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介意
裴青居高临下望了一眼，绕过地上的人，提起被放在一旁的食盒走出了房门。
走在廊下，些许的夜风吹来，温度从脸上传递到心中，让他平静了不少。
该怎么说呢？
说这女子身份低贱配不上殿下？
还是说她居心叵测，背后另有其人？
思来想去，倒是有几分苦恼。
纪绡已不在桌旁，裴青直接提着食盒进了书房。
满架的书籍画卷中，不大的瓷瓶里插着几只花枝，格外雅致。墙上依旧挂着“静心”二字，只是笔法遒劲有力，与多年前的稚嫩相比大有长进。
纪绡只是拿着笔默默地写着，仿佛没有听到门口传来的声响。
食盒被打开，青花缠枝碗被一只手从中取出，放在了书案旁的榻几上，裴青不满地皱了皱眉。
“怎么只有一碗，王山办的好事。”
沾墨的笔头一顿，在宣纸上留下一个郁结的墨团。
温润的声音响起：“本就只有一份，是我让王山送去的。”
“诶呀，看来是臣多情了。”裴青遗憾地摇了摇头，有些低落：“臣还以为殿下是要与臣在院中赏月品鉴，原来是要把臣打发走啊。”
话音落下，眼前便出现了一抹淡蓝，他望过去，纪绡脸上带着几分说错话的懊悔：“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
裴青喉头发出几声闷笑：“那是臣错怪殿下了。”
见他这般，纪绡好似才反应过来，眼中染上了恼意，就要回桌后去。
肩头却突然一沉，一只银灰色的袖袍搭了上来。
“为了给殿下赔罪，臣请殿下赏面移步殿外？”
虽然不明所以，纪绡还是安静被他拉到了殿外。
夜空中，明月高悬，群星暗淡。
两人依靠在石栏上，抬头望着这静谧的月色。
裴青眼中有几分感慨。
如此明亮的月光，竟是由那个黯淡无光的夜晚带来的，现在想想倒是还要感谢那碗茶。
纪绡将脸侧转过来，神色认真地问出了心中介意许久的问题：“裴……祈安，你有想过离开皇宫，离开我，去宫外成家吗？”
不出意料看到了裴青惊讶的神色，他还是坚持说了下去：“我知道这些年你在宫中待得并不自在，只是为了护着我才一直……”
“殿下。”裴青没任由他继续胡说，表情郑重严肃：“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没人说，我自己感觉到的。”
裴青索性将手伸过去狠狠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想什么呢！”
“臣还说殿下长大了，没想到还是小孩子一般。”
发丝被揉乱，纪绡也没恼，还是小声说着：“我才不是小孩子了。”
“小孩儿才会胡思乱想。”裴青啧了一声，心想自己前世也没这么多愁善感啊，不过之前倒也没什么对象能让他思来想去的。
他给出了承诺：“臣不会成家的。”
手下的脑袋一僵。
裴青心中又软了几分：“臣意不在此，殿下无需困扰。能陪在殿下身边，臣就已经很满足了。”
闻言，纪绡的瞳孔微微放大几分，心中莫名的情绪冒泡般荡出来，不由嗯了一声。
“不过殿下。”头顶传来声音的主人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在斟酌该怎么说：“殿下年少慕艾是正常的，可那女子身份着实低了些……”
惊恼之下，纪绡顿时后退了几步，挣开了那只手：“你说什么呢！”
月光下，他脸上的表情太过震惊，清晰到只需一眼裴青就知道自己之前怕是会错了意。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连夜风都不敢再趁此时作怪。
“咳……臣还以为殿下是怪臣和秋叶走得近了些。”
纪绡闻言更恼了几分，这让他怎么说，难不成要说他就是在介意这件事？
见纪绡不言语，裴青还以为对方是不愿与自己讲这些，便主动将此事揭过，只寻了些白日里在庄子上处理的事情拿出来和他商讨。
“任永长信中说他年纪也不小了，最近收了些年轻的后辈培养着处理商行的事情。这倒是提醒臣，也是时候将这几年乌衣养的人挑一些出来了。”
似是怕他多想，又补充了几句，此举倒不是为了接下裴青手中的事情，只是为了让这些新人认认主子。
“将来殿下封王之后，要用到的人只会更多。”
说到以后，纪绡的神色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从当年那句要争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论是笔墨文章还是六艺骑射，只求样样精通。但这不够，还远远不够。
