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的水仙[重生]

　　翌日，虽说已不再下雨了，但裴青还是把纪绡塞进了马车里面，不允许他到外面骑马。

　　九江府衙外面早早便候着人，见车队露面，赶忙上前迎接。

　　只是方才进了府衙，左右就冲出来几名府兵，将张容昌与纪绡隔开，带到了另一旁。张容昌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被几个人按在了座椅上，不允许他乱动。

　　他有些被惊吓到了：“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纪绡只说：“我若让张大人现在发令，羁押安泉县三大豪族，张大人准备怎么做？”

　　张容昌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坏事了。

　　只是他面上却摆出一副顺从的表情：“殿下既然发令了，臣自当遵从，只是这般突然，臣也要准备一二。”

　　“准备一二？”

　　纪绡冷斥一声：“什么时候官府拿人还需要做准备了。”

　　“殿下有所不知，安泉县受灾后，几家家主便纷纷回了祖宅，不在城中。更何况这三大豪族孙、钱、康的产业几乎涵盖了九江府内百姓的衣食住行，臣担心突然去将人给抓了，引起什么波澜，毕竟此时还在灾中，粮价本就不稳……”

　　纪绡皱眉，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他转念一想：“那就先把孙家的人带过来。”

　　孙家是九江府最大的豪族，若是当真有什么阴私，必然是首当其冲。

　　见张容昌仍有迟疑，纪绡便作势要让身旁跟着的提刑司使出面，这下张府台也不再拖延了，转手就招来候在门外的衙役吩咐了几句。

　　这边快马加鞭地出了城，纪绡也不干坐在府衙里面等着，从后门出了府衙，在僻静的角落屏退了左右的仪仗。

　　方才张容昌说的有一点提醒了他，城中的粮价在灾情中必然有所波动，但具体的形势并不能只听信先前报上来的“略有抬高”。

　　百姓的田地屋舍被淹了，储备的生活物资自然也难以留存。朝廷的赈灾粮是绝对不够用的，赈灾粮是要给灾民吃的，可不止是受了灾的县，其余未受灾的百姓也要吃饭。

　　今年的新粮眼见收不上多少，那粮商必然囤积居奇，若是处理不当，除了“水灾”，九江府的百姓亦会遭“粮灾”。

　　他和身边人都换了低调的布衣，混在人群中虽难掩气质，却也不算扎眼。为避免出错，一路上，纪绡只是默默地观察着，直到来到了九江府主城的西市。

　　西市之中，依旧是人头攒动，甚至热闹程度更胜往常。

　　小一些的米行粮铺都关了门，打上了歇业的牌子，只有背靠各大豪族的粮铺还敞开着大门，门前围满了前来买粮的百姓。

　　纪绡给身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对方马上切换了一副表情，凑到挤在外围的一个汉子身旁热络地问：“老哥，我看这附近还有几家粮铺，怎么都挤在这里买粮啊？”

　　那名汉子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穿着打补丁的麻衣，望着前面的人群愁眉苦脸：“你刚来吧，这附近也就孙家开的粮铺粮价最低了，只要一百五十文一斗。”

　　“一百五十文？”侍卫惊了一下，“这也不便宜啊，平日里一百二十文已经能买到不错的米粮了。”

　　汉子闻言更愁：“不便宜也得买啊，城里的粮价一天比一天高。粮铺还都说整个九江府都缺粮，若是别人买完了，我这一家老小可只能喝西北风去。康家那边的粮铺，一斗米都卖到一百六十文了。”

　　“都快点都快点！”粮铺的伙计十分不耐烦，应付着一双双伸过来的手：“我可告诉你们，如今这城中也就我们孙家仁善，还能用这么低的价格卖粮，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喽。”

　　俨然一副为虎作伥的神态。

　　纪绡与身侧的裴青商议：“如今若要稳住粮价，只是对豪族多加约束，想必也是没多大用处。到时候各各都要装作一副没粮的样子，他们不卖了，百姓更是吃不上饭。”

　　裴青没有对此多加评价，只是赞同了他的观点：“那殿下准备用其他的手段吗？”

　　“开官仓吧，如今也只能用官粮压价。”

　　他的想法很是稳妥，只是回到府衙，方才将这想法说出口，就看到张容昌及其身边的官员们变了脸色。

　　纪绡眯了眯眼，难不成官仓也有问题？

　　将九江府各大官仓的存粮记录逐个查看一番，他的脸色越发黑了起来。

　　“四大官仓，如今已经吃空了两个？难不成受灾的难民一日能吃十顿饭不成？”

　　见他面色不善，张容昌抹了把汗：“殿下，九江府这几年本就时常受灾，粮食收成一年不如一年，税也收不全。如今朝中运粮也不过是解了燃眉之急，大头还是官仓一直在撑着。即使是全放出去，也不够调平整个九江府的粮价。”

　　这种局势，当真是棘手。

　　倒也难怪赵康那个老狐狸要设计让他来这边赈灾。差事办不好，激起了民愤便能毁了他的声名。哪怕今年勉强将灾情压下，到了岁末百姓过不了冬，亦或是不能清除旧弊，来年必然再犯。

