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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似是故人归
俗话说，哄得了初一，骗不过十五。说知道什么明子虚的事儿，都是姜南的权宜之计。只要能够拖延时间，她坚信沈煜卿总不至于放任不管吧。毕竟自己同他还婚约未除，况且这还有沈青青的事儿呢！要是两人稀里糊涂死在傅园，他脸上恐怕也是挂不住的。
心下本还在盘算该如何糊弄过去，好在这时，傅闻璟身边的副官周亦之急急忙忙从外头进来，低眉对着他说了些什么，他便匆匆的离开了。离去前，还不忘命令看守的士兵将几人分开关押。沈青青最先被推搡出去，隐隐绰绰的哭声回荡在地牢的走廊，直至被黑暗淹没；而后就是眦泽，不同的是他是恭恭敬敬被人给请出去的，最后幽黑的牢里独独剩下了姜南同少年不全二人。
外面渐渐没了动静。
不全像是受了伤，虚弱地靠在石墙上闭目养神，脖子上是几道淡淡的指痕。姜南凑过去，问：“喂，你还好吧？”少年闭着眼闷哼一声：“还好，死不了。”
“那个什么天乩道人...是什么人？你真是他小师弟？姓傅的为什么要找你师兄？你为什么又被关在这儿，那个......”
“我说这位姐姐，你的问题未免太多了些！况且......你适才不是说你知道吗？”不全咧了咧身子，不耐烦地径直打断她的问题。
姜南笑笑：“我那是唬他的！你还是别叫我姐......一把年纪的人了，学什么不好，学天山童姥？”
不全白了她一眼：“我看你胆子也大得很嘛！”
“彼此彼此。”
与其说是套他的话，还不如说是在自说自话。姜南寻了个空在不全身边一屁股坐下来，喃喃道：“我以前也在道观中住过很久的，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你那个叫眦泽的师侄说的我信......但天乩道人我确是不知。不过，这阴阳八阵所结的锁妖阵，我却曾真的见过。”
少年双眸微睁，像是对她的话多了几分兴趣。
她歪着头又接着说道：“记得这阵图是画在前山殿中的石墙上的......观中小道士们时常偷懒，殿上屋顶漏雨，也没人去补。一到下雨天雨水就把墙皮浸得湿腻，把“马王爷”的狗窝都给淋湿了......但你说奇不奇怪，那阵画在那儿，就跟长在墙里似的，丝毫没有剥落掉色......”
不全的身子整个僵住，他直直坐正，剑眉深锁，道：“白马观，三清殿？”姜南别过头，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
不全脸上的神色暗淡下去，扭过身打量起眼前的女人，反问道：“你又怎知这些？”
姜南本还在想着如何圆话回去，但左手掌心突然又开始传来异样地灼烧感！这是在傅园里第二次如此了，但这次远比上一次来得更加剧烈！手心像是捏住了一块烧红的铁块，滚烫的难受，灼烧感顺着手腕，再到胸口，再徐徐蔓延直全身上下！......一时间，无法抑制的疼痛如万针入体，直入骨髓，疼得姜南无力地趴在地上不住地痉挛起来......
“好痛——”姜南痛苦地低吟起来，整个人的身子躬成一只虾状。
“你别装。”
“真的.......”
“......”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靠坐着的不全立即抬头朝上看去——
“......不好！”
是阵法启动了！
阴阳八阵，是天乩道人所创的八种阴阳交汇结合的阵法，既是锁仙牢，亦是诛妖阵。普通人进出无碍，但若是什么魑魅魍魉......就不好说了！地牢里的经咒布置是明子虚亲手所绘，本意，是为诛一妖。后来他为人所害意外死在青霞山，不全也因此断了双腿，被人丢进了这里，不久后眦泽也被扔了进来。这七年间，这阵仅自他进来时启动过一次，此后再无动静。
不全皱起眉头，眯着眼看向地上脸色苍白的女子，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望春，木莲巷......姜家......姜南......”
画在屋顶、地面、墙壁上的经咒连同着朱砂铁柱都开始发出淡淡的红光，牢门缠着的墨线紧绷如丝刃，上挂着的铜铃也开始一一不受控制的颤动，在地牢里发出一声声清脆刺耳的声响，同阴阳阵呼应起来，发出若隐若现地白光！
阵法扭转，发出的光强烈一分，姜南的惨叫就大一声。
“你还不肯说实话？！”
“......罢了。天意如此。”
少年长吁一口气，合拢双指，凭空在半空画出一道金色符咒，随着口中振振有词，那符咒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直直飘近姜南身边，再缓缓融进了女子的身体......
