黑毛大狸子从屋檐探出头来正望着他。
      一人一猫对视了会儿,大家伙撤回头去,只听瓦背几声细响,接着便绕着小庙的墙根角转出来。
      这狸子比村里普通的猫大两圈,却又不是胖的那种大,匀称修长,大眼珠子金色里透着点紫,贵气又邪气。
      可邪气的东西怎么可能待在土地庙,而且感觉它很听叶修的话,一定是自己多想了。蓝河强自镇定,总不能让只猫吓跑了。
      那狸子只顾紧盯着他,一步步走近,待走得够近,突的往地上一翻亮出肚皮,还慵懒的喵了一声。
      本来蓝河都有了想跑的心,被突如其来的亲昵搞得愣在当场。
      那狸子完全不怕生,见蓝河没动作,索性翻身跳上蓝河腿,转了个圈调整方位,这才团起来假寐。
      看上去很大只,居然轻飘飘的……正胡思乱想,大猫金色的眼睛睁开一只,淡定瞥他,蓝河后背一毛,不敢动了。
      呆坐了片刻,日头晒的人昏昏沉沉,先前胸中的愤懑感早已消失不见,蓝河只觉得眼皮打架,头一点蹭到温热柔软的皮毛,又睡了过去。
      梦里像看了许多折子戏,但场子过得太快,他没看懂。
      这一睡竟然过去一个时辰有余,叶修坐在旁边的石墩上撸猫,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蓝河站起身只觉背脊酸痛,再想到阿月和马家妹子此刻应该还在裁缝那里帮工,自己只想小憩实则大大偷懒,心里颇惭愧。
      “今日是有何事?”大猫喉间呼噜,被撸得很舒服的样子。
      蓝河心中嘀咕没事就不能来?但一想要是没事确实没啥好来的,有这功夫去找点活补贴家用不是更好。自知理亏,蓝河挠挠脖子不吭声。
      “笑笑差点去把你地主宰了。是跟他有关?”
      话在蓝河脑子里转了两个周天,吓得不轻。
      “啊?没事吧?笑笑是谁?”
      叶修努努嘴,蓝河顺着他目光望向大黑猫,敢情它叫笑笑……不是,这猫怎么还能杀人呢!开玩笑吧!
      大猫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金紫的瞳仁望了望懵逼的蓝河,从叶修怀里跳到地面,抻了个大大的懒腰后,踱进庙里不见了。
      “不打算跟我讲讲?那我可不拦着它了哈。”反正账算不到我头上,叶修淡定。此时远在九天之外的魔王陛下莫名连打三个喷嚏。
      哪有这样的,蓝河满脸黑线,偏偏猫杀人这事从叶修嘴里说出来就让人很相信……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反正,就是这样了。”亲口承认自己连成亲的钱也没有,着实是很掉面的事,关键是还被抓了懒汉现行,难免要认为真是自己烂泥扶不上墙,挫败的很。
      叶修捏了捏下巴,手掌一翻,一段红绫自袖口飞出,有生命似的荡在风中结成一个繁复华丽的花球,蓝河眼花缭乱。
      “拿去。”花球应声落入蓝河手中,叶修道:“我听说有个当朝大官要来,县城的红布都被征了铺官道,就算你凑齐了钱也买不到这个了……蓝河?”
      见人埋着头完全不似平常,叶修唤他不应,又再唤了声。
      “大神,天上的仙人也受层层盘剥么?”蓝河皱眉,胸中的愤懑又起。
      叶大神抬了下眉毛,“听说是有,跟人间差不多。”
      “那……仙和人,又有什么分别?”蓝河挠头,他有些捉不到自己的话头,“成仙也不过是去另一种人间继续做人,贫贱富贵云泥之别。”
      叶修想了想,“对。”
      “可是,没人觉得这个事本身很奇怪吗?”蓝河不服气,“劳作的人没有土地,劳动成果被剥夺还要感恩戴德……神仙会被盘剥什么,他们不生气?”
