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寻心

　　长生道人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才八岁就已经完成淬体的少女。
　　四年，真的很慢；
　　但八岁，太夸张了。
　　现在多数的修道者，都是成年以后打熬好了身体，才能够开始在一个灵气充裕的地方，利用阵法“引灵入体”，这是很难成功的，但凡天赋差一点儿都没可能，若是强行引灵入体造成身体内的灵气乱流，人是会当场炸成血块的！
　　引灵入体之后是淬体，用灵气不断冲刷身体，这个过程是十分难熬的，时时刻刻都在体验着上刀山下火海一般的感觉。
　　只有完成淬体之后，身体才初步具备能够随时将灵气吸收进体内的能力。
　　若是上古时期，这样的修者就已经能够随时随地释放法术了，可现在，只有在可称之为洞天福地的地方才能勉强开始法术的修习。
　　至于“弃红尘”和“引灵入魂”，的确是下一个境界的事情，严格来讲，他们并不要求修道者是一个施法者。
　　哪怕一个法术不会，照样可以“弃红尘”和“引灵入魂”，上古时期不会有这样的人，因为不能施展法术那就是活靶子，但在这个时代，直接追求“弃红尘”并“引灵入魂”，因为灵气入魂之后，才能够储存在身体里，不需要周围有灵气才可以施展法术。
　　对于没有能力拥有自己的洞天福地的修道者，与其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在别人的洞天福地里学法术，追求“弃红尘”才是更高效的选择。
　　而眼前的小姑娘在皇宫这种灵气稀薄之地靠着天生灵玉就完成了引灵入体，并且毫无痛苦，实在神异！
　　“师父，我是该过‘弃红尘’这一关了吗？”灵玉期待地看着长生道人。
　　从长生道人一回来，她便开口就是师父，死缠烂打。
　　虽然不知这位天师为什么迟迟不松口，但他已经不再纠正她这“师父”的称呼了。
　　师父依旧摇头：“你这种以孩童之身完成淬体之事兴许绝后，但并不空前，根据古籍记载，这在上古时期也是寻常，那时修道界也不会让身子骨没有完全长成的孩童‘弃红尘’，一来是神魂承受不住，红尘中的经历和阅历也都不到，二来是身体会在十二岁左右二次发育，会需要二次淬体。”
　　长生道人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他怕灵玉太膨胀，即使是上古时候，能够二次淬体的也是天骄人物，多数人都是随着年龄增长不断亲和灵气，靠着多年打磨历练才能在成年时完成一次淬体。
　　“我知道。”灵玉在这些年也没少看各种史书、各种野史、各种流传下来与修道相关的民间故事，其中就包括那本《荆国故事》，里面的故事是假，但能够窥见的许多细节却是真。
　　“但我觉得，我和他们不一样。”灵玉握住胸口的玉，满眼都是自信的神采，两世的灵魂，她对自己的灵魂强度还是有底气的。
　　“我有能力引灵入魂，并且后面还可以二次淬体。”
　　长生道人连忙摆手制止：“千万不要胡来！”
　　他深深叹气：“不是你天赋不够不能冒险，而是神魂须得稳定，你还在生长期，神魂也是在不断发育，经历的又少，断不是轻易能够稳住的，更何况你跳过了其他人‘引灵入体’这一关，身体对灵气的感应比其他人要弱，我都不知道你能不能依靠自己学会法术。”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师父，我要去西北，去洞天福地，去溪丘！”灵玉眼巴巴地望着长生道人，眼里充满了变强的渴望。
　　“不行。”长生道人拒绝。
　　灵玉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直接道：“我要做什么师父才能让我去？”
　　“你还须得在这红尘中历练一番，最好先是京城，然后是大雍各地。历来能过‘弃红尘’这一关的修士，无不是经过多年历练，才能意志坚定，突破这一关，况且……弃红尘真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甚至多的是一辈子也过不了这一关的修士。”长生道人摆弄着拂尘，悠悠道。
　　灵玉思索一番又问：“只从‘弃红尘’这一关的名字来看，应当是考验的心境吧，那怎么可能有修士真的一辈子都突破不了？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人都是越老越活得明白，活得通透，为何会一辈子过不去？
　　“莫非是这一关对躯体也有要求，年龄越大，灵气供应不够，身体便扛不住了？”
　　长生道人否决了她这个猜想：“非也，非也。天下之人何其之多，活得通透之人又何其多，强大的修士心境比不过一田间老妪又何足为奇？便是我活了这许多年，也不敢小觑天下人。”
　　接着他便仔细讲解了一番这修道对身与心的要求。

