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爱与恶不可分离

　　羂索该如何描述“天照命”看他的眼神呢？

　　蝼蚁？虚无？加茂羂索无法描述和那双眼睛对视的感受，仿佛目光穿透皮肉骨骼，那不是看待同类的眼神，人类也无法描绘看到祂的瞬间。

　　无法描绘、无法探知。

　　如果深究下去，绝对会陷入无法探知的错乱和疯狂。

　　“昭姬。”藤原道长轻声呼唤着“天照命”，那种几乎让羂索失去理智的错乱终于随着“天照命”的转移视线而得以幸存，羂索大口喘着气后背冒出冷汗。

　　加茂光荣从身后用手按住羂索的肩膀，羂索劫后余生的大口喘着气，冷汗沾湿他的后背。

　　“父亲。”

　　“爷爷。”

　　两个人同时叫出，羂索感到那目光又看向他了，连忙抱住父亲的腰，将头埋进他的怀中。

　　藤原道长伸手捂住昭姬的双眼，叹息一声：“昭姬，这是父亲朋友的孩子，也是你的朋友。”

　　“朋友？”昭姬眨了下双眼，“和‘仆人’不同吗？”

　　藤原道长声音温厚：“朋友是需要珍视的，昭姬。不能随便拿取对方的灵魂。”

　　加茂光荣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十分苍白，羂索抬起头看向父亲的脸色，他从来没见过父亲如此震惊悲恸的神色。

　　“道长，请你告诉我，平安京有消息说藤原家补充仆人的数量过于众多……那些仆人都去哪里了？”

　　“仆人？”昭姬伸手将祖父藤原道长的手扒下来，双眼带着稚子般天真无邪的纯真。“你说的是躯壳还是灵魂，躯壳的话不知道去哪里了，灵魂的话已经被我吃掉了。”

　　神是什么？

　　一种凌驾于人类之上的主宰，传说中呢神明全知全能掌控万事万物的一切又通天彻地的强大能力。

　　但是一个稚子，有了这样的能力而没有约束祂的操行会发生什么？

　　加茂光荣现在正在目睹。

　　即使这个孩子可以管束可以教导，但是藤原道长会将这个孩子教导成什么模样？

　　“你的灵魂是纯白的，而他的灵魂则是有略微特殊的颜色。”昭姬的手先是指向加茂光荣又指向加茂羂索。

　　“纯白的我吃过，是持续不断的温暖香气，而与之相对的是黑色，是辛辣和冰冷。”

　　说着昭姬看向羂索说：“他的灵魂比较特殊，有我熟悉的东西。”

　　加茂光荣的手指在发抖，他曾经如此担心自己的友人，并且为这个年幼的皇女祈福，他得知自己的儿子或许能救皇女，万般喜悦的将皇女唤醒，但是谁知道这样竟然会导致这么多无辜之人的丧命。

　　为什么！

　　因为藤原便是日本的法度，因为仆人就不是人吗？天下除了藤原家都不配为人吗！

　　“藤原道长！”加茂光荣愤怒无比地抽出随身佩戴的唐刀向藤原道长劈过去，愤怒和悔恨形成的咒力源源不断地涌向刀尖，在黑闪的作用下，带着无比庞大的咒力。

　　挡住加茂光荣的是一柄蝠扇。

　　藤原道长轻巧的用蝠扇挡住加茂光荣的黑闪，反目成仇的夕日友人最终刀戎相见。

　　“光荣，那只是买来的奴仆。”

　　藤原道长轻轻叹息，“如果是别人对我刀剑相向我一定会让他三族不复，但因为是你，所以请收手吧。”

　　藤原道长即使面对友人的近乎歇斯底里的拼命一击，他面上依旧是贵族的淡雅无尘，那上面是加茂光荣最熟悉的……属于藤原家的矜贵傲慢，还有面对卑下的……宽宥。

　　即使曾经是无法继承藤原家的五子，对于御世的藤原家而言是那不过是集尽人世荣华中的一抹不甘而已。从儿时的曾经乃至藤原道长御宇天下的现在，藤原道长从未变过。

　　他只是从来……平等蔑视每一个被他掌控的人而已。

　　加茂光荣悲从中来，他声音凄厉：“奴仆！好一个奴仆！难不成这个世间除了你藤原家都不配为人吗？难道就你藤原家是父母精血所生！而天底下的无论男女都是泥丸随你藤原家予取予求吗！”

　　藤原道长面上闪过一丝悲色，他已经年过五旬，即使明白他从来和加茂光荣背道而驰，但是仍不忍心毁灭这段他仅有的友情。

　　从年少的不甘夺取大权，到成年时平叛战乱维持地位，而现在即使有咒力秘术维持年轻的容貌，但是他已经有了五十岁的身躯，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儿女为……藤原家平铺一个未来。