      叶修又想了想,自己的随身空间,那些家伙都孝敬了些什么来着……“呃,法宝,仙药,符箓之类的吧。”
      蓝河撇嘴,“啧,就没有哪个仙人不想交出法宝,怒而反抗的?”
      叶修怔了怔,“有啊,有的。”
      雨林湿热,菩提树下流光浮影,林杰拨弄七弦箜篌,明艳的莫呼洛迦舞姿曼妙,老郭那傻子非要上去一起跳。
      “不过那位不是仙人,是妖,同一位菩萨情投意合,但天道不容,便罚那菩萨亲自捉她去领死。”
      ……也太惨了!怎么听起来比梦里的折子戏还离谱啊!可大神不像在乱说的样子,莫非确有其事?蓝河被唬住了。
      “后来呢?”
      “后来,我不知道具体,听说菩萨心存幻想,觉得只要认错再不往来起码可保挚爱不死,可大妖宁死不服审判,使计引菩萨处决了她,菩萨因此免受责罚,却也自此行尸走肉,没多久便卷入了另一场纷争,最后也消亡了。”
      蓝河听得眼睛都圆了,无语良久,干涩道:“菩萨也打打杀杀?”
      “反正没你想的太平。”叶修看了眼天色,他才从紫竹林回来,真是想起来不少往事,“做人尚且有扯皮,神仙嘛,一群断情绝爱的,真闹起来生死看淡,也能理解对吧。”
      蓝河一想,还真是这样,又看了看叶修,隐隐觉得大神这话像哄小孩,“大神,那对菩萨和妖,人家不是本来挺好的,非得拆散了?有没有可能这规矩就不对呢?就算犯了天条,顶多罚来做人嘛……”
      叶修觉得好玩,凡人一个操上菩萨的心了。
      “嗯,那妖也觉得规矩错了。不过,既然成了规矩,按目前的理来说,就是大家都认为是对的。而且为了维护这种‘对’,他俩被杀鸡儆猴了。”
      “目前的理?难道还有以后的理?”蓝河抠字眼。
      “就像你说你们累死累活但没有土地,眼下你对别人这样讲,人肯定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你大逆不道,但,难保有一天,像你这样想法的人变多了,变得足够多,那土地就会变成你们的了,抢你们土地的人才是大逆不道。”
      蓝河神情错愕,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那,你的意思是说……哪边人多听哪边的?”
      见叶修哈哈笑,蓝河脸上一赧,急着去拽大神袖子,“这样岂不是永远征伐不休,谁也不服谁?”
      “目前来讲,就是这样。哪怕有人能一夕之间颠覆所有,但如果更多的人跟他不一样,被颠覆的所有又会再度被颠覆。不停地变,不停地向更真的真相靠近。”
      更真的真相,蓝河都听懵了。
      风渐起,庙顶上有东西动了动,大黑猫不知何时已经又上了房。竖起的尖耳朵迎着风的方向,似乎在聆听风中的讯息。
      再回首,蓝河看到大神正看他,认真又没有那么认真,他们中间只隔着光和风,但大神如遗世独立,他的注视仿佛来自亿万年前。
      大神所见的必不仅仅是眼前这个世界吧。
      “你要一起看看吗?”叶修突然发出邀请,蓝河一怔,“超越时间去未来看看,这世道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是我觉得你……其实并不关心啊?
      想法冒出来把蓝河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这么揣测大神呢?大神用神通帮人还嘱咐自己不要告诉别人,明明对村里的人超好的……
      鬼使神差地,蓝河定定看进叶修眼底问了句:“大神,你是那个能一夕之间颠覆所有的人吗?”
