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蛰

　　高三开学后，闲下来的时间是一点儿也没有了。联考紧跟着校考，竞赛的自主招生连着各种面试考试，安静的教室总是只剩自习答疑的翻书声，该走的人全走了，剩下的在重新分班的教室里安定。高三的楼层在一场连着一场的春雨中慢慢恢复了生气。
　　高三的记忆后来逐渐模糊在了岁月中，或许是晚自习后的灯光斑驳了岁月，那段时光总是充实到容不下其他。
　　放下琴重拾书本后，许哲声的时间总是满满当当，明明可以不用那么拼，但他偏偏想要和大家一样拼搏，虽说更多是为了填满自己以让潜滋暗长的空虚不至于侵蚀所有。跑得更快一些，和大家一样拼命学习，这样便正常了，也没有时间去思考别的了。
　　这一年五月的天变得格外的热，梅雨带来无尽的闷燥，体育课已经没有什么人去操场了，大部分都在教室自习。或许是天太热，或许是虫鸣过烦，他像曾经宣韶经常做的那样坐在看台上写起了作业。微热的风吹动纸页，他微微闭了闭眼，忽然有些理解宣韶了。
　　高考那几天热热闹闹仿佛赶集，拿到卷子的那一刻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考完了出了考场被殷莞用力拍着背鼻涕眼泪俱下才发现已经考完了。
　　六月的天空万里无云，蝉鸣成海，许哲声插着兜微微仰头，各色各样或悲或喜的人从身边跑过。
　　这是最后一个属于长沙的夏天了。
　　“哎，我真服了，你有没有听说过北师大的乌鸦特别多的事儿！”殷莞气喘吁吁地托着行李箱上楼，右手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艰难地拿着电话，“我就刚报个道就被淋了！学长还一边惊讶一边笑我，祝贺我说刚入学校就得此殊荣什么的……我才不要啊！”
　　康瑶在电话那头笑得前仰后合，舍友笑着骂她让她一边秀恩爱去，康瑶不仅不滚还继续炫了只小龙虾。
　　“哎，许哲声呢？”康瑶问。
　　“他才不来帮我呢，这个练琴狂魔。”殷莞撇撇嘴，“我倒想去中央音乐学院看看是什么样子呢。”
　　许哲声去学校去得早，舍友人也都不错，甚至还有个武汉的精致男生，第一天就操着塑普惊慌失色地大喊着怎么不是独立卫浴，把所有人都逗得直笑。
　　“哟，这是什么，自己做的？”杜茨宣躺在床上和女朋友扯谈，看到许哲声把风暴瓶放在桌上。
　　“是啊，你们看看就好，别打碎了，里面是化学试剂。”许哲声直起身笑了笑。
　　“诶，化学吗？好厉害。”陈柏余探身看过来，“你学的理科？”
　　“是啊。我喜欢物理。”喜欢化学的另有其人罢了。
　　“对了，要不要一起在学校看看？”于文陆终于收拾完了，非常精致地把长发扎了起来。
　　“行啊。”其他人纷纷同意道。
　　“我就不去了。”许哲声却笑了笑拒绝了，“我已经看过了，现在要去兼职了。”
　　“啊，这么快吗？”杜茨宣惊讶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坐了起来，“话说，之后能不能给我也介绍介绍，我也得考虑一下兼职了。哎，想和女朋友出去租房就是麻烦啊。”
　　“得了吧你，我看你乐在其中呢！”陈柏余暧昧地笑了笑，转向许哲声道，“那晚上见？”
　　“嗯。”许哲声表情还是自然地微笑着，“回见。”
　　要赚钱，要磨炼琴技，要强大，要独立。表面越是光鲜亮丽，内心越是阴暗，原来空洞的黑暗也能吐出完美的伪装。
　　兼职的事儿是一个学姐搞定的，许哲声也就和她走得近些，夏蓉希第一次见才开学就找兼职的，一时啧啧称奇，给他找了几个家境不错的人家的小孩子。
　　“夏姐。”许哲声回学校时正好碰见她，便打了声招呼。
　　“啊，嗨喽。”夏蓉希正在和另一个女生说事儿，大概也是找兼职的，看到他红着脸也打了个招呼。
　　“怎么样，教得习惯不？”夏蓉希笑着逗他：“有没有，啊，小孩子拉得好软的感觉。”
　　许哲声眼角弯了弯，笑道：“小孩子嘛。不过摸到那么小的琴还真是让人怀念啊。”
　　“确实，小小的挺可爱的。调音都怕拧坏呢。”夏蓉希赞同道。
　　许哲声看了看时间和她告别了，在平铺千里的暮色里慢慢溜达着。学校本就很小，也不知舍友们想看什么。
　　“嗨。”余文陆突然出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什么呢？”
　　“嗯？你们逛完了？”许哲声回头看他。
　　“本来就没啥看嘛。”余文陆耸了耸肩，“他们练琴去了，正好都不在，我有话想说呢。”
　　“单独和我说？”许哲声瞅他。
　　“是啊。”周围没什么人，余文陆便放下心来靠在柱子上，眼神勾人地瞅他，“你呀，是不是同类啊？我跟你说，我雷达灵得很。”
　　许哲声没说话，揣着手眯眼看了他一会儿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猜？”
　　“我猜你是。”余文陆晃了晃头，一脸神神叨叨的样子，“我还猜你是top。”
　　许哲声似笑非笑：“你说是就是吧。”
　　余文陆听明白了，笑着保证道：“行，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不搞你。”
　　“就你啊？”许哲声被他逗笑了，慢慢往楼上走，“我目前没有脱单的打算。”
　　“真假，你可是在中音，绝对有人会盯上你哦。”余文陆跳了几步也追了上去，“话说，你留个长发呗，你这样子留长发绝对好看——”
　　“再打个耳钉是吧。”许哲声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早有计划。
　　“是啊。”余文陆笑道。
　　从军训之后，许哲声的生活便变成了三点一线，不是在琴房就是在教室或者在兼职。一晃便到了冬天，十一月开始全城供暖，对于南方人来说挺神奇，许哲声摸了摸暖气片又看了看自己冻得通红的脚脖子，猛地怀念起长沙的烤火炉来。
　　今年的雪没有缺席，凶猛地落了下来，飞花飘絮一般在灯下飞舞，倒是像长沙的大暴雨了，掩盖粉饰了世间，天地之间满满当当。
　　大雪格外慷慨，寒冷也是毫不留情。
　　“我们去什刹海滑冰啦，你来不来？”朋友问他。
　　“不来，冷死了。”冰凉的雪花落在许哲声额上。他倒霉透顶，第一次看北方的大雪就中招感冒，鼻子堵着有些淡淡的难受。
　　白雾在眼前被吹散，许哲声忽然有些想念许许多多个鸣蛰之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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