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当仙尊也能做三休四啊

　　凤临羡鲜少做梦，只是这次却格外清晰。

　　他梦见一座小城，平凡而安定，无知又愚昧，如同他行经魔域所路过的每一座人城，城中的百姓过着不好不坏，不温不火的正常生活。

　　凤临羡依稀记得，他是来此留宿。

　　于是他给了城门口的孩子十文钱，问他客栈在何处。年幼的稚童仰起头来看着他，黝黑的眼睛里透着狡黠，说:“再多加五文，我能带你去。”又拿余光瞥了瞥城门口卖糖葫芦的小贩，咽了咽口水。

　　凤临羡顿了一顿，走过去向那小贩买了一串糖葫芦，连着五文钱递给他。

　　年幼的孩童笑得眉眼弯弯，高兴地伸出了手，却在下一刻被石子绊倒在地。凤临羡反应极快地伸手扶住了他——幼童抓住了他的手，依旧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朱莲业火却无端从红润的糖葫芦上燃起，一路攀上他的手指，而后遁入经脉，灼伤了体内的每一分骨血，烫意似是利刃般肆无忌惮地刮剜开重重血肉，直刺入心脉深处。

　　冷汗浸湿了鬓边，凤临羡轻吐了一口气，拽着幼童的手松了一松，随即却又抓紧了一些——可童子的身后却悄然浮现出一只青面獠牙的鬼魅，森寒的利牙搭在稚童的头骨上，似是下一秒就要咬下去一般。地面上也隐约浮现出尖锐的石刺，似是妖鬼的把戏。

　　童子的神色依旧是天真无知的，只是望着他，神色里没有悲哀，也没有慌张。

　　前狼后虎，救而不得。凤临羡不由得松开了手，神色似是怔怔。

　　“凤临羡，醒醒。”

　　声声慢的铃声响了起来，铎舌轻敲着铃铛内壁，发出沙哑的音调，一响梦醒，一响梦复。

　　他听到了闻妄戈轻哼的歌声。很轻快又温柔的江南小调，只是嗓音微哑，像是水乡里摇曳在清河上的轻舟，厚重而轻盈。

　　凤临羡一停，在梦里蒙昧的头脑清醒了起来，他闭了闭眼，彻底地松开了扶着幼童的手，果断地拔出腰间骤然出现的衔烨剑，另一只被朱莲业火焚烧的手臂却直接迎向妖鬼张开的利牙，而后趁着对方被业火灼烧之际，剑锋刺入了妖鬼的命脉。

　　他退后半步，眼眨也不眨地反手执剑，剑锋对着自己将被业火牵连的手臂砍下，肩膀处并未迸出血来，而是潺潺地留下热血，浸透了衣袖。

　　业火焚尽，如同枯枝般的白骨落在地面，落在稚童睁着眼睛的面庞边，他的额头被一枚尖锐的石子贯穿，微微凸起一点来，汩汩地流淌着温热的血液。

　　凤临羡站在原地，沉默地立了片刻，而后他半跪下来，仅剩的手拂过稚童睁着的眼睛，替他合上了眼睛。早夭投胎，也比被妖鬼吞了魂魄，再无转世之机要好得多。

　　梦境终有尽时。百年前救不得的人，而今重头再来，却如同旧戏重修，到底惨愁。

　　凤临羡睁开眼，闻妄戈握着铃铛，迎着光，笑吟吟地问他，“做噩梦了？”他垂了眉眼，却是抬手抱住了身边的闻妄戈，似是叹息也似是恳求，“妄戈，亲亲我，好不好？”

　　闻妄戈敛去笑意，却没有着急答应，而是抬手安慰似的抚了抚他的鬓角。

　　也许是天性使然，凤临羡的神色总是淡淡的，连笑意也是转瞬即逝。此时眼神困惑而茫然，分明刚从梦中醒来，却似犹在梦里，复梦复醒不知年。

　　如同一尊被剜去双眼的玉像，分明在他怀里，又似囿于困境。闻妄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来亲向他的唇，手扣着他的后脑勺，却没怎么用力，而是安抚地轻压着。

　　凤临羡很顺从，亲起来也很软，闻妄戈就撬开了他的唇角，探进一节舌尖去勾弄对方的舌头。

　　他的口腔里有着淡淡的甜意，犹带着紫槐花的香气。那是闻妄戈刚才给凤临羡的糖果，凤临羡不太喜欢吃甜，但到底是闻妄戈给的，他就压在舌尖下，慢慢由得它化。

　　如今化了个干净，但是舌底的甜却未散尽，亲起来又甜又软的，拿舌尖戳戳，就会生涩地迎合他的口舌。他在亲吻上实在算不得有天赋，只是茫然又顺从地随着闻妄戈走，在情欲的间隙里挤压出一点理智去熟悉亲吻的技巧，随即却又被人带回了欲色里。

　　闻妄戈轻柔而细致地安慰着怀里的剑修，直到凤临羡抬手抱住了他的腰，这才停了下来。

　　凤临羡神色里的茫然未尽，嘴里却被塞了一块带着凉意的东西，他试着咬了一下——是一块胡萝卜，不由得停了一停，随即又慢慢地咀嚼起来，被闻妄戈这么一搅和，心里的郁气也算是消得差不多了。吃罢，他叹了一口气，索性闷闷地埋在对方怀里，自暴自弃地蹭了蹭。该丢的人都丢尽了，也不差这一回。