      风吹落每一片树叶都变得能听见。
      那一天,叶修笑了笑说以前是,蓝河都没法确认真假,但他开始经常做梦,那种一出一出折子戏一样的梦。
      他无数次站在全是碧蓝宝石的河滩,身前是流淌着星子的河。似乎……似乎还见到了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不过蓝河到底是个老实人,那些飞檐流霞、仙境般的绮丽光景他通通只当是消遣,不足为外人道。
      可是渐渐的,梦境越来越真实,像叶修的小孩机灵调皮,直往自己身上扑,宝相庄严的菩萨们队列齐整自西方的霞光中来通过南天门。
      每次梦醒皆身心俱疲,脑袋像被十个大汉锤过,好在并没影响干活,只常常被人揪到他走神,调侃他想老婆,得赶紧成亲请街坊吃酒,回回闹得蓝河面红耳赤。
      ……也确实不好再拖,阿月都十九了。
      这年秋天冷得早,露水时节已经凉飕飕。马佃户找了村口的言瞎子问吉日,言瞎子手指头都没掐一下,直说不如就明天,但今天必须得通过新娘子的一个考验。
      邻居七姑八婶的都让阿月出个难题考考新郎官,老马家闺女抱着她阿月姐姐摇晃,“让蓝大哥去采七种不同的花!”
      后来还是阿月降低难度说采三种就好,大家这才哄笑着把蓝河拱出门去。
      这个时节,山菊做茶,九里光入药,附近的都被采得差不多了,往山里走走应该有,这就两种了,蒲公英……蒲公英算花么?蓝河挠头。
      为这个事去找大神的话,也太没出息了吧……
      念头刚起,只觉身后一阵风,回头便看到大神瞅着他的小镰刀和篮子,不解道:“你不是妖准备成亲?怎么有空出来摘花挖野菜。”
      蓝河:“……”
      如此,这般。
      “花啊,我那有,你跟我来。”
      蓝河:“……”
      “地里长的,你自己摘,不算作弊。”
      蓝河:“………………”
      七拐八绕走了段山路,大秋天的,蓝河只觉云遮雾绕间,竟越来越温暖。
      穿过一个大石洞,另一片天地出现在蓝河眼前。
      此处像一个大天坑,与世隔绝,连秋天都进不来,阳光直直洒落在天坑中央的平地,蓝河抬头,只觉幽静梦幻,井底看天不过如此。跟山路完全不同质地的砂石路向前方延展,路的尽头是沐浴阳光的茅庐。
      那茅庐屋顶盖有一条细长黑布,蓝河定睛一看,发现是那只叫笑笑的大狸子。
      “别傻站着,不是要采花?采吧,随意。”叶修也不看他,兀自向茅庐走去,那黑猫懒洋洋总算换了个姿势趴好。
      虽说叶修让他随意,蓝河哪敢轻举妄动,只下意识跟着叶修的脚步讷讷往前。到了茅庐,叶修根本不敲门,直接进去提了壶茶和两个茶杯出来,坐到石桌前便开始喝。
      “……大神,这是你家?”蓝河的眼睛又瞪得溜圆。
      叶修给另一个茶杯也斟上茶,“不然呢,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住庙里吧。”
      蓝河嘴开开合合,最终也没发出一个音。
      流水簌簌,许是哪个方向有溪流或者小瀑布。大黑猫打呵欠喵了声,竟有回音,蓝河总算回神,赶紧开干正事。
      四周温暖如春,一眼望去,全是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蓝河汗流浃背,就没朵普通的小花么!
      叶修喝茶,完全不想过来帮忙,蓝河眼一闭,心说已经麻烦大神带到这种洞天福地了,就摘个数量最多的得了,哪怕摘错了大神也不至于心疼。
      于是四处观瞧,视线从高处一直盘桓到地面……咦,那是什么?
      前方大树根后头矮矮地探出些莹蓝莹蓝的小东西,蓝河绕过去,发现是一簇蓝紫的小花,再一看,哇树后面这片沙地上好多呢。
      ……
      起初叶修见那小子越走越深,也不知纠结点什么,眼下一盏茶的时间都过去了还没动静,虽然自己安排的空间不可能有毒物,也着实有些不对劲了。
      叶修在一棵大树后找到了蓝河,彼时小子正呆坐在一团蓝色小花前,他走近了也没反应,颇有些诡异。
      不过这花……这花是什么年岁放进来的?小点带进来的?咋啥都往窝里叼啊?此时被幽禁在地府的谛听大狗子:啊嘁!