　　如此算计，倒是说明了一件事，对于九江府如今的态势，赵康可以说是十分了解，既然沉疴积重难返，他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纪绡不由沉思。

　　裴青陪在他的身侧，沉默凝视着他，眸中神色难察。

　　“殿下？”张容昌见他没再表态，出声询问。

　　“张大人，官仓的事先放一放吧。安泉县孙家的人，还没带回来吗？”裴青打断了他的问话，语调低沉。

　　昨日虽没见到裴青，张容昌也对这位三皇子身边的红人有所耳闻，又没见皇子表态，见状也不再继续追问，而是向下属投去一个眼神。没多久，便有人领着孙家的人到了堂上。

　　孙家家主名叫孙善，五官极为普通，只是看得出平日保养的不错，穿着一身黄灰色的直缀长袍，若是没有自报家门，谁也看不出这位其貌不扬的男子就是九江三富中的“孙”。

　　孙善一进门，就贴伏在地行了个大礼，如他这般的商户出身，能面见钦差自然是要把礼数做足。

　　张容昌语气很是冷淡漠然：“孙善，今日召你来是因为三皇子殿下有事要问你，必须老实交代。”

　　“草民必定知无不言。”孙善低着头。

　　堂中的气氛很是紧迫，都在静静等待纪绡发问，他拿起放在面前桌案上的镇纸，在手中摩挲了几下，玉石触之冰凉，平息了他心头的几分烦闷。

　　他让孙善抬起头来，开门见山：“安泉县的堰口是被人炸开的，这件事情你知情吗？”

　　说完这句话，他紧紧盯着孙善的表情。

　　且不论孙善此时作何感想，一旁的张容昌倒是被惊得心脏骤停。

　　天老爷，到底是谁那么大的胆子！他这个做府台的居然一无所知！

　　孙善露出一副十分吃惊又万分愤怒的表情：“草民对此半分不知啊！殿下可否告知草民，是何人做出如此恶行！”

　　语毕，他又伏地痛哭起来：“草民家的宗祠，就是因为这洪水被淹了，扰了先祖魂灵。求殿下做主，将此人严惩不贷，否则草民一家再无颜面对先祖，都是罪人啊！”

　　他哭得情真意切，怒得合情合理。

　　纪绡便又问：“听说负责安泉县水利监修的人，发洪当夜就被族里处置了，你清楚这件事吗？”

　　“草民知道这件事。”孙善抹泪点头，解释起来。

　　“草民家是做水上买卖起家的，祖辈去世后为了纪念，就将祠堂修在了江道附近。当夜发洪后，族中群情激昂，将那负责监修的领事绑到了康家，康家也通情理，连夜动了家法。”

　　领事官小，却也是朝廷的官吏，这东南的民情确实以宗族为重，挟持官员私行家法的事都敢直接说出来。

　　孙善磕起了头：“草民知道私下处置朝廷的官员是大错，请殿下责罚，只是那领事从未吐露过炸堰之事，还请殿下明察。”

　　“康家的人呢？派人去叫过来！”张容昌忙不迭地怒斥。

　　却被孙善告知他临行前将人一并带了过来。

　　“草民知道钦差必定明察秋毫，领事的事情瞒不过去，便与康鸿才一同前来府衙请罪。”

　　说着外面又进来一人，沉默跪在孙善身旁。

　　纪绡只觉讽刺，他和张容昌顾虑颇多没将人一并抓来，对方倒是主动送上门。

　　当真是有恃无恐吗？

　　他看着温顺跪在地上的孙善和康鸿才，又在堂上诸官员的面上一一巡视而过，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堂中摆放的太师椅背后的雕花上。红木上弯曲的花纹汇聚又散开，仿佛组成了一只只眼睛，沉默呆滞地凝视堂中众像。

　　他不由想到了昨日在东宁县堤坝上遇到的那些佃农，以及他们的眼中饱含的痛苦血泪。

　　买田、地租、还田、洪灾……

　　一个接一个信息在他脑海中串联成线。

　　这孙家和康家，还有剩下的钱家，可都是趁着荒年在东宁县兼并了大量土地的地主。

　　宗祠被淹的不肖子孙？怕不是为了脱罪用的障眼法。若真是教养出这种后代，被淹的那些牌位才叫九江府的罪人。

　　纪绡语气森然：“拖下去，严加刑讯。提刑司，马上去安泉将钱家人一并捉拿。五个县的洪灾，必然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堂下两人瞬间哆嗦起来，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张府台。

　　提刑司的都是什么人？那都是用来审讯贪官污吏的狠角色，他们这种草民如何能劳烦提刑司动手。

　　张容昌也不安地在椅上挪动着屁股。不用府衙的衙役，殿下这是不信任他了啊。这般想着，不由用眼刀狠狠剜了孙、康两人一眼，平日里那些腌臜事还不够烦的，现如今自求多福吧。

　　转而表露衷心：“殿下劳累了一上午，不如到府衙后面用些膳食，这边的事让提刑司和衙役们去做就好。”

　　纪绡确实有些饿了，扭头看向裴青，看他也没有异议，便起身向堂后走去。

　　裴青稍微落后几步，走到一旁向温左低声吩咐：“让人通知商行那边，可以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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