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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哄她开心
明静檀的表情总是很难让人质疑她话中的真实性。
冯斯乐狐疑地多看了她两眼，耸肩道：“那你现在认识了。”
虽然嘴上十分记仇，但冯斯乐的身体十分诚实。
短短半分钟，她如数家珍地发了十几个收藏夹内的视频给明静檀。
最后下了结论。
“虽然我对她有点意见，但是她真的好厉害，你也可以多看看。”
明静檀只能点头称是，转而催促道：“今天的作业？”
冯斯乐：“……”
拿手机的动作僵在原地。
滔滔不绝的嘴也终于闭上了。
冯斯乐心如死灰地面对眼前的作业。
——说是作业，其实就是半成品的设计稿。
明静檀被苏馆长委以重任，负责带她学习蜀锦相关知识和技术，以便于后期展览将要拿出的联名作品能够真正学到蜀锦的精髓。
冯斯乐学得是很快。
但是该学的学了，设计稿是该难产依旧难产。
一件两件的灵感是有不少，但是一个系列的作品就麻烦了。
她既不想，也不敢假手于人。
那可是梵音的招牌。
可不能随随便便让人砸了。
冯斯乐挣扎。
冯斯乐痛苦。
冯斯乐想摸鱼。
但是明静檀的任务已经从当老师过渡到了监管者。
冯斯乐弱弱地看了一眼窗外。
C市素来以多雾著称，晚上也很少有月明星稀的时候，只能看见浓重的乌云，层层遮蔽了漆黑的夜幕，只有流动的云朵。
古芳斋所处地界儿不甚繁华，晚上更是安静得很。
连鸟鸣声都少。
只有空调外机轰鸣的声音。
冯斯乐拿着笔的手不受控制地倒下去，眼皮子逐渐失去了支撑力。
明静檀：“……”
见证了她在短短几分钟内从精神奕奕到昏昏欲睡，明静檀实在是哭笑不得。
“好了，今天不用画了。”
她这话说得很轻。
轻飘飘得像一阵风。
然而上一秒还困得要死的人，下一秒就小心翼翼地从胳膊之间望了出来。
“……真的？”
她警惕得紧，趴在桌面上，眼睛清亮地投来疑问。
明静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温厚的手落在头顶上。
倒是很克制地没有蹂躏。
但又或许是想了想觉得不甘心，轻轻拍了拍冯斯乐的头顶。
“起来，带你去庆祝发布会圆满结束。”
冯斯乐不满地挥开她的手，捂住了自己脑门。
困意倒不完全是假的。
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这有什么好庆祝的？”
明静檀不认可地蹙了蹙眉。
冯斯乐才不管这些，只眨了眨眼，希冀地看她：“你早点儿放我回去睡觉，就当是给我庆祝了好吧？”
这段时间里冯斯乐一直住在古芳斋。
但尽管如此，明静檀也几乎逮不到除了教学时间以外的冯斯乐。
众所周知，冯斯乐很忙。
梵音刚刚回国，虽然主理人不是她，但她也还是要帮忙的。
——就是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敷衍过来。
明静檀才发觉，自己和冯斯乐的联系比纸还单薄。
只要冯斯乐不愿意找她，她半点儿法子都没有。
明静檀沉默了片刻。
她看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冯斯乐看着她的表情，半晌，唇边的笑意也落了下去。
这让冯斯乐难得痛恨起自己对明静檀不自觉的关注。
可是这种关注开始于很多年前。
几乎成了她的本能。
哪怕是在国外，她刻意地想要忘却眼前这人的时候。
戒断反应都痛苦得让冯斯乐难以言喻。
她好像将这种关注刻入了本能。
偶尔想想，自己都觉得悲哀。
——人家不过是有了一点点在乎，就又想要上赶着去做点什么吗？
冯斯乐撇过头去，闭目，睡觉。
犹豫半晌的明静檀还是将早就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
“秦老师有事找你，托我告诉你。”
须臾，冯斯乐终于抬起头来，满眼质疑。
“秦老师为什么要找你带话？”
明静檀抿唇：“我工作之后去拜访过她，她知道我在古芳斋，又在网上看到了发布会的视频，所以给我打了电话。”
秦老师对明静檀而言，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非常有师德的高中老师。
但于冯斯乐而言，意义更大。
冯斯乐的高中时代没什么好留恋的。
除了一个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拖出来的明静檀，也就还有一个有着知遇之恩的秦老师。
只是最后，她还是辜负了秦老师的培养。
冯斯乐眸色微黯：“……算了吧。”
她不敢见秦老师。
然而明静檀却像早有预料，答：“秦老师亲口说的，没关系。”
高三那年，冯斯乐主动放弃了最好院校的校考。
虽然后来也进了不错的美院。
但冯斯乐始终有愧于秦老师当年呕心沥血的教导。
当年秦老师是唯一一个鼓励她学美术的老师，后来发现她家里境况尴尬，主动免了学费又出钱资助，却不求什么回报。
还是冯斯乐自己在秦老师面前说的。
——她一定会考上最顶级的美院，让秦老师扬眉吐气。
最后她没有做到。
她这人在亲近的人面前向来怯懦。
后来再也不敢和秦老师联系。
只剩下事业有所小成后，每年都会向秦老师账户汇的款。
冯斯乐相信秦老师不会责怪她。
但那是秦老师的温柔宽容，她总不好也这样温柔宽容地看待自己。