当下的争只不过是在这方寸宫墙之中夺些许光辉，真正的争是要在天下在万民之中夺声明威望。
非能者不可为臣，非权者不可为王。
快了，至少在封王之前，肯定会有人按捺不住。
……
脚步匆忙，一个头顶斗笠，身披蓑衣的人影在雨幕中快速移动，不知道脚上的泥屐踩过了多少水坑，才终于来到了一间柴院门前。
站在茅草屋檐下，来人重重敲了两声门，声音透过雨声传进了柴院的屋中。
不多久，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当家的，村里怎么说？”尚未进屋，开门的中年妇人便焦急问道。
汉子快速脱下身上不停滴水的蓑衣，声音低哑：“老山叔说这雨已经下了月余了，怕要出事，雨没停之前不准人出船。”
这可如何是好！
妇人越发焦急：“田里的水也排不出去，又不让出船，再这么下去今年可怎么过。”
汉子已经坐在桌旁抽起了旱烟，只是眉头紧皱没有半分舒展之意。
半晌，闷闷开口：“寻个时间把家里的那几吊钱拿到城里买点粮吧。”
“那可是给大娃存的束脩。”
烟杆在桌上狠狠一磕：“束脩束脩，先把这关口给撑过去吧。”
看妇人眼圈一红扭身进屋，汉子也无可奈何。
九江府是水系汇通之地，祖上都是靠水吃水，可这些年来水却成了催命符。
堤坝坏了修，修了坏，遭洪竟成了家常便饭。
回忆起当年固若金汤的大坝，汉子只能深深叹气。
上天，不给人活路啊！
一家的困窘乃至万家的困窘对于九江府内奔淌的江水来说，轻如鸿毛，它们只是沉默地容纳着天地间汇聚而来的水，肆意向远处延伸。
闷热的雨夜，在一个小县的堰口旁，局促的值夜棚屋中，伴随着天际传来的声声闷雷，用衣服遮着脸的小兵突然惊醒，他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喘了几口粗气。
“贼老天！”
说着他看了看桌上的油灯，油已经烧了快一半，估摸着时间，是该出去巡查了。
麻利地穿裹上雨具，他撑起油纸伞，犹豫看了一眼灯盏，放弃了提灯出去的想法。
雨太大了，只能凭着对河岸的熟悉前行，他借着一道又一道的雷光望向临水的堤坝。
正欲松口气转身之际，一道沉闷的雷声再次在天地间炸开，在雷声响起的前几秒，小兵的身形僵直，呆立在了岸边，他的脸色比银白的雷光更为惨白。
石块从堤坝的一角松动、滚落，掺杂在夜色下黑蓝的江水中，溅起阵阵浪波。
“裂了！堰口裂了——”
油伞跌落在泥水之中，小兵头皮发麻，转身喊起来，雨水顺着他怒吼时张开的嘴巴流进胃中，他却浑然不觉，在雷声中向前狂奔。
天空的怒吼从未停歇，河岸的土地也随着奔泻而下的江水震颤起来。
淌着水的灾情，将浅眠中的九江府府台惊醒，听闻了下面人报上来事态，张容昌的脸上挂上了焦灼的神色。
他一边令手下人向京中发去急报，一边快速整理好衣冠，从府衙的后院赶到了前堂坐镇。
雨未停，事态愈演愈烈。天微亮时候，总共有五个县报来了灾情。
张容昌是今年年初三月才刚调来九江任府台一职，四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他了解九江府这几年的实情。
可以说是烂到底了，坏得不能再坏。
五年之内，竟有三年都发生了决堤之事。
外放为官多年，张容昌却也有所耳闻，朝廷年年花在九江府整修河道的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但这效果却不尽人意。
“不管怎么说，先准备好赈灾的粮食吧，另外去请镇抚司的赵总兵来。”
他重重叹气，天灾不可防，民变万不可生啊。
紫色的官袍在灯火通明的府衙内来回踱步，张容昌想着该如何安抚这五个县的灾情，如今的局势势必是要捅破天的。
往年的灾情大多是集中在一两个县，九江府官仓中的存粮足以赈灾，可今年却是万万不够。
事情报到了京城，必然会有钦差前来处理大局，他这个府台要做的就是在钦差赶到之前，将九江府的局面稳住。
要乱，也绝不能在他手里乱掉！
这道急报传入京中时，已是第三日了。
听完信使撑着一口气报完的灾情，朝中众臣不由面面相觑。
又决堤？
还是五个县？
眼见陛下已然开始面色铁青地在朝臣中来回打量，不少人顿时默默低下了头。
大部分都是工部和户部的臣工。
“谁来和朕解释一下，去年刚花了一百八十万两修的河堤，怎么就又决堤了！”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介意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