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仁心村

　　其实孙老汉去过老姚家的。

　　虽说前一天去超市认真考察了一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但是出于残存的良心，孙老汉最终只是买了一个榔头。

　　第二听到彩票店家的话语能够大致印证自己猜测时候，孙老汉的大脑已经被熊熊怒火所充斥的。

　　他本来就不是好人，年轻的时候也做过几件抓到了就要吃花生米的大事。当时也许是因为侦查水平有限，也许是因为抓大放小，总之孙老汉年轻时做的糟心事一直也没有被翻出来。并且，因为他自己平日里给人的性格比较胆小怕事，所以，哪怕偶尔酒喝大了在饭桌上侃大山的时候，大家也只觉得他喝多了牛皮吹上天了。当然，事后那些同桌的人自然也会“好心提醒”他所吹的内容，这些自然也会以喝多了糊弄过去。

　　孙老汉走出彩票店之后，就开始了演戏。他先是叹了口气，甚至还专门装模作样的拦了几个认识的摊贩，以此询问有关老姚的具体消息，然后变一步一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回村的道路。

　　在一如既往的和村里的人相互寒暄打了招呼之后，他匆匆的走进了屋子。

　　估摸着各家各户已经开始午休后，他便沿着小路走向了爱明村。

　　在路上，孙老汉的怒气其实已经渐渐平息下来。他在想，或许老姚生病了，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有过来。

　　嗯，也不需要他给我多少，至少三七总得有吧。

　　俺可是提供了本金的。

　　十万块钱呢。

　　天知道孙老汉听到中奖金额有多震惊。他第一次想到还有这么多数的钱。早先年间，他听到县里有什么万元户他还很是羡慕，现在有十个万元户那么多，那岂不是成老爷了。

　　别看孙老汉年轻的时候多桀骜不驯，在他下定决心金盆洗手安心过日子后，他就觉得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与他无关了，左右他又没有儿子，那么拼命干什么。所以，哪怕早先年间听到了有万元户的存在，他也没想过要抢来自己用。

　　等到了爱明村，孙老汉以卖菜老姚的故交的身份很轻松的就被引到了老姚的家门口。

　　孙老汉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土灰，推开了老姚家的门扉。

　　迎面就见到老姚躺在炕上哼唧唧。

　　“老姚？”孙老汉的喊声叫停了老姚的略带痛苦的呻.吟，“你这是抓子了？还有你婆娘呢？”

　　老姚的脸上泛起一丝不自在，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扭捏的说，“没事，就是脚扭到了，俺婆娘她……”老姚想要用自己的力气支撑起身体，但是尝试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老姚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老太婆她去看俺大儿子了。”

　　孙老汉平静看着老姚独自挣扎，他很清楚对方在骗他，可能是他自己的伤势，也可能是他老伴的去向。但他其实也不关心老姚家怎么了，他就只想拿回自己的那一部分钱。

　　结果当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老姚那略带抱歉的声音响起。

　　“老孙，你是来问彩票中奖情况的是吧，太孬种了，俺只拿回来一部分回来，就在那旁边的背篓里。你看着自己拿吧？”

　　孙老汉听到老姚这么说，也没有谦让或者不好意思。他径直走向背篓，开始数背篓里面的钱。

　　但是他数来数去，也就只有五千多。明明彩票店老板说有十万的。

　　孙老汉冷声道，“老姚啊，真的只中了五千多？”

　　寂静如同暗流悄悄的在空气里流淌，将屋子里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许久，老姚才哑声回答，“俺就只有这么多了，多的真的没有了”，老姚努力将自己的脸侧向里墙，甚至是连看都不敢看孙老汉一眼了。

　　孙老汉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老姚不仅不诚信对不起自己，还装模作样的作可怜样博同情，刚才消下的怒火，又被提上来了。

　　他将手伸入裤兜，慢慢握紧了榔头的锤柄，两步走到炕旁边，旋即举起了榔头。

　　老姚或许也觉得不太对劲，慢慢回头，就看到面目狰狞的孙老汉。

　　“嘭”一声巨响。

　　老姚晕了过去。

　　孙老汉一边砸炕头，一边气愤的骂骂咧咧，“咱俩认识这么久了，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俺认识你倒大霉。”

