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纸扎人千金

作者:寡人的包子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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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状


      “别闹。”

      谢恒小心得将玉足摘了下来。

      照着先前的力道揉搓着淤肿处,总算不再心猿意马了。

      脚底穴位较多,尽管谢恒极力避开敏感的部位,还是惹得花春盎时不时发笑,倒是不再喊疼了。

      谢恒只得再一次调整了力道:“现下好些了吗?”

      调整了数次,花春盎总算勉强点头:“恩。”

      揉搓淤肿的过程千篇一律,花春盎先是盯着谢恒的手看了会儿,又觉得乏闷,徒手扑了会儿那只胆敢停在她的睫毛上,此时复又盘旋飞回的深蓝色蝴蝶,再丢几块或大或小的石子进溪水里,听噗通的水响取乐,偶尔想使坏,装作发痒受不住,故意蹬腿踢谢恒,总是被谢恒提前预判,并牢牢攥住她的脚脖子……

      无事生非了好一会儿,花春盎手脚消停了,嘴上却又开始喋喋不休:

      “一日不曾见到大祭司了,也不知道大祭司现下在干嘛。离皇城如此远了,我都有点想念大祭司了,大祭司一定也是想我了。上一回我在他案牍里,塞了一张剪坏的鬼脸,也不知道他发现了没有哈哈哈……”

      自娱自乐得自说自话,话里话外全是大祭司。

      三纸无驴,废话连篇。

      说至某一处时,猝然想起个重点:“对了,那三只丑八怪是恶鬼的事儿,我得给大祭司通气!”

      说干就干,花春盎当即要摇响长命锁上的小铃铛。

      谢恒凉凉得抬眼看向她:“先生并非好人。”

      脑海里全是大祭司的花春盎,刚刚摇响了小铃铛,没听清谢恒说的话,抬头不解得询问道:“郎君~~~你说什么?”

      “无事。”

      谢恒避开了她的视线,捡起地上的外裙丢到花春盎的身上,将她因涂了药汁而花花绿绿的香肩与藕节似的手臂,尽数遮挡,随后垂下头继续揉搓淤肿处,眼神中难掩黯淡。

      叮叮铛铛的脆响过后,只见长命锁中,投射出一道光影,光影之中,站立着身穿黑袍的大祭司。

      与国祭阁中的祭教祭徒一样,大祭司也穿着一件黑袍,宽大的兜帽盖住了头。

      黑袍上,滚着由金线绣成的复杂符文。

      脸上戴着由玄铁锻造而成的面具,面具上雕刻着古老的象形图案,只露出一双悲悯众生却又凌驾众生,端坐于云端之上的眼睛。

      右手搭在狼头权杖之上,狼牙之中,咬合着一颗灰白圆润的珠子,非是昂贵稀有的材质,是华贵的衣饰中,最为廉价一物。但因持有者为大祭司,又不会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是大祭司与生俱来之物。

      曾有机会爬上天梯,位列仙班的上古大祭司,单是站在那里,就难掩雍容华贵之姿。

      这是世人所公认的——凡尘世所仅存的神。

      大祭司的背后,是雕栏玉砌的皇宫。

      他站在旭日之下,一如往常静静注视着花春盎,眼神中带着面对所有人时,都一样的悲悯之笑,仿佛在透过她的眼睛,看着千千万万的世人。

      “大祭司~~~”

      花春盎满腔的话,在见到大祭司时,化作了一滩眼泪,可怜巴巴得只唤出了最为亲昵的称呼。

      “脸上怎么受伤了?”大祭司的声音如清晨山间敲响的钟磬之音,玄音郎朗,余钟磬磬。

      几乎同时,遥遥得隔着虚幕伸手,大祭司的左手点在了花春盎左脸颊上经过处理的水泡伤口上。

      被银针戳破,并涂以川芎草药汁的伤口处,顿时光滑平整,干干净净,只留下了一小团不规则的红晕。

      花春盎往脸上一摸,果不见褶皱破口,立刻破涕为笑:“大祭司你最好了!一点都不疼了!”

      大祭司:“各大城池的书肆常年备有江南特供的罗纹纸,虽不比国祭阁中特制的黄纸贴合你的纸身,却也能暂时替你掩去脸上的胎记。”

      花春盎乖巧地点头,旋即又苦恼道:“每回用多了弓箭,脸上的胎记就会显现。大祭司~~~你帮我把纸身弄厚点吧,也好让我能多收拾几个坏人!”

      “等你回了都城。”大祭司笑着点头,并嘱咐道,“切忌过度消耗纸身,否则纸身难以为继,再无法安魂。”

      “知道啦,大祭司~~~”花春盎俏皮得吐了吐舌头,猛不丁想起正事,连忙端正了脸色,严肃道,“大祭司~~~你可知道,国祭阁中的祭教,全是恶鬼所化?!昨儿个,那四个里最坏的朱雀祭教,偷偷跟在我的马车后出了城,躲在山上暗算我,差点将我杀了!”

      大祭司点头:“此事我已知晓。朱雀祭教犯下杀孽,违背入国祭阁时所立誓言,已遭天谴,灰飞烟灭,人间地狱都不再有其容身之处。”

      虽说花春盎讨厌朱雀祭教,但一听到“灰飞烟灭”四字,不由心下生寒,满腔的怒火散了个干净,讪讪问道,“其他三个祭教,真的也全是恶鬼吗?”

