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白月光双向暗恋了

　　平心而论，这场同学会对于在场其他人而言，都是一段足够惊心动魄的记忆。

　　也只有冯斯乐一行三人是高兴离场的。

　　但其他人惊心动魄之余，又难免心生质疑。

　　——张家到底是老品牌，虽然已近黄昏，但也不是一个还没站稳脚跟的品牌说让它破产就能破产的。

　　观望看戏的人众多。

　　说不上是墙倒众人推，但张玉宁也确实恐慌了一阵。

　　然后又觉得冯斯乐是在装模作样。

　　张家有求于梵音，又不代表着梵音真就能随随便便吞并张家。

　　绝大多数人都这么想。

　　秦老师也略显担忧地问：“不会给你造成麻烦吧？”

　　她不懂商业，但张家经营了那么多年，总不是个简单的茬子。

　　冯斯乐靠在她身上，不以为意地撒娇：“放心啦，我心里有数的——”

　　多年不见的师生二人黏糊得紧，俨然一对亲母女的样子。

　　好不容易送走了秦老师，冯斯乐转头又对上了明静檀担忧的眼神。

　　她哭笑不得：“你们就真觉得我一点儿分寸都不懂？”

　　车是冯斯乐的大G，明静檀开车，她就不客气地斜躺在了后座上。

　　她们连同学会的饭都没吃上一顿就扬长而去。

　　但能见到秦老师总归是件开心事。

　　所以最后还是由明静檀带着她们去吃了一家百年老店，尽兴之余，秦老师到底年纪愈长愈容易疲累，早早地就说想回家。

　　送了秦老师回家，冯斯乐的兴致却依旧高昂。

　　从前趾高气昂在她面前惺惺作态的人终于落了下乘。

　　那些曾经的“同伙”也一个二个都不敢帮她说话。

　　冯斯乐很难不从中体会到报复的快感。

　　尤其是看到她们憋屈又说不出口的表情。

　　这让冯斯乐很轻易想起当年只能无奈隐忍的自己。

　　人们都说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治愈，而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

　　冯斯乐永远也领会不了后者。

　　她也没有以德报怨的高尚。

　　校园霸凌，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行为上所带来的痛楚，都只能一点点的将那些亘日长久的伤疤剜出去、再重新缝合。

　　而报复是切割最快的办法。

　　冯斯乐也并不耻于自己的畅快。

　　——刚才张玉宁她们说什么来着？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了。”

　　痴人说梦。

　　冯斯乐在脑子里一遍遍地过着早就存在的筹谋。

　　实在是等不及了。

　　张玉宁威胁秦老师的事像根导火索，迫不及待地引燃了冯斯乐所有隐忍的仇恨。

　　她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喂？之前答应我的事你还办不办？”

　　没有具体的称呼，语气倒是难得的温和了一点。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冯斯乐愉快地答应了下来。

　　她又再拨通另一个号码。

　　整个流程几乎一模一样地再走了一遍。

　　冯斯乐高兴地告诉明静檀：“张家绝对撑不过三个月。”

　　信誓旦旦，没有一丝犹疑。

　　明静檀偶一回头，看到她过度亢奋的神色，不自觉地拧了拧眉。

　　“斯月——”

　　她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是报复的快乐来得这样晚，本身就已经是对受害者的残忍。

　　明静檀终于还是把劝告的话吞了回去。

　　循声抬眸的冯斯乐狐疑道：“叫我做什么？”

　　“……没什么，”她若无其事地问，“我们回家？或者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从同学会上离开得迅速，此时的天色还很早。

　　冯斯乐发现，最近明静檀很喜欢把“回家”两个字挂在嘴上。

　　她忍不住多看了对方的后脑勺两眼。

　　压在舌尖的“回家”二字迟迟没有吐出来。

　　正好车窗旁有个路牌滑过。

　　冯斯乐眼前一亮，拍了拍驾驶座的座椅：“停车！”

　　明静檀顺从地按下手刹。

　　待走下车，她才发现这个路口通往她们的高中。

　　C市一中本部。

　　明静檀确认地点的功夫，冯斯乐已经步伐雀跃地走到了大门边，跟保安叔叔攀谈起来。

　　C市一中是C市最好的高中，本部又比分部厉害，连整体建筑都肉眼可见的不缺钱，欧式古典结合现代极简，颇为低调，但占地又非常大。

　　绿化也很好。

　　冯斯乐站定在一丛灌木边，指着它笑眯眯地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吗？”

　　装饰用的灌木丛总会撒上驱虫药。

　　明静檀皱着眉，不太理解她的问法。

　　冯斯乐自顾自地答：“我知道，苦的要命，还有点咸味。”

　　准备已久的报复终于要变成现实。

　　布局者难得诉说欲极高地想要告诉身边人一切的开始。

　　“当时是张玉宁的跟班把我扔进来的，她就站在一边看着，让我多吃点，免得饿肚子。”

　　“我不愿意，她们就要让我去喝水龙头的水，喝到她们觉得饱为止。”

　　“我当时生理期，实在没办法，只能把这个咽下去。”

　　她摘了一片叶子，放在手心。

　　常绿灌木的叶子上有浅浅的、白色的驱虫药痕迹。

　　冯斯乐还在笑：“我当时运气好，那会儿还不流行在上头喷药。”