　　在怒火发泄的差不多了后，他摸了一把老姚的后脑勺，玩球，竟然流了点血。

　　他孙老汉左右移动到处寻找，终于找到了火房屋，并且在灶台下面抓了一把灶灰，也给老姚的脑袋给糊上了。

　　这样应该就能止住血了，孙老汉心想。

　　他又在老姚家翻翻捡捡，找到了一个编织袋。将背篓里面的钱全倒在编织袋里。再要将编织袋提起背走前，还是想了一下，又倒出了差不多一半到背篓里。

　　他把榔头随意扔在床上，然后也不在乎老姚是不是还在昏迷，便自顾自的说，“要不是俺现在年龄大了，心肠软了，你这种背信弃义的老家伙还能好好活着？俺也不多占你便宜，也就跟之前说好的五五分，顺便送你个榔头，俺可够意思了。”

　　快走到门前的时候，孙老汉回头看着瘫在榻上的老姚，还是狠狠心，直接提步走了。

　　他自然也没注意，顺着灶灰缝隙里又重新流出的鲜血，也没注意老姚那微微颤抖的食指。

　　在孙老汉离开老姚屋子不久，又有一个身着体面的男人匆忙走进屋子。

　　许是内心有事，不远的路程总是容易让人产生怎么还没到的焦急心态。走走停停后，孙老汉背着半拉子编织袋的钱，还是觉得自己亏了。毕竟虽然自己因为“江湖义气”和老姚五五分成，也去他家讨了一点利息，但是这些钱远远少于本应该得到的数目。最关键的是，他还欺骗我，有想要独吞的可能性。要不是我……想着既然他如此不义，这糊涂账自己也没给他算明白，那自己当然也不能白跑一趟，便想了一出抹黑老姚名声的戏。

　　反正他也最近不能出摊了，就当是俺收了一点利息了。在孙老汉朴素的价值观里，他不过是稍微报复了一下，让想要光顾他摊子的行人多一些。等老姚出摊了，他再以这只是两个人之间的误会恢复老姚的名声。

　　这样两个人也算是扯平了。

　　皆大欢喜。

　　孙老汉觉得自己想了个好点子，连回家的路程都感觉瞬间觉得短了许多。

　　……

　　有谁能想得到这老姚养病怎么这么久，他不会是真出什么毛病了吧。

　　虽然孙老汉自认问心无愧，而且和老姚钱货两讫，但是出于良心，他还是打算等一会儿收摊回村后，再悄悄沿着小路去隔壁村子看看老姚的情况。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今天卖菜的时候听旁边的摊贩说，昨天傍晚的时候，县城忽然就飘起了小雪。虽说还没到早上雪就停了，但这让孙老汉不禁想到什么六月飞雪冤屈难伸的故事。虽说他也不信什么牛鬼蛇神，但是想到自己没有儿子，还是觉得有些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孙老汉照例在卖完大部分菜之后，开始打包剩下的菜。

　　今天十分幸运的遇到一个大主顾，没有任何讲价的便包圆了他剩下的菜。他的手上还提了一些水果和肉菜，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家里有客人到访。

　　孙老汉迅速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放在背篓里，便脚上生烟的向着村里的方向走去。

　　他走进了村子，放松了下来。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啊。正想着一会儿以什么借口出门看老姚，就碰见了宋支书和一个小姑娘。照例打好招呼之后，他又忍不住的想，那个姑娘真俊啊，生出来的大胖小子肯定好看，就是有点呆呆的。

　　又是可惜自家婆娘没给自己生个儿子的一天。

　　不过要他说，昨天迪子临时通知村子里说可能有条子来，那简直是荒谬之谈。哪儿有条子那么呆的。他肯定就是在县里跑短途跑多了，脑子都给跑没了。不就是前一段时间多来过几次条子嘛，那也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不是。迪子就是太年轻，见识太少。不过那姑娘，配机灵的李子也算合适，毕竟李子也算咱半个儿子了。

　　孙老汉进了屋，吃了饭，便点了根大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呆到时间差不多晌午过头了，他便谨慎的沿着小路走向了另村。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了一个小尾巴。

　　孙老汉快到爱明村的时候，却听到唢呐的声音。出于本能的谨慎，他慢慢缓慢了前进的步子，转而改为闲暇时候的踱步。他远远看到老姚家门口挂着白幡。

　　孙老汉愣住了。他那一榔头真的力气不大啊，而且自己还给他止血了来着。越来越近的对话声打断了孙老汉脑海中的推演，他接着往前走，和两人擦肩而过。

　　“真烦，让老大拿了大头，都是一家儿子，老头子就不能一碗水端平嘛。”

　　“青锋别气，好歹咱们不愧。”

　　如果几天前孙老汉晚几分钟离开，就一定会与这个叫青锋的男子迎面撞上。但现在，两人萍水相逢。

　　孙老汉在爱明村走了一圈便又从小路回去了。路上碰到了人也没有注意。

　　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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