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寻心

　　灵玉此时的生活丝毫没有受到那些变动的影响，她还在认真地上课，认真地读书写字。
　　“华三妹妹，我听说人说你以前在华府的学堂上学过，同学不知你姓名，都称呼你为华十二？”
　　课堂上，先生还在前面讲着，七皇子极为小声地冲着她问。
　　两人中间隔了一个过道，灵玉在右，七皇子在左，灵玉右手边是青兰，七皇子左手边是他的伴读。
　　灵玉悄悄转过头，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过来，目不斜视。
　　七皇子见她这小心谨慎的样子，很想说裴先生人很好，但想了想，还是提笔写了个字条，团成团，趁着先生不注意偷偷到灵玉这边。
　　灵玉见一团东西忽然到自己眼前，差点儿没惊地叫出声来，好在反应及时，才没出事故。
　　她毫不客气地转头瞪了一眼，然后双手摊在桌子上，意思是：你怎么回事？
　　七皇子看着她瞪圆的眼睛和鼓成包子的脸，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灵玉一阵无语。
　　她其实很想在纸上画一个王八给丢过去，但这是课堂，好学生的本能抑制了她放肆的冲动，只打开纸面看：宫外的学堂和宫里的有何不同？
　　灵玉撇了撇嘴，很是无语，传纸条哪里能问这么宽泛、不写个几百字论述说不清楚的问题。
　　她把纸团扔在一旁，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坐在七皇子前桌的五公主察觉到身后两人的动静，没有回头看。

　　待到课间休息时，五公主立刻大声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华三妹妹可是衔玉而生的，且那是货真价实的灵玉，能够修道成仙的。”
　　说着她一脸兴奋地到灵玉面前：“妹妹快给我看看，说不定我也有什么修道天赋，能感应到灵气呢！”
　　她这一嗓子下去，整个学堂骚动起来，议论纷纷。
　　有几人眼里闪着光，很明显是对修道极其感兴趣的，有些人表面不为所动，眼里却有艳羡之意，然而有些人……
　　“啊！原来妹妹真是有灵玉的！”一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最前排冲过来。
　　“先给我看看！”
　　这人作势要挤上来，五公主身形灵活，一下子就让了开去。
　　灵玉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一个头、皮肤略黑、身材精瘦的少年，有一点点懵，但还是将玉解下递给他：“五表哥，小心着些。”
　　她脸上带着一种有些和气的笑容，对这个皮猴儿一般的男孩儿有着特别的宽容。
　　从前的安瑞朋友不多，从小到大，同学朋友也换了一茬又一茬，其中总有一个闹腾的、会惹事的，让他总是被连累，但又狠不下心绝交。
　　他们一起上树摘果，一起下河摸鱼，一起撒尿和泥，一起被狗撵，一起打弹珠，一起从家里摸零钱买辣条，一起共享作业……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一直被这样的朋友恼着，可回过头来，又会陷入深深的怀念，所有的不好都被包容，所有的好都在时光的滤镜下无限放大。
　　韩曜看起来和他们也有一些像，但其实完全不同，抛开一开始进入学堂的狼狈，韩曜是极为耀眼的，而他们要普通且不受待见得多。
　　五皇子拿到了玉，便走到窗外对准太阳，闭着眼睛，似乎在感应什么。
　　周围人看他这神神叨叨的模样，想着真有什么没听过的，于是也静静地看着他。
　　眼瞧着这一幕的三皇子再也坐不住，上前来一手抓住系着灵玉的带着，另一手在底下拖着，生怕五皇子将这玉摔了。
　　“你这胡闹也够了吧，赶紧还给妹妹，小心摔了。”三皇子用责备的语气道。
　　“妹妹都没说什么，三哥你怎么这么烦人？”五皇子不满。
　　“你出生的时候天师在京城，又特意给你来祈福过，你若是真有什么天赋，天师早就收你为徒了，没有就是没有，不要在这种事情上玩闹了！”三皇子语气加重，并且作出一副要抢夺的模样。
　　五皇子毕竟年岁小，也不敢不服这位三哥，悻悻然将玉递了出去。
　　可还不等灵玉伸手，五公主就先一步抢过来。
　　“五妹，你怎么……”
　　“妹妹先答应了我的！我看看这灵玉到底有何种不同！”
　　“我松手了，你小心！”
　　“诶！怎么回事？！”
　　“怎么了？怎么了！”
　　“怦！”
　　就在片刻之间，不知为何谁也没拿住玉或者带子，任凭这玉直直地落在地上。
　　原本热闹的学堂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三皇子面沉如水地扫向众人。
　　五公主此刻浑身冷汗，五皇子露出了惊慌的眼神，其他人也都不知所措。
　　灵玉无奈叹气，上前捡起自己的玉。
　　这玉上除了沾了点儿灰，丝毫没有损坏。
　　她并不意外，因为这玉买回来的时候就不小心摔过，没有任何损坏。
　　工业科技的合成产品，可不比天然的羊脂玉娇贵，摔在地上没准儿能把地砖给崩出裂纹。
　　当然了，刚才那一声还是把她吓得不轻，毕竟它不再是廉价的工业品，而是她有修道之命的一种象征，若是当时舍得花钱买了真的羊脂玉，此刻又……