      大祭司:“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人间奈落恶鬼无数,于业火中涤净灵魂者,被允入世,此乃新生。无人生而为恶,或因天灾,或因人祸——徭役、赋税、贫穷、饥饿、干旱、洪水……皆可生恶。不可因固有的成见,对人生有敌意。”

      花春盎认真聆听着,勉强听懂了:“我知道了,那群截杀我的贼匪,肯定也是家中揭不开锅了,才行拦路抢劫之事的。”

      但又旋即疑窦丛生,用双手撑住下巴,疑惑道:

      “但他们手脚健全,为何不去种田呢?即使家中无田,讨个活计干,决计能够养活自己的。都城里的老乞儿每日也能讨到几枚铜钱,许多年不曾饿死,他们难道连老乞儿都不……啊!郎君,你弄痛我了!!”

      话才说至一半,脚底忽有剧痛传来,不由尖叫控诉着,又挤掉了好几颗金豆子。

      大祭司越过花春盎,看向后方:“重光。”

      最后一下揉搓完成,谢恒放下花春盎的小脚,转而走至花春盎身后,虚影可视范围之内,敛衽施了一礼:“先生。”

      师生间并无虚与委蛇的热络,与在国子监时一般,有问有答,无言无回。

      大祭司:“鞍马劳神,辛苦你一路护持阿盎了。”

      谢恒:“先生谬赞了,安歧是我正妻,我护她实乃天经地义。但愿先生治下严明,决断阳奉阴违、居心叵测之徒,凡人终是肉体凡胎,较之国祭阁神力通天之人,学生也能勉力应付。”

      大祭司点头:“重光说的是,今日之后,我将肃清国祭阁,昨日之事,将不再发生。”

      “此间已至雍州,是为我之四肢骨埋葬之地,前路漫漫,凡事需得小心为上。”

      谢恒:“谨记先生教诲,学生还有一事。”

      国子监中,谢恒虽是出类拔萃,独占鳌头的,但却少言寡语,今日倒是难得话多了,大祭司欣慰地笑道:“师生一场,重光但说无妨。”

      谢恒认真而严肃道:“朱雀祭教骂我与新婚妻子‘狗男女’,望先生加以评判。”

      大祭司:“……”

      花春盎:“……”

      郎君这是在告状?

      花春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哪哪看都不对劲,连谢恒的头发丝都觉得很可疑,难不成,郎君被夺舍了?

      这话从谁的嘴里说出来都正常,唯独不能从郎君的嘴里说出!

      花春盎刚刚套好罗袜,也不穿绣花鞋了,歪着脑袋狐疑地盯着谢恒看,因为过于执着而眼神拉丝。

      谢恒:“……”

      同时,大祭司庒肃的表情一顿,略疑惑地看着谢恒,仿佛重新认识了门下的学生,却也很快恢复一贯悲悯众生之表情:

      “此等粗鄙之言,是为朱雀德不配位。今日之后,我会加强国祭阁中德义礼智信之五常的教导,每月设一围此辩才之集会。”

      谢恒复又施了一礼:“如此多谢先生。”

      师生间言简意赅,再简单得告完别,没有一句废话的对话一结束,悬浮在花春盎面前的虚影便如蛛网般开裂,再逐一崩成碎片,消失不见了。

      尚未抓出夺舍自家郎君之徒的花春盎,猛得跳起,对着面前的空气大喊道:“大祭司,大祭司,你先别走,我还有话没说完呢!大祭司!!”

      披在肩头的外裙一下滑落在地。

      雪白的罗袜踩在草地上,立刻脏了,一点不借虚力踩下,也不怕脚底生痛了。

      未得回应,转而朝谢恒埋怨道:“郎君~~~你怎生将遥影术掐断了啊?我还有许多话要对大祭司说呢!”

      初春时节,山间清凉,露肩袒臂的,也不怕着了凉。

      谢恒将外裙捡起,帮她穿好,复又捡起地上脏兮兮的绣花鞋,简单拍了拍罗袜后,给她穿上。

      待得处理妥帖了,这才说道:“先生事务繁忙,无事不要相扰。”

      而后左手食指将右手掌心漏出的血点刮去,点在了花春盎脖间的长命锁上:“三日之内,长命锁都不能使用。”

      花春盎愣了好半晌,才听明白谢恒后一句话的意思,不信邪得双手齐上阵,使出吃奶的气力摇晃小铃铛,果真半点响不曾摇出,想到三天都不能再见到大祭司了,顿时闹得比耍赖想回皇城时更凶。

      谢恒只不理,见她头发如鸡窝一样炸起,便将其歪斜了的发髻拆下,左手沾了点溪水,一下下得穿梭于柔软的香发间,替她梳顺毛躁打结的头发。

      待花春盎嚎累了,谢恒也替她梳成了男子的冠发。

      花春盎被顺得舒服了,便不再闹了,左右三日如弹指一挥间,眨眨眼就过去了,只是仍有点不服气:

      “郎君~~~你怎么跟我爹一样,老说大祭司忙,可我在皇城时,常入国祭阁找寻大祭司,也不见他多忙啊。”

      谢恒冷笑道:“先生乃岐国之大祭司,日常忧思百姓与国运,你若能从中领悟出门道,也可去国祭阁领一虚职了。”

      花春盎一如既往将嘲讽当做夸赞,很是喜欢谢恒侃侃而谈的样子,便直勾勾得盯着他的朱唇瞧,一张一合的,散发着读书人的魅力。

      如此端详宝物般端详着,竟是发现了了不得之事:“郎君~~~”

      谢恒面无表情:“言。”

      被花春盎直勾勾的眼神看多了,谢恒已找出了和解之法,表面与其对视,实则将视野聚焦在旁一厘一毫之地,或她的睫毛上,或她的鼻尖上,或她的脸颊上,再或她的嘴唇上……总之只要不与她直白的眼神交汇上,便搅乱不了心神。

      花春盎只当谢恒在深情得回视着自己,心情更加愉悦了:“郎君~~~有没人说过,你跟大祭司长得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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