　　可爱。真是难得见他撒娇。闻妄戈低笑了一声，手指搭在怀里人的后背上，“没睡够？”

　　凤临羡迟钝地想了想，这才答道：“还好。”语气也是散漫的，“先陪我再躺一会儿吧。”心情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清明过来后，自然不会被梦里的情绪牵动过甚。

　　见他不想说，闻妄戈倒也不问，只是随手拿了旁边没看完的话本，想了一想，却又把镜月匣塞进储物空间里，免得又出什么乱子。

　　凤临羡方才在梦里未曾看见，他却是亲眼所见，也不知道凤临羡身上那是什么东西，引得镜月匣自发开启。

　　闻妄戈有些好奇，不过倒也不急着一时半会解惑，毕竟美人在怀，他又不是急着去投胎，难道还真把人拉起来和他讨论正经问题？那多少是有点不解风情了。

　　奈何怀里这人，多数时候都是不解风情的。

　　闻妄戈自然而然地抚摸着凤临羡的脖颈，动作随意而轻柔，随即便被对方捉住了手指。凤临羡握着他的手，似是想起身来，却又被闻妄戈压了回去，语气也随意而亲昵，“起来做什么，又没什么着急事，你歇着就是了。”

　　凤临羡迟疑了片刻，还是从闻妄戈怀里起来，想了一想，问：“闲来无事，不如一起去逛逛集市？”

　　闻妄戈翻书的手一停，抬起眼来看他，“嗯？”语气犹带犹疑。这可不像是凤临羡会说的话。

　　凤临羡神色淡淡，复又应了一声，“嗯，去看看。”却又想起来什么，朝他伸手，“那个叫镜月匣的盒子呢？”

　　闻妄戈扬眉，取出来递给他，“送你？”

　　凤临羡一顿，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必，你留着玩就是了。”却又把镜月匣还到闻妄戈手里，“声声慢倒是可以给我。”

　　难得见凤临羡问他要东西，若是寻常闻妄戈肯定是答应的，可他拿着声声慢，又看了看凤临羡，似笑非笑，“就不解释一下？”

　　凤临羡沉吟了好一会儿，最后闻妄戈摆了摆手，“不说就算了。”他起身，随手把那枚声声慢抛到凤临羡怀里，语气分辨不出来喜怒，只是淡淡的，“你待着罢，我一个人出去看看。”却被旁边的人拉住了衣袖。

　　凤临羡罕见地犹豫，他斟酌着词句，“并非我不想说，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示弱似的又拽了一下闻妄戈的衣袖，声音稍低，“你坐下来，我和你慢慢说。”

　　闻妄戈一顿，正色道：“凤临羡，我不是在和你置气——你不想说，大可以不说。”他也并非是什么事都告诉对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点他还是懂的。

　　他就是单纯的不爽。不说就算了，犹犹豫豫的又是什么意思，一个两个的，整得他多无理取闹似的，实在是没趣。闻妄戈鲜少生气，但真说起来他的脾气算不得多好，只是惹他厌的存在基本上活不了多久，所以寻常才总是笑意吟吟的。

　　他冷着脸，转身欲走，却又被拽住了袖子，不由得拧眉望过去，“你又做什么？”

　　凤临羡垂着眉眼，低声说道：“嗯，不想说。想和你一起去逛逛集市。”语气倒是很认真，可眼神却依旧有些飘忽。很显然，他想明白了闻妄戈为什么生气，但是又没有完全明白。

　　就，这点，出息？闻妄戈没忍住，抬手戳了下他的额头，“你抬头。”

　　凤临羡听话地抬起了头，看着他，果断地积极认错：“我知道错了，下不为例？”

　　要是江瑜守见了，恐怕要怀疑自己是在梦里：他师弟哪有认错的时候，就算是撞破南墙也不见得他肯回头，更别提老老实实地认错了。

　　闻妄戈没说话，好半天，才道：“下不为例。”

　　他心里却在想，是不是该吩咐人打听一下。真是巧了，声声慢这灵宝，就好像只有连揽舟听荣冶提起过，又有机缘巧合地说给了凤临羡听似的，东西是到了他手里是不错，可按照他和凤临羡的关系，拿给对方看看也是正常。

　　闻妄戈相当怀疑要不是他插手，这东西最后兜兜转转地还得到凤临羡手中。那么问题来了，业成妖尊费这么大力气去算计一个小辈，所图为何？

　　凤临羡的性子他清楚，要么就是事关清虚宗，透露不得，要么就是有什么麻烦事，不想牵连他，目前看来是后者的可能性极大。

　　无理取闹怎么了，他身为魔尊，肆意妄为才是正常的，朝令夕改更是常事，他马上就要遣人去打听一番，就不信这天下有不漏风的墙。闻妄戈相当理直气壮地想道。

　　凤临羡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听到他的话，神色放松下来，握着他的手起身，“我们走罢。”他也不是有心瞒着闻妄戈，只是那事当初是他师父和师兄费尽心思才压下来的，他不好就这么告诉闻妄戈罢了。

　　也不知道业成妖尊是怎么知道的。凤临羡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手指拂过声声慢的铎舌，顶端的灼痕被抹去，只余下干枯的种子沉寂在铃铛里。他抬眼看向闻妄戈，见对方横过眼来瞥他，不由得又靠近些，亲了亲他的唇角，这才推开了小院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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