　　只是不干净又边缘锐利的叶子滑过食道非常痛。

　　急性肠胃炎发作起来也非常痛。

　　她还记得校医务室的老师问她，为什么会吃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而她什么也不敢说。

　　周末的学校基本上没有学生。

　　C市一中奉行素质教育，作息时间很宽松，也从不占用节假日补课，更是在美学、道德教育这方面很有名气。

　　明静檀沉默了很久，才问她：“为什么……没告诉我？”

　　她所知道的，远少于冯斯乐所经历过的。

　　冯斯乐都有些惊讶自己此刻的平静。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向明静檀求助的。

　　冯斯乐看着她沉郁的眼眸，轻轻叹了口气。

　　“不是那样简单的，明静檀，你的世界太干净也太单纯了。”

　　那是明家大小姐与生俱来就有的庇护。

　　冯斯乐可以不怨，但总是艳羡。

　　她要摸着手里的叶片，才能耐心地、一点一点地跟明静檀解释。

　　“对那个年纪的学生而言，喜欢需要理由，讨厌却不需要。”

　　“一开始只是嫌弃她穿有年头的旧衣服，后来开始质疑她是不是从来不洗漱、没有家长是不是因为她太不招人喜欢——”

　　“最后才是，不管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小孩子的恶意能带来的后果，并不亚于成年人经历的阴谋。”

　　所以后来的冯斯乐才能在商战里游刃有余。

　　最纯粹的、最天真的恶意才令人恐惧。

　　冯斯乐慢悠悠地带着明静檀往住宿区去，将自己从前的宿舍楼指给她看。

　　楼下有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

　　像是映衬着活力无限的青春年少。

　　“比起你，我真正朝夕相处的人是她们。”

　　“你总会有不在的时候、你的家庭也不会允许你为了我，破坏上流圈子的团结。”

　　冯斯乐还记得明静檀的母亲。

　　那是一位高贵典雅的妇人，对着任何人都有温和的笑容。

　　她也是那样真诚地告诉冯斯乐：“你应当知道分寸的——我也是个母亲，我不希望静檀因为你而遇到什么麻烦的、不开心的事情。”

　　甚至说不上威胁。

　　她在真诚地表达着一个母亲的期待。

　　但又是的的确确的威胁。

　　冯斯乐没说出来。

　　明静檀下意识摇头：“母亲她是个很善良的人，如果她知道……”

　　“好了，这个不重要。”冯斯乐打断她。

　　斯人已逝，她并没有非要说明母坏话的意思。

　　冯斯乐又带着明静檀往食堂去。

　　食堂没人，但没关门，方便学生路过可以坐坐。

　　条椅会在坐下时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冯斯乐饶有兴致地按了好几次。

　　“这里倒是没什么好说。”

　　然而明静檀却清楚，她那时因为穷，甚至很少会出现在食堂里。

　　教室或者画室里准备上几个馒头，好的时候换成包子，就能凑合过上一天。

　　明静檀那时候都是放学后由司机接回去用餐。

　　为的就是保证营养全面。

　　直到几次偶然之后，她发现了这回事，开始向家里申请就在学校用餐。

　　管家每天会按照要求送两份到学校。

　　冯斯乐半推半就之下，才算是改善了伙食。

　　想到这儿，冯斯乐自己都笑出声来。

　　“谁能想到呢？开学时看起来最不好接近的女生，居然是我遇到过对我最好的人。”

　　其实连她自己都知道。

　　所谓教明静檀画画的报酬不过是幌子。

　　——明母一系本来就是艺术名家，明静檀从小就涉猎这些。

　　或许明静檀喜欢冯斯乐的风格，但也并不至于让她从头开始教，教了整整三年。

　　明静檀给了冯斯乐太多太多。

　　那几乎就是冯斯乐的一整个青春。

　　明静檀扯了扯嘴角，也想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半晌，她无力道：“……抱歉。”

　　冯斯乐奇道：“你有什么好道歉的？又不是你欺负的我。”

　　“……我本来以为，我很了解你。”

　　明静檀的表情很复杂。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心里流淌着的、夹杂着心疼的情绪是什么。

　　她知道冯斯乐有双比任何人都漂亮的眼睛；

　　她知道冯斯乐不是内向，只是害怕；

　　她知道冯斯乐喜欢吃烧烤、讨厌数学、喜欢月亮、梦想是当一个厉害的设计师；

　　她也知道冯斯乐坚韧如蒲草，柔弱但绝不卑微。

　　可是当冯斯乐站在她面前，一点一滴地展开那些晦暗的过往。

　　明静檀才惊觉，自己做的事情那样少。

　　她低声喃喃：“原来还不够。难怪你觉得，我不在乎你……”

　　——苍白的爱意在离别后才惊觉。

　　而在离别之前，她对冯斯乐或许有些特殊，但也与其他人大差不差。

　　冯斯乐没当一回事，嘻嘻哈哈地笑开：“那就慢慢了解啊。”

　　明静檀却郑重地点头应下。

　　“我会做到的。”

　　她忽然有有一件礼物想要送给冯斯乐。

　　“跟我去一个地方吧？”明静檀轻声问。

　　冯斯乐可有可无地点了头。

　　经年之后，终于懂得何为七情六欲的明静檀才能解答这个疑惑。

　　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名为亏欠。

　　——爱，是常常觉得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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