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寻心

　　上了一上午的课，无论是谁都会疲惫，几个年纪小一些的都已经有晕晕乎乎的感觉了。
　　这一上午，灵玉都沉浸在读书中，丝毫没有在意其余人的反应。
　　比起一对一的私塾，在这种小班级的课程中，先生的注意力更分散，她更有自己思考的空间，反而自己的注意力提升。
　　而这课堂里的其他人……皇子们还好，已经说过话了，好奇心满足大半，那些伴读们真的是一个个的轮流偷偷打量她，好奇又谨慎，想着究竟该如何相处。
　　按理来讲，他们该比皇子们更加谨慎，可终究是少年心性。
　　他们被强调了太多“进了宫该记得自己的身份”，多少压抑了些在自己家里的脾性，如今见到这样一位特殊的存在——和他们一样的“非皇子皇女”身份、却有“皇子皇女”待遇的曲阳侯府三小姐，心中难免有诸多情绪。

　　而在灵玉眼里，大概是皇子公主地位高，而裴先生脾气好的缘故，至少从表面上看，这文华堂的气氛比华府学堂要轻松愉快许多。
　　从更深一层来讲，则是华府学堂的学生，所争的东西都在学堂、在经史子集之中，故而学堂中更加严肃；而文华堂的学生，所争的都在学堂外、紧紧围绕皇帝这个核心，一切都是表面和谐下的暗流涌动。

　　到了中午艳阳高照的时候，众人行礼告别了先生，随后灵玉就看着众人纷纷收拾东西，和她打招呼，然后走人，各回各宫，各找各娘，她难免有些尴尬和茫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和位置，而她确实是特殊又尴尬的那一个。
　　“你急着走什么，没看见华三妹妹还在呢！”五公主叫住了熟练走出去的七皇子，转头看向灵玉。
　　这两人都是陛下亲自抚养的，平时中午会和陛下一起在养元殿的偏殿用膳。
　　“她要和我们一起去和父皇用膳吗？”七皇子疑惑地问。
　　五公主没好气道：“不然呢？把妹妹一个人留在这里？她可是我们的妹妹。”
　　说着她就要上前来拉住灵玉一起走，青兰已经将书箱里的东西收拾妥当，小心地跟在后面。
　　灵玉被五公主拉住手，一时间感觉非常别扭，她可没有这个习惯。
　　“两位殿下等等！”
　　这时，之前来给灵玉领路的那位太监出现了。
　　“黄公公呀，父皇有什么吩咐？”五公主停下，笑着问，看着开朗又乖巧。
　　“不知陛下可曾吩咐过，从今日起，两位殿下和这位侯府三姑娘一起，到东宫去用午膳。”黄公公笑着回应，弓着身子，眼睛眯成一条缝，小心翼翼地等着五公主的反应。
　　不出他所料，五公主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父皇怎么这样？上次不就是吵了他一下，就真的不让我们中午去养元殿了？哪有这样的？”
　　灵玉趁着五公主生气松手，悄悄收回自己的手，站在公主身后等着。
　　“为什么是去东宫？！”七皇子也生气起来，只是气的重点不同。
　　“又是让我去陪陪他太子哥哥？他哪里需要我陪着？”七皇子很是不忿。
　　父皇一直对他说，太子从母后走了以后，就一直很孤独，很需要有人陪着，让他多去找太子。
　　可没有人愿意去看另一个人的冷脸。
　　太子明明是他的同胞兄长，却对他十分冷淡，虽然这不是什么区别对待，太子对所有弟弟，都只有太子的威严，没有兄长的和蔼，谁愿意和这样一个哥哥相处呢？
　　还是他三哥更好。
　　“这是陛下的意思，殿下请，三姑娘请。”黄公公笑着，一一看向七皇子、五公主，还有灵玉，并抬手作邀请状。
　　这时候灵玉见另外不动，自然要上前：“谢陛下恩典，谢太子殿下恩容，劳烦公公指引了。”
　　说完她转头用一脸哀求的神色看着两人，就差把“新人初来乍到，求大佬不要难为”写在脸上。
　　七皇子见这样一个小妹妹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有些羞赧，觉得自己身为兄长表现出如此幼稚的一面，还不如丁点儿大的妹妹懂事。
　　而五公主撇撇嘴：“算了算了，就当是照顾妹妹了，毕竟养元殿远，东宫近，妹妹年纪小，肯定是不好走那么多路。”
　　灵玉松了一口气，主动牵上五公主的手，跟着黄公公向东宫走去。
　　虽然面上看不出来，手心的汗水早已用手帕擦拭干净，可她背上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衣服内衬。
　　刚才的事真的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无论两位殿下嘴上怎么说的，但实际肯定会想，为什么我们平时都能和父皇一起用膳，到你来了，我们就要和你一起去东宫？
　　灵玉毫不怀疑他们会这么想，因为她在他们身上看不到那种被无限宠爱的孩子身上有的松弛感。
　　七皇子还好些，五公主就差把一些东西写在脸上了。
　　说着皇帝亲自抚养，可皇帝日理万机，又哪里能够照顾好两个小孩子。
　　他们身上都有那种生活艰难、没有被好好照顾的孩子身上特有的敏感，哪怕看着就是个疏朗性子的七皇子，也不免对很多事多想一些。
　　“哎……其实我们本来也该多在下学后陪陪太子哥哥的，东宫真的好冷清呀！”五公主用着稚嫩的童声说着。
　　灵玉内心暗暗叹息，她有心理准备的，但好像准备不足。