　　“妹妹这玉果真是灵玉，才摔不坏……”五公主有些心虚地说着。
　　“知道是灵玉，还敢如此闹？！”三皇子呵斥着，看着两个老五都低着头，其他人也不敢做声。

　　灵玉一声不吭地等着三皇子和后来的先生把众人训斥一番，然后表示了谅解。

　　接下来的课，众人都沉默了许多。
　　到了中午吃饭时，众人正要走，陛下身边的黄公公亲自，他先是笑着对众人说：“这文华堂里的事儿，都是诸位殿下与诸位公子小姐的事儿，还是不便对外言说。”
　　众人皆是连连应声。
　　三皇子与四皇子作为文华堂年龄最长的，一一与每一个人对视，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中午吃饭的时候，灵玉不顾五公主哀求的眼神把这件事和太子说了，太子当时没表现出什么，只是安慰了她一番。
　　但事后听说太子把当时在场的几个小的都收拾了一番，大的也都告诫了一番。
　　下午的课沉寂了许多，往常活跃的几个皇子和伴读也都安静了。
　　到了傍晚，夕阳斜照的时候，众人拜别过先生，便都开始收拾东西。
　　灵玉特意到三皇子面前拜谢一番，三皇子也道不过是兄长的本分。

　　说起来，七皇子和五公主都是她真正有血缘关系的表亲，昨天初来乍到，也是这两人照顾她，可到了今天，相互熟悉了些，彼此的脾性展现得更多，便不如昨日的亲热了。
　　七皇子是那种她印象中很中正的男孩儿，活泼开朗顽皮，但一切恰到好处，不会惹人生厌，比五皇子那种皮猴儿有分寸些。
　　而且从外表看，七皇子是有些老实孩子的样子的，他乍看有些胖，但仔细看，根本不胖，只是骨架大骨骼粗壮，肌肉多，外加脸上一点儿婴儿肥，才有了小胖子的既视感，实际是个壮得像小牛犊一般的孩子，非常健康有活力。
　　无论哪个角度，七皇子都是那种讨人喜欢的存在。
　　而五公主不同，她同样生的可爱，甚至更为早慧一些，时常能看出她的机灵，但性格中的那一股子拧巴劲儿，实在让常常能捕捉到她言行不协调处的灵玉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乍一看，五公主聪明伶俐，招人喜欢，也和七皇子一样，会适时表现出几分淘气，表面上所有人都非常喜爱五公主。
　　她与灵玉陷入情绪中时那种生人勿近、谁也不爱的状态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灵玉觉得，正常长大下的五公主，应该会是那种极为娇蛮任性的公主，而不是这种“懂事中又带刺”，甚至偶尔会耍小心机的状态。
　　先前灵玉表现得谨慎小心，甚至有些依赖两个表哥表姐的时候，五公主是极为受用的。
　　而今天早上的灵玉笑容明媚起来，整个人放松起来，五公主的笑容较昨日似乎就淡了几分。
　　到后来五公主大声说想要看玉，后面又是抢玉，甚至灵玉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缩手了……
　　在所有人都被批评后，五皇子有单独找她道歉，但这位公主没有。
　　她假装自己和其他皇子公主一样没有直接责任。

　　灵玉知道在年纪比较小的时候，同龄的女孩儿本就会比男孩儿更早慧甚至早熟，他在小学时候一度有一个“劲敌”就是一个不算太聪明但十分勤奋、对于读书改变命运有十分清醒认知的女孩儿。
　　他们不是朋友，但同学总会说些话，有时候，他真的会被那个女孩儿的很多想法震惊到。哪怕女孩儿成绩一直不如他，他也从不敢小看她。
　　而现在虽然是带着记忆转世，但在见识了青竹青兰、见识了柳表姐以后，她真的深深认识到小女孩儿们在某些方面的敏锐成熟，乃至于她的很多“早慧”都被视为一种良好教养下的寻常。
　　而五公主……算了，小女孩儿还是顺毛捋吧，总归也是个可怜孩子，生在皇宫里，又是如此复杂的处境，再是富贵，也是有些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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