      蓝河终于发现叶修来了,蹭了把脸说这花真好看,可惜不是喜庆之色。
      叶修无语道您也太能鸡蛋里挑骨头了,这儿这么多花,你非提点我这一种不喜庆是吧。
      蓝河大笑,最后还是摘了一支小蓝花,对叶修说这样就够了,再不回程要赶不上晚饭了。
      叶修领他进茅庐,外头看明明不大的草屋进去竟然有个天井院子,穿过院子……蓝河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土地庙门口。
      当晚,言瞎子掐指一算,说洞房前蓝河不许睡家里,隔壁也不行,必须二里地外,几个平日里一起出工的青壮小伙哄笑着扁担箩筐挑了被褥,又给他送到了土地庙。
      本来有两个想留下陪他过夜壮胆,蓝河说没事,到时门一锁,谁没事费劲来这乡野摸土地庙。
      他没敢跟人说安全感是庙门头上晒月光的大黑狸子给的。
      遣散众人,生了火,从箩筐里抱出薄薄的被褥,蓝河惊喜发现兄弟们竟给他留了小坛子酒。追到门外,几人的火把已经小到星星点点,就算喊也听不到了,脚程够快的。
      月如盘,刚出山头,带着层淡淡的红色,该是戌时附近。
      再进屋,只见巨大怪影几乎布满整面墙壁。那大猫不知啥时候悄然溜进来,此刻端坐火堆旁,定定望着火苗跳跃,似乎很感兴趣。
      蓝河咽了口唾沫,这才反身锁好了门。
      从墙角找来几块土砖,简单把火围了下,把小酒坛也靠在一边温着,又拿树枝把灰拨笼让火不要烧得太旺。
      一人一猫相顾无言,猫自然不能说话,蓝河……也不能说话。
      不过,万一这猫像谛听一样能听人心声呢?
      在蓝河略带惊恐地注视中,大猫的耳朵弹动了两下,仿佛对一切都失了兴趣,咂咂嘴,缓缓团起来睡觉去了。
      还是背对蓝河睡的……更可疑了啊朋友!
      蓝河连想都不敢乱想了,索性翻上被褥也闭眼睡觉。
      然而怎么可能立马睡得着,蓝河偷眼看猫,安安静静呼吸匀称,倒的确像睡了。
      火堆里时不时会传来种子被烤到炸裂的脆响。蓝河望着天花板,发现自己真的逐渐平静了下来。
      可很快又觉得这平静很荒谬。
      明天就要成亲,哪怕跟阿月已经是亲人一样,但毕竟不是夫妻,怎么就毫无波澜。
      下午突然涌入脑子的记忆,是……我的前世吗?还是别的什么人?原来那么多看戏一样的梦是真的前尘往事。
      原来大神真的活了那么久了。
      而且,蓝河没心没肺有点想乐,蓝桥兄,我对大神也不是你那种心思。
      不过如果早一些……如果能再早一些……
      夜里,蓝河被窸窣的声响惊醒,正看到叶修举起手要暴打猫猫头的一幕。
      蓝河:“……”
      叶修:“……”
      猫猫:嗦酒。
      惩戒之掌终究是拍了下去。
      “才子时,你接着睡。”叶修把猫赶到一边,火堆添了新柴,橙红的光映亮了他们的脸。
      都是转世,怎么就大神几乎跟以前一模一样。
      “我脸上长猫了?”叶修扒拉灰堆都没朝这边看,蓝河心虚,轻咳了声翻身坐起。
      庙门锁得好好的,但外面起风了,门缝时不时细微地嘎吱一声,被风挤开又带拢。
      渐大的火没一会把酒香蒸了出来,还夹着神秘的肉香,蓝河懵了懵,“……鸡?”
