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寻心

　　这是青兰与青秀这两个丫鬟第一次到这个院子，院子前门两侧是两棵青松，中间的院门的牌匾上书：“白云轩”。
　　这个院名自然是灵玉起的，毕竟她的“灵玉”是从白云观来的。

　　当然，她其实不会闲得没事干改名字，对于名字这些东西，她是没什么兴趣的，但主要是这个院子以前叫“怡红院”，嗯……毕竟她是灵玉，不是宝玉，叫这个名字就挺……
　　何况“怡红院”这个名字在她前世的印象里，已经演变成更接近于青楼代称的称呼，实在听着别扭。
　　总之，这个院子现在叫“白云轩”。

　　此刻两个刚刚迈进院门的小丫鬟明白，未来的好些年里，她们可能都要在这里渡过了。
　　院里种了几颗西府海棠，还有其他低矮一些的花草。
　　院里的正屋自然是灵玉这院子里的小客厅，左边有主人小憩的房间，有卧榻，也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右边是主人的睡房，里面有主人的床，和值夜的丫鬟或者嬷