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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朱屹低沉夹杂着悲切的叙说声听得赵仁伯唏嘘不已，却也只是如此。
南安郡王府扎根南疆多年，因为某些人的私心，多年来因为直接或者间接原因造成的
悲剧不胜枚举……
对外，南安郡王府是守护南疆的保护神，背地里他们早就失去了当年先祖放弃京城的荣华富贵决心世代镇守南疆的初心。
而林琬再一次深切地认识到在这个世界对待女性是如何的不公——芸娘什么也没有做错，却惨死深宅大院之中，连最后也无法再见到家人一面，只因为内宅之中的斗争，却牵连家人，几乎害得整个朱家家破人亡。
即便朱屹命大逃过一劫，可日后呢？
大好的前程彻底葬送，若想活下去，日后只能隐姓埋名，远离故土，方可能寻得后半生的平安……
对于直接造成这一切的钱家，林琬厌恶至极，对于旁观了这一切，放任事态发展至此的南安郡王府，她更是深恶痛绝。
钱家的猖狂是南安郡王府纵容的，普通的商家，即便财富众多，也不可能有如此权势，毕竟，和她曾经的现代不同——这里可是制度森严阶级分明的封建社会，士农工商之间地位的划分，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钱家的确罪大恶极，如今你既然已经知晓仇人的来路，后面又准备如何？”
在这样令人沉痛的静默中，司徒琰冷静的声音响起。
林琬抬头望去，却见昏黄的烛光下，司徒琰一双眼如冬夜里的寒星一般，没有丝毫动容之色——明明有着一双动人心魂的桃花眼，多数时候，潋滟的眸光深处却是终年融化不了的寒冰，细细深入之后，这才发觉那其中包裹的寒气已经冷入人心扉。
而直面司徒琰的朱屹的感触更深，对方眼底深处毫无波动的目光让他忍不住一股凉气从头窜到脚，让他原本悲愤的情绪瞬间冷却下来，随即是从一股从心底涌起的巨大不甘。
凭什么，这些皇天贵胄们就可以这样轻易地主宰他们的命运，凭什么自己拼死拼活只为求得家人的安宁却始终不得善终，凭什么他在军中出生入死打拼多年却只凭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抹杀了所有，所谓证人那漏洞百出的证言他不相信就能轻易让军中的监察大人相信……
一切只是因为他毫无权势，所以任人揉搓……
想到这里，朱屹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心中暗暗做下决定。
他的一番情绪变化尽数落在屋内其他三人眼中……
赵仁伯暗自摇头叹息，虚长这么大年纪，经历过的事情不知凡几，哪能看不出此刻朱屹已经站在了危险的岔路口，虽然多年宦海沉浮，早就磨砺出一颗坚如铁石的心肠，但到底还是不忍心自己曾经看好的面子就这样彻底走上歪路——
是的，今日朱屹的诉求如果得不到解决，按着此人的血性，恐怕最终的会走上落草为寇的道路……
这样的人，赵仁伯见得多了，南疆三十六境大大小小的山寨，除了一部分是真的穷凶极恶的恶徒，还有不少人是被豪门酷吏逼至如此，而这其中，与南安郡王府和钱家相关的又占了一多半。
“若是朱大人愿意的话，不如就留在我身边，等战事结束之后再随我回交州……至于钱家之事，你自己恐怕也清楚，仍需要徐徐图之……”
可赵大人的一番苦心，现在已经被仇恨迷住了双眼的朱屹却不懂，他捏紧拳头，极力强压住自己过于激动地情绪，咬牙道：“那需要多久，赵大人，我知道你素来为官公正严明，又不畏权势，今日连你都无法保证能让钱家认罪伏法，那我跟随在你身边又有什么意义，难道要让我在你身边眼睁睁看着仇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继续为非作歹吗？”
赵大人张了张嘴，却也无话可说，他心知对方已经陷入迷障，只是他恐怕已经无法拉他回头。
“那你要如何？莫不是要去投靠强寇，借用他们的势力替天行道，为自己讨回公道？”
司徒琰冷淡的声音适时响起，瞬间点出朱屹心中所想。
被人说中了心事，朱屹倔强地仰着头看向司徒琰，冷笑道：“难道这不是你们逼我的吗？我原以为世上还有公正，能为我们讨回一个公道，却没想到这里一个王爷、一个节度使、还有……一个将军，却奈何不了一个靠经商维生的钱家，想来你们这些权贵都是蛇鼠一窝，只求自己尊贵显赫，哪里会关注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死活！”
“呵呵……”司徒琰轻笑一声，语气中是说不出的冰冷嘲讽，“果然是个狂妄自大，蛮横无理之人……”
