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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宁远感到十分错愕，她盯着柳妃错乱中略带癫狂的双眸，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轻抚着她的后背，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安慰着她：
“没关系，没关系，我没事了，我很好。”
柳妃的情绪果然平复了许多，她很温柔地捧着宁远的双颊，满手的红血印在宁远脸上。
这场景在旁人看来十分骇人，宁远却强压下心头的恐惧，不停地拍打她的后背。
柳妃低声喃喃：“小陆，有没有哪里受伤？小陆不怕，妈妈来救你啊，妈妈把坏人赶跑了，不怕啊。”
这话语听起来低沉又温柔，可宁远却觉得，柳妃地双眸明显沾染上一种与正常人不同的疯癫。
她眼神涣散地盯着宁远的眼睛，似乎是在通过她的眼睛看向另一个人。
宁远吞了一口口水，继续安慰道：“我不怕，也没有受伤，我没事了，不要担心。您瞧，我哪里都没受伤呢，您看我的胳膊，瞧这儿，您看.....”
说着，她对身后的太监们眨眨眼，太监宫女们一拥而上，强硬地将柳妃从宁远怀里拖出来，压在她身上的阴影骤然消失，宁远暗自松了口气，而柳妃却不断地挣扎着、怒吼着，披头散发地胡乱挥手。
柳妃愤怒地盯着宁远，尖声质问：“你不是小陆，你是谁？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把我的女儿藏到哪里去了？”
她拔下头上的发簪，朝着宁远用力掷去，宁远下意识地向一侧躲去，发簪丁零当啷地砸在地上，徒劳的声音在回荡。
“快说！我要我的女儿，我要我的小陆！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柳妃咬牙切齿，似乎要将宁远撕碎。
宫女太监们齐心协力，将柳妃拖走。
宁远呆愣地看着渐渐被拖远的柳妃，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剩下的宫女们则是四散叫人，许多人来来往往，有一些人在吵闹，有一些人在尖叫，有些人对着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阿忆说着什么，接着阿忆被抬走了，只留下地上的一小摊血迹。
宁远看着这荒诞的场景，只觉得一阵恍然和不真实感。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宁远吓了一跳，慌忙回头，却发现枫皇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透露着浓浓的担忧。
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宁远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一下子扑倒在枫皇后怀里。
枫皇后拍着她的肩膀，微笑着安慰道：“宁宁，吓到了吧？没事的，没事的。”
宁远啜泣了小一会儿，才渐渐从恐惧中回过神来。
她抬头看着枫皇后，惊觉方才的逾越，连忙站直身子，说：
“皇后娘娘，您真好，您......您就像我姐姐一样。”
顿了顿，她又羞红着脸，飞快地补充了一句，“虽然嫔妾没有姐姐，但倘若有，也一定像您这样。”
枫皇后笑回道：“宁宁别害怕呀。你刚刚用言语控制住了柳妃，避免了她的病情过度恶化，为医护人员争取时间，已经做的很棒了。”
宁远想了会儿又道：“皇后娘娘，我还没问呢，柳妃又是生的什么病？......好可怕，简直神智不清似的，她疯了一样将阿忆打晕了，我看着她的眼睛，她也好像要把我千刀万剐。”
想到柳妃那个寒意湛湛的眼神，宁远打了个寒颤，心有戚戚焉。
枫皇后很轻地叹了口气：
“精神分裂。”
“精神分裂？”宁远疑惑不解。
“就是常人俗称的‘疯子’。”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
钰嫔双手环胸，走到二人身边：“我说过，宁远，我们和你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可能是这里的氛围给了你一种‘我们都一样’地错觉，可经历了这件事，你还觉得你和我们一样吗？”
宁远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
一时竟哑口无言。
枫皇后轻打了钰嫔的肩膀一下，瞪了她一眼，又转头对宁远说：
“别听她吓你。柳妃不论是病种，还是症状，都是我们当中最严重的那个。”
宁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骤然想到了什么，问：“方才柳妃娘娘发病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小陆’，令我觉得很奇怪。小陆是谁？其中又发生了什么？”
枫皇后神色几变，面上与钰嫔对视了一眼，沉思一瞬，对着宁远道：
“抱歉宁宁，虽然这些事已经算是公开的秘密，但恕我们无法告知你。毕竟，这关乎当事人的隐私，我们不能将他人的苦难视作一种谈资，这太过于残忍，尤其是在精神病人之间。在取得柳妃的同意前，我们不能向你透露哪怕一个字。”
宁远理解地点头：“原来是这样。”
钰嫔道：“不过，‘小陆’其实是柳妃的女儿，这个告诉你也无所谓。”
宁远满面错愕，随即又想到了柳妃发癫时的胡言乱语，道：“原来如此，我听她那时一边叫‘小陆’，一边叫‘我的女儿’，原来小陆就是她的女儿啊......那、那......”