明静檀说：“秦老师说，你后来换了联系方式，又远走他乡，怎么都联系不上。现在你算是有所成就了，你再不见她，她可就真要拿你当白眼狼了。”
冯斯乐几乎能想象出，秦老师说这话时带着多温柔的笑意。
就连这种带着责怪意味的话，都是母亲一般的宠溺。
她垂下眼睑，轻声说：“我会去见她的。”
明静檀低头看着她的神色，颇有些不知所措。
她向来不擅长安慰人。
冯斯乐与秦老师之间那种如师如母的感情，对她而言，也是难解的。
但她也不想一直看着冯斯乐神伤的样子。
于是明静檀伸出手。
冯斯乐惑然抬眸。
明静檀想了想，问她：“要不要出去吃顿烧烤？”
古芳斋的年轻小姑娘就是这样的。
——没有什么难过的事情，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两顿。
冯斯乐：“……”
她尚且没见过宛若活在云端的明静檀说出这样接地气的话。
一时间，她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
表情不大好看。
冯斯乐自己都觉得这副样子估计很好笑。
可是她望进明静檀的眼睛。
却只能在一片认真又沉静中，看见小小的自己。
好像被包围在沉默温柔的海洋里。
冯斯乐揉了揉眉心，终于软了心肠：“那就去吧。”
明静檀松了口气。
夜幕下的机车载着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前行。
乌云被风吹散，将圆未圆的月儿落下淡淡的清辉。
江边尚且余留着白日里的炽热。
冯斯乐趴在明静檀的背上，侧着脸，望着江边一行行快速闪过的柳树出神。
散步的人不多。
C市的夏天还是那么热。
有一群学生在夜骑，欢笑声清脆动人。
大概是想起秦老师的缘故，这让她太容易想起自己的高中生活。
冯斯乐小声道：“高中的时候，我就好羡慕他们能这么快乐，结果到了现在，还是很羡慕他们。”
只是羡慕的东西不同了。
从前向往的是不被孤立的生活。
如今看到的，是成年人的世界难得的简单快乐。
这两者对她而言都很难得。
明静檀不理解：“羡慕他们做什么？”
冯斯乐思索片刻，发现很难跟她解释。
她们俩的成长环境从来不同，性格也完全不同，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些，注定了她们永远会有解决不了的矛盾。
真是一个让人难过的发现。
冯斯乐撇嘴：“你不懂。”
明静檀的声音在风里失真。
“你告诉我，我就懂了。”
冯斯乐反驳：“不一样的，有些东西是没办法解释的。”
明静檀认真地想了想，再回答：“你都没有解释过，怎么知道没办法解释？”
冯斯乐：“……”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明静檀这么难缠。
明静檀放慢了车速。
夜骑的学生们的欢声笑语不断传来。
冯斯乐闭上眼，听着声音，嘴上乱七八糟的糊弄。
“我羡慕他们能一块儿骑车玩儿，比比谁骑得更快、谁的车更炫酷，再随便炫耀一下谁被老师夸了、谁作业没写完还偷摸出来玩儿了——”
说到底，她羡慕的就是最最普通的高中生活。
那些她所没有经历过的生活。
想想就让人高兴。
冯斯乐更小声地问：“为什么我没有过呢？”
不是在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只是一点小小的质问。
是在疲惫的生活间隙中才敢生出的。
一点小小的、对命运的质问。
然而今天迎来了回答。
明静檀猛地提起了车速。
欢声笑语被落在后面。
猝不及防的冯斯乐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忍不住抱怨：“干嘛呀？”
明静檀却在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
“这样的经历你现在有了。”
“我们骑的比她们快了很多，而且我们的车也更炫酷。
“今天你的发言很棒很完美，比以前厉害很多了，你真的变得很厉害了。”
冯斯乐一愣。
好半天，她才慢慢反应过来明静檀在说什么。
坐在她身前的明静檀没办法转过头来。
冯斯乐看不见她的表情。
只是静静地听着明静檀一字一句、语气平淡的说着。
“今天的事情进行得很圆满，所以我们要去吃烧烤当作庆祝。”
“所以现在，冯斯乐，你有觉得高兴一点吗？”
冯斯乐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但是过往所蒙上的尘埃，的的确确在被眼前人一点点的清扫。
她张了张嘴，尽量维持着平静。
“……明静檀，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明静檀又问：“还是不开心吗？”
她好像很苦恼。
甚至还“咄咄逼人”的追问。
“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我送给你。”
冯斯乐终于没能再说出话来。
她逃避似的将脑袋埋在明静檀背上。
只敢模模糊糊地应。
“……有一点开心的。”
但是绝对不可能，就这样举手投降。
冯斯乐意志坚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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