　　简单来说，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修道的身体天赋，一开始就断绝了这条路。
　　上古时期灵气充沛时，一些身体天赋寻常的修士，若有通透的悟性与心性，肯下水磨的功夫，还有可能突破，完成淬体，甚至他们到了‘弃红尘’这一关，会比身体天赋好的修士要容易许多，引灵入魂之后的修炼进度更是一日千里。
　　可现在不会有这种机会了，身体天赋不是绝顶的，那就一点机会都不会有，纵然是心境通透、悟性超绝、强于却大多数被卡在“弃红尘”一关的修士，那也无济于事。
　　身与心，二者有一偏废，都绝不可能在修道路上走远。
　　一边解释着，这位活了许多年的老天师似乎还有意无意地看了灵玉那块灵玉一眼。
　　而灵玉则是被他那若有深意的眼神触动，立刻反应过来：
　　如果没有这块玉，她也根本没有修道的天赋！
　　这也是长生道人一开始犹疑收徒的原因之一。
　　她身上的变数做不了假，将来肯定能够踏上修道路途，但究竟是何种方式，还真不好说，但从灵玉出生时有变数而无天象来看，不太可能是像先皇后那样天赋异禀的修道天才，更大的可能是在红尘中磨砺，以凡人之身、凡人之心逆伐天道。
　　灵玉听了长生道人的解释，点头表示理解，然后问：“那我该怎么做？”
　　长生道人听了呵呵一笑，拿手点着她的额头：“你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方才竟然还敢妄言？”
　　“师父你说溪睿师兄那样游历天下怎么样？我去找他也有个伴。这几年真的是多亏了他的教导。”灵玉问。
　　长生道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带上了一丝苦涩：“他……你和他倒也不一样。哎……总之你身上干系重大，也不是我能决定的。眼下我要去见太子，就不与你说了。”

　　“玉儿快过来，别惦记着你那修道了。上赶着喊人家师父，你看人家答应你吗？真是丢人。”五公主叫她过去一起去御花园赏花。
　　正是暖春，万物复苏之时，花也好，鸟也好，人也好，都是出来放松放松。
　　在东宫门口碰见长生道人还真的是偶遇。
　　长生道人的确是因为她完成了淬体才上京城来，但却只是在她上课时远远观望一眼，确认确实是完成淬体，便走开了。
　　他怕的就是这个姑娘想拉着他拜师。
　　之前四年，灵玉每年都会给她写信，希望拜师入道门，即使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坚持不懈。
　　一如当年的皇帝，又如曾经的太子。
　　而灵玉，则是每天都要来东宫拜见太子和太子妃，这才碰巧遇上了长生道人，拉着人家喊师父。
　　而她本来，答应了见完太子就去陪五公主玩耍。
　　灵玉还是和五公主成了朋友，毕竟她在五公主的宫殿里住了四年，且学堂里就她们两主两伴读四个姑娘，只有她能和五公主平等相交，朝夕相处之下，只要不是杀了彼此的仇，总能磨合下来。
　　且五公主终究聪慧，不是会完全被情绪左右的人，也能够放下身段与人交好。
　　在她给灵玉从皇宫藏书阁里找来好几本道家典籍，并用几个月手抄，在灵玉生日那天送给灵玉的时候，灵玉还是被这份“刻意的结交”打动了。
　　当然，她并不排斥。
　　当一个地位异常尊贵的人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甚至讨好你的时候，真的很难拒绝。
　　她当时也只是感慨自己也有了被人攻略的价值。
　　那些皇子们，一开始的一段日子倒是热情，但也只是想逗小姑娘，并不真的拿她当可以交际来往的同窗好友。虽然后来她成了修道者，这件事在她能够掌握自己的实力以后，就已经不再是秘密，但她后来和太子走得太近了，其他皇子都不再好和她结交，只有三皇子大方地摆着兄长架势，偶尔能代表皇贵妃来问候她。

　　“殿下说的是，贫道就是个有些手段的糟老头子，不过是承蒙太子看得起才能来这东宫拜访。”长生道人一点儿不生气，笑呵呵地说。
　　五公主撇撇嘴，行了一礼：“是我无礼了，给天师赔罪。我看玉儿年年给你写信拜师，你却年年不回应，如今玉儿都成了真正的修士了，你却还不肯收徒，更不肯教她法术，到底是何缘由？”
　　“天机不可泄露，殿下还是带着三姑娘去玩吧。”长生道人笑着摆出请的手势。
　　五公主还想上前为灵玉争辩一番，灵玉则赶忙拉住她。
　　“咱们赶紧走吧，你也不想太子出门瞧是怎么回事，然后见了你再阴阳怪气一番吧？”灵玉制止了五公主，然后对长生道人行弟子礼，“师父，弟子告辞。”
　　长生道人对她拱手，行的是同辈道人之间平等相交的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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