说到这儿，宁远骤然想到为数不多的、和柳妃共同相处的时光，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诧异地说：“啊！我记得柳妃娘娘曾和我提过，说我很像她的女儿，又说，又说她的女儿已经去世了，那、那、那.....”
看着枫皇后和钰嫔满脸沉痛，宁远若有所思地说：
“原来如此。”
宁远回忆起了柳妃的脸，只觉得她是个可怜人，她承受的痛苦似乎远比想象中的要多很多。这样想着，宁远心中对柳妃的惊惶、害怕、恐惧，不知不觉中已冲淡了许多。
钰嫔用视线凝视着宁远，说：
“宁远，你现在应该能稍微理解一点我的话了吧。如果你感到害怕、恐惧，不用不好意思开口，你完全可以和我们划清界限，我们始终是和你不同的。”
钰嫔在说这话时，语气还是如往常一样，似冰雪般无情。
可，这次枫皇后却并没有阻止钰嫔说下去，她低头沉思着，一言不发。
也许，枫皇后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树林里开始下起了雨。
雨竹劈里啪啦地砸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声响回荡在天地间，显得很是寂寥。
半晌，宁远摇摇头，走上一步，在钰嫔错愕的视线中，握住了她的手。
宁远朝她微笑：“不，我始终不认同您。”
枫皇后惊讶地抬起头，直视着宁远，钰嫔更是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说：
“什么？”
宁远紧握住钰嫔的手掌，很坚定地说：
“我不能认同您。你们的确很特殊，每一个都是。你们有自己的闪光点，可能在大众看来，你们生来怪异，与常人所不同，可我知道你们都是那种骨子里发着光的人，真的。但纵然如此，我却不觉得你们和我们、常人，是多么边缘多么危险的存在，我觉得这种看法是不正确的。有的人偏头痛，有的人冬天会患上风湿，还有的人，一到下雨天，骨头就会卡拉卡拉响，在我眼里你们与他们没什么不同，只是精神上出现了一点点小问题而已。”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诚然，有时候是有点恐怖的。比如今天，我的确有被吓到。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始终记得柳妃为我解围、带我出去散心的场景，还有她那种很温柔很温柔的笑容，就像一种长辈，给人一种温馨可靠的感觉。她发病时，需要被控制，这点毋庸置疑，可我做不到因为她的病而将她否定。”
“所以，”宁远捏紧了钰嫔的手，“我愿意做到尊重与理解，当然啦，也要学着包容你们。我知道有时候你们会难免伤害到我，可我始终明白，那不是你们的本意。”
钰嫔眼神里似乎有锐光闪过，一闪而逝。
枫皇后忍不住抽泣了一声，走上前来，轻轻拥住宁远。
宁远拉着钰嫔的手，轻轻将她拽进两人的包围圈中，钰嫔愣了一下，可是她并没有躲避。
她们拥抱在一起，不分彼此。
三个人就这样傻傻地在雨中站着，连衣裳湿透了都不肯离去。
阿忆头部受到重击，被打得昏死了过去，但好在，并没有伤到什么很严重的创伤，在高烧几日后悠悠转醒。瓜尔佳氏的族人因为阿忆被打，串通朝中大臣没了命地上折子，而柳妃在古代的亲族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新仇旧恨叠加到一起，令胤霆几乎一个头两个大。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连续好几日眉头不展。
最终，胤霆决心将柳妃发配到冷宫，以儆效尤。
宁远苦苦哀求他：“可是柳妃娘娘不是故意的啊！您也知道，娘娘们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柳妃是看到了阿忆欺负我，看到了阿忆掐住了我的脖子，因为这个场景令她受了刺激，才会那样的。她平常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绝对不是什么杀人犯，只要控制得当，这种情况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胤霆想了半晌，只长叹了一口气，说：
“阿远。你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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