      “也可以明早再吃。”叶修放下烧火棍,把酒坛子拎到蓝河脚边,那帮傻小子记得带酒不记得带干粮,该不会只是自己想喝吧。
      蓝河眼里有什么随着火光闪了闪。
      [我会找到你,你一定要记得我。]
      可是,可是我……
      就算我记得你,也不能变成蓝桥啊?
      不,这都不能算做记得,应该说重新认得才对。蓝河认识了曾经的叶修,仅此而已。

      蓝河咬了咬下唇,拾起酒坛,猛灌了一口,哪怕只是寡淡的水酒,温过的酒气也能直冲天灵,脖颈立马热起来。
      嘎吱。
      “走,大神,喝酒去。”
      叶修不知蓝河怎么半夜来了兴致,看了眼黑猫警告他别打叫花鸡的主意,便跟出了门。
      刚还挺大的风自叶修出来就偃旗息鼓,明月正当中天,蓝河坐在旧石墩上仰头望月。
      叶修过去坐下,酒坛便递到了眼前。
      “大神,我明天成亲了,就不能老来了。”
      “你之前也没老来吧。”
      叶修几乎不沾酒,就坛子喝冲的慌,手往虚空里一探,摸出来两盏小碗。
      蓝河呵呵笑,接过满盛的碗,“总之,都托了大神的福,我和阿月才有现在的好日子。敬你!”说完便一口闷。
      叶修看了眼自己的碗,有些勉强地嘬了口,被蓝河看到,又是一阵乐。
      ……这就醉了?叶修略惊讶。
      “你说要领我修仙,但我愚钝,这辈子怕是修不成正果了,不过大神你宽心,等我有能力,就帮你建一座大庙,要让庙里香火不断来弥补我欠你的功德。”
      开始豪言壮语了。叶修确信蓝河喝到位了。
      “建庙不拦你,我受得起。”叶修淡定,“欠不欠的就别说了,我也不是纯粹帮你而来……”
      “‘是条捷径’嘛,哈哈,我知道。”蓝河给自己满上,一仰脖子,又已下肚,飞快地再斟一碗。
      “你悠着点,宿醉误事就不好了。”叶修提醒。
      “大神,”蓝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你还在天上当神仙的时候,有住在河边的朋友吗?”
      叶修眨了眨眼睛,心说怎么问这个?定住想了想,“有吧,有个剑灵,问他借过剑。”
      蓝河一怔,旋即大笑道:“什么叫有吧,你不确定?”
      叶修难得显出尴尬,“就只是借过剑……不限定是天上的河的话,地府的忘川边倒是还有几个,比较熟一些。”
      蓝河哈哈笑,赞叹不愧是大神,交游甚广。
      蓝桥你看,这不没事吗。
      可别的话他却也再不敢多提。
      像极了怀抱被托孤的婴儿,蓝桥那般决绝,他感谢蓝桥的决绝让他能有托辞,他甚至庆幸自己只是个外人,庆幸叶修的反应。真是卑鄙。
      而且蓝桥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蓝河逼迫自己不去想,如果把他看到的一切告诉叶修会怎么样,叶修会不会想起自己曾经对那个剑灵说让他一定要记得。
      叶修会不会让蓝桥借由他的躯体复生。
      他害怕突然变成另一个人!他不甘心!
      叶修那盏酒再怎么不爱喝最后还是喝完了,很小的坛子,还被猫嗦了几口,竟然这么能装。
      也不知蓝河怎么回事,刚开始还傻乐,喝到最后反而闷不做声了。
      叶修半拖半拽把他弄回褥子里躺好。
      刚要走却被拉住手。
      喝懵了的蓝河半条胳膊搭在脸上,颇有几分笑笑被吵醒还坚强地要继续睡的样子。
      他凑过去听蓝河碎碎念,好半天才听明白是在说:欠的,欠的,欠你条命。
      真是个傻小子。
      叶修觉得可爱,捉开拽自己的手放回被子里,便起身关门去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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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初八大吉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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