　　藤原道长将手中蝠扇一转卸下加茂光荣的唐刀，随着结印的手势，用出[苍]将加茂光荣机打到假山石上。

　　加茂光荣后背重重摔在石头上，胸中一痛咳出一口血来。

　　加茂光荣从来针对的只是藤原道长，因为他知道昭姬只是个被藤原道长教导的稚子，如果不是藤原道长刻意引导祂全然不必坐下此等恶事。

　　尽管他伴随着巨大的悲怆和愤怒斩向藤原道长，但是却终究不敌。

　　伴随着两人的动作，守护藤原道长的「日月星进队」的死士用忍刀封住加茂光荣。

　　“光荣。”藤原道长抬手制止死士砍向加茂光荣，“我一直将你视作朋友，但是……”说着他轻叹，“你疯了。”

　　“疯的是你！”加茂光荣将瘀血喷到藤原道长的脸上，“你想要将‘天照命’培育成什么？”他粲然笑道，“只听从、维护藤原家的傀儡吗！”

　　藤原道长目光垂眸冷然地看向加茂光荣。

　　“你疯了，随意才会在众目睽睽下行刺我，因而在你好转前将在法乘寺疗养直到痊愈。”

　　虽然说是疗养，但是藤原家用上了对付最高规格咒术师的封禁手段。

　　藤原道长摆手，死士们将加茂光荣压走，羂索喊着父亲，要扑过去，又向藤原道长跪下求情。

　　“好孩子，我不会对你的父亲做什么的。”藤原道长轻言细语道，“你也看到，是他疯了。”

　　藤原道长伸手按在加茂羂索的头上，声音不辩息怒：“除了你父亲需要修养外，其余什么都不会变，听说你的生得术式继承自你的父亲，如今在朝中任右卫门？”

　　羂索诚惶诚恐道：“是……”

　　“不，如今你是左兵卫了。”藤原道长轻描淡写说。

　　羂索愣住，左兵卫是他上两级，而藤原道长轻描淡写就许予他。

　　这就是……藤原吗？

　　藤原道长面上露出慈爱的笑意：“如今你父亲重病，加茂家便需要你撑起来，你今后搬到藤原宅邸，与昭姬一同住行。”

　　羂索垂眸不敢看藤原道长的表情，只听到他怅然的叹息。

　　“藤原家和加茂一直是世交，我和你的父亲是友人，你和昭姬也当如此。”

　　羂索告退后，发委藉地，肤色玉曜的昭姬问藤原道长：“所谓朋友就是会刀剑相向吗？”

　　藤原道长沉默一瞬，苦笑着摇头：“不是的，昭姬。他只是爱极我了，也恨极我了……”

　　“很复杂的滋味。”昭姬说。

　　“不过昭姬，如果有一日，你的朋友真的能威胁到你的生命，你必然要杀了他的。”藤原道长抚摸着昭姬的头发说。

　　“你不杀你的朋友，是因为他绝对杀不了你吗？”昭姬若有所觉问。

　　藤原道长默然。

　　他在昭姬出生后第一次没有回答祂的问题，良久沉默后他问：“昭姬，在你眼里，我的灵魂是什么颜色呢？”

　　“灰色。”昭姬看了一眼他说。

　　“现在比较混乱，深处有压抑的灼色是愤怒，黑色的是悲哀，还有金色的畅快，混杂不堪。”

　　“这样啊……”藤原道长看着秋落的枫叶，语气随风而逝。

　　＊

　　“您就是羂索大人，请往这边走，这里是昭姬的宫邸住处。”

　　羂索身着华服，面前是躬身锦衣的藤原家仆人，而这个仆人是藤原家的术师。

　　如果在藩镇想必凭借咒术师身份成为一方豪强，但是在御极天下的藤原家，也不过是个卑微仆人罢了。

　　是的，卑微。

　　羂索想，这何尝不是自己的处境呢？父亲的幽禁患病导致平安京内遍布风雨，都再说藤原道长和加茂光荣反目成仇，而他也目睹了父亲拔刀刺杀藤原道长的场景，如今他不过是罪人之子，为了保全加茂家和父亲成为昭姬的仆人罢了。

　　幸好，因为他唤醒昭姬一事，加上僧人批注自己有利于昭姬，这才得以保全加茂家。

　　“殿下，羂索阁下到了。”

　　不知何时，侍女将羂索带到一处无一不精致典雅的宅邸前在隔门前跪下告知。

　　说完，侍女推开明光门，羂索这才看清昭姬所用的门并不是用纸做窗，而是薄如蚕翼的贝母片。①

　　久闻藤原豪奢，如今才有所觉，羂索苦笑，即使作为奴仆也不辱没加茂家门楣吧。

　　说到底，加茂的祖先是天照大神的弟弟须佐之男，也是曾经献上天丛云剑给予天照大神的臣属。

　　羂索心中越发恭敬沉默，躬身进屋看到坐在席上墨发铺坠于地的昭姬。

　　祂正手执笔，在案牍上写字。

　　“斋王殿下，羂索到了。”羂索躬身说。

　　“磨墨。”昭姬头也不抬直接吐字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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