　　在去往东宫的路上，原本领先半步的七皇子忽然脚步慢了下来，走在灵玉旁边，瞧了瞧前面的黄公公，低声附在灵玉耳边问：
　　“听说妹妹是衔玉而生，你的玉能让我看看吗？”
　　灵玉原本见他凑过来，还以为又是要嘱咐关于太子的事，没想到只是想看一眼自己的玉。
　　她很痛快地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玉摘下来。
　　七皇子接过，发现这玉真的很寻常，甚至还不是什么好玉，不禁有些失望，也有些疑惑，这真的是传说中有灵气的灵玉吗，怎么完全不像？
　　很快他将这白玉递还给表妹，并且展示起他自己佩戴的玉。
　　“妹妹我也有一个玉佩，可惜只是凡玉，不是有灵气的灵玉。”
　　灵玉接过那通体如凝脂的真正的羊脂白玉端详一番，上面刻的是瑞兽麒麟，想想自己的玉，实在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地方。
　　“我的玉论品质可比表哥的差远了，就是最下等的玉，真是让表哥见笑了。”灵玉说着将他的玉还回去。
　　七皇子听罢瞪大了眼睛：“我怎么敢？你这可是异象。”
　　灵玉见他反应这么大，要惊动前面的黄公公，连忙安抚起来。

　　很快，东宫就要到了，它距离文华堂是真的不远。
　　“东宫是不一样的。”
　　这是皇宫里的人都知道的一句话，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
　　灵玉跟着前面的人走着，离东宫越来越近，忽然有种心悸的感觉。
　　下意识地，她又看向自己的胸口，这块从出生一直带着的玉，连接着前世今生、连接着安瑞和灵玉的“羊脂玉”，顿时陷入了一种茫然中，仿佛命运指引着什么。
　　很快，不等她多想，五公主便转头催促她走快些。
　　催了一两句，五公主像是想到什么，赶紧又走回来，重新拉住她的手，笑着安慰道：
　　“他毕竟是我们二哥，也是你表兄，要是他摆他的太子架子，咱们不理他就是，只当他是个脾气不好的兄长来待。”

　　只是一进门，灵玉便看见一个清瘦的少年郎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见他们进门，男子的目光越过五公主和七皇子，直接落到了灵玉身上。
　　灵玉也看向这少年，很明显，这便是太子殿下了。
　　意料之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是，太子和她、和母亲，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的。
　　“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太子殿下！”
　　灵玉跟随着两人向太子行礼。
　　之后几个伴读也跟在后面行礼。
　　只看在场几人的神情，这两人对太子十分客气守礼，实在没有兄弟姐妹的模样。
　　灵玉不觉得这是因为皇室有多么禁守规矩的缘故，人和人之间那微妙的气场作不了假。

　　眼前这位太子没有理会另外两人，几步上前来，用审视的目光盯着灵玉。
　　而灵玉她仔细的打量着眼前人，皮肤苍白无血色，长相清俊，身量瘦削，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死气，又有一种毫不掩饰的阴郁之气。
　　他像刚才的七皇子一样看了她的灵玉，并且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
　　“真的没有灵气牵引……”

　　但他归还了玉之后，还是缓和了神色，温和说道：
　　“你也是我表妹，是我母亲的外甥女儿，何必与我如此生分，还是称呼兄长吧。”
　　“二哥你怎么回事，怎么对她这么和气？我叫你太子殿下，你都没让我‘还是称呼兄长吧’！”七皇子上前不忿地说。
　　而五公主也像是终于找到了话头，迫不及待地说：“你怎么能叫二哥，这可是‘太子殿下’！”
　　太子面对这两个小萝卜头的抱怨和阴阳怪气完全不为所动，而是指示太监宫女们带他们去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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