符咒相融后，四面红光顷刻消散殆尽，墨线上的铜铃也重新恢复了沉静......天光自小窗幽微而下，若不是姜南此刻还虚弱地瘫软在地上，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可奇怪的是，那样大的动静，地牢中的守卫竟然没有一个人听见！看来这阵，不仅有诛灭妖鬼的本事，还能在启动之时形成结界，隔绝一切外力干扰。若不是不全本就身在阵中，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人。
阵法已停。不全松了口气，低眉冲着地上的姜南幽幽道：“你，不是人。”方才他用符咒隐去了姜南身上的黑气，这才侥幸骗过阴阳阵。身缠黑气，又能引阵杀人......可以肯定的是，眼前的女子肯定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大家闺秀！但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也还不太清楚。
“好险......差点儿，就又死了。”姜南喃喃着吐出一口血来。
不全不解：“又？”
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姜南费力的撑坐起身，故意嗔怪一声，道：“我说你这小道长怎么还骂人呢？”
不全语塞。好好，如此，早知道刚才就不救了！
姜南笑笑，抬起头朝着头顶小小的天窗外望去，上面正落了只叽叽喳喳碎嘴的麻雀。许是因昨日一场大雨，淋漓过后，今日的天气倒是格外晴好。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儿呆上多久，姜南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来傅园凑这要命的热闹了。也不知沈青青现在如何......沈煜卿想到办法了没有。
而园外阳光正斜斜地落在辆停着的黑色轿车上，沈煜卿垂首靠在车身上，心口处自昨夜起便不断涌现起感阵阵灼热之感，一夜奔波下来，整个人都微微透着几分疲倦。他抬眸向着傅园看去，守卫森严的朱红色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有几人从园里迎面出来。
时隔仅一日，在见到沈煜卿的那一刻，沈青青几乎要失声痛哭！方才被人拖走时，她甚至觉得自己肯定是要死了！现下委屈得扑在沈煜卿怀里，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一身好看的白裙子也脏的不成样子。
他将妹妹搂在怀里低声安抚：“没事了。”沈青青又哭了几声，抬起头眨着双水汪汪地眸子，人见犹怜，道：“哥哥，姜南还在里头！”
“我知道，你先回家，我来处理。”随即吩咐随行的司机先送沈青青回府。
车开走后，他举步走向园门处，冲着伫立在门口一身戎装的男人肃然道：“傅长官，我记得段司令的手书上写得明白，‘沈氏家门多忠烈，不可为难其家人。’”昨夜匆匆赶往陵水，就是为了去讨一把“尚方宝剑”。段司令统辖东南，南州自然也在其列。
傅闻璟神色自若，桀然一笑，道：“沈少爷商门名士，誉满南州，既有段司令作保，所以我才已经放了舍妹啊！”
“傅长官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傅某愚钝了。”
“还有一女子，名姜南，是木莲巷姜家的二小姐。她人尚在傅园之中，请傅长官放她出来。”
俊朗的面上眉头微皱，傅闻璟犹疑一声，启唇说道：“这，我并未见过......”又转过身问起一旁的周亦之：“周副官，咱们昨日抓得奸细中，有这么个人么？”
周亦之立得板正，提声答道：“回督军，昨日抓的人都是男人。沈少爷所说的女子，我也不曾见过！”
傅闻璟两手一摊，扯唇一笑道：“沈少爷，你看确实如此。”
事情进入了僵局，两人相持不下。说到底，傅闻璟压根儿就没打算放人。昨夜书斋夜谈，为的，是南州的药品买卖权。而这买卖的通行证书，在南州商会手中，商会的实际控制者，便是沈煜卿。
说来也巧，阔别故乡多年，一身戎装归故里，报了血仇，傅闻璟正愁怎么吃下药品买卖这块难啃的“骨头”，就有现成的冲上来自报家门。如今四处打仗，没有药品和枪弹，寸步难行。当下由被动变主动的局面，还得感谢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沈煜卿既知段总司令在陵水，他又怎会不晓？一封手书就想换回这块“蛋糕”，怕是还差些分量。但段司令的面子又不好不给，故才放一，留一。
阳光照在沈煜卿轮廓分明的脸上，依然掩盖不住他眉眼间隐隐的怒气。好在，胸口处的灼烧感稍弱了些，他便能知，她暂且相安无事。白无相，通生死，一半是皿，一半是器。器主牵魂，皿主保魄......那日一半“皿”已经融进入了姜南的掌心，而另一半“器”，正在沈煜卿体内。
药品流通涉及甚广，这本就是块烫手山芋，如今就算要抛出去，也是不能随便抛的。但今日肯定是没个结果了。
思虑些许，沈煜卿转了神色，嘴角微翘，道：“傅长官，沈家在南州也算颇有根源，在下也不是不识时务之人。昨夜你我谈及之事尚有许多细节待商榷。”
傅闻璟会心一笑：“好。只要有药品，即便我傅某翻遍整个望春城，也定会帮沈少爷找回未婚妻的！”
“在下同姜小姐只是少时家中长辈许下的玩笑，傅长官切莫当真。长官若是因为喜欢姜小姐而将她留在傅园，沈某自然也无权干涉。只是......”
“只是什么？”
沈煜卿眼眸半垂：“切莫让她死了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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