他站起身，由上而下地俯视着朱屹，继续道：“家破人亡之祸，你不是第一个，却是我所见过的最蠢的一个，以你之心性，即便今日我应了你，恐怕你也无法彻底安下心来，以你的自负依然会想着要依靠自己的力量铲除钱家，为家人报仇，那我应与不应又有何区别，你不过是想找个方式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罢了，若是你以为这样就可能肆无忌惮地揣测与污蔑，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被人如此羞辱，朱屹的额角青筋直跳，再也不顾及对方王爷的身份，几乎是暴怒出声喝道：“你说到底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说到底不过是你们官官相护，不愿意为百姓出头嗯谦辞罢了！”
“为百姓出头，呵——”司徒琰嗤笑一声，“别总是扯着这面大旗，在你看来，我们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现在立马派兵去围剿钱家，如何？”
“他们作恶多端，难道不该如此吗？”朱屹梗着脖子喊道，仇恨的怒火已经让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钱家地下场。
“若你真的要公正，大可以去府衙递上诉状，我愿意以王爷的身份为你保驾护航，保证所有审理的过程都公开公正，但你愿意吗？”
“……我就知道……”朱屹虎目圆睁，一双眼几乎是充满着恨意瞪向司徒琰，“你们自己都说这南疆是南安郡王的天下，又有谁敢真正为我主持公道，而且以我现在逃犯的身份，怕不是还没靠近府衙门前就已经被抓走处以极刑了吧！你分明是要送我去死，好彻底为那些人扫清障碍！”
说到这里，林琬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如此尖锐的话语，并不是对方平日里说话的方式，她抬头看向仍是一脸不屑表情的司徒琰，目光在他讥诮勾起的嘴唇上扫过，便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既然南疆之中钱家和南安郡王府的势力甚广，耳目众多，那京城呢？若是你有充足的证据，那京城之中还有可以直接上达天听的登闻鼓，此鼓就设在皇宫正门外，只要敲响此鼓，再挨过告御状的五十大板，案情就会直接由圣上受理，即便是南安郡王，恐怕也无法动什么手脚……”
这话一出，赵仁伯这才面露恍然之色，他看了一眼朱屹，见对方果然面露动摇之色，不由暗叹果然不亏是皇家出来的人——别人只走了一百步，他早已算到了一百步之后……
恐怕今夜在朱屹踏进这个房门，开口说出来意之后，长乐王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让对方前去京城了吧——如此一来，既能脱身事外，以免直接和南安郡王府对上，又成功将自己隐于幕后，成功守住他对外营造的从不问朝堂之事，整日游手好闲的闲散王爷形象。
好处还不止是这些……
若要调查钱家，必然避不开南安郡王府，邵俊良这老匹夫才从背后捅了他们一刀，让这次讨伐安南广南之事成了对外做个样子虚晃一枪，使得原本的罪魁祸首到了最后居然除了赔上一些钱财，其余毫无损失，这怎么能让人安心……
若朱屹真的能告御状成功，圣上下令调查——拔出萝卜带出泥，想必南安郡王府也干净不了，即使治不了罪，也能给上皇和圣上敲响警钟——南安郡王在南疆势大，已成一方祸源，不可在姑息养奸……
若是操作得当，甚至有可能让南安郡王府彻底翻车——没了南安郡王的妨碍阻挠，让安南广南归入大雍疆土一事未必不可成……
一时间，赵仁伯几乎要为司徒琰这番深沉的心机给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又泛起淡淡隐忧——如此一个心机手段能力都不缺的人居然没有坐上皇位，也不知对朝廷是福是祸，若是对方此时对外表现的那些无心权势的举动都是故意为之，那他背后所图实在让人不得不深思……
赵仁伯幽幽叹了一口气，原本因为找到了既能让朱家之事两全其美的方法而高涨的心情瞬间低落下去——他实在不想再看到当年义忠老亲王之祸在不久的将来再次重演……
很快他就摇摇头，将这番猜想甩出了自己的脑海，说到底这也只是他自己的无端忧虑，做不得准，而且观长乐王的行事，虽然随心所欲，却颇有底线，不似那等权欲熏心之人……
他还是不要枉做小人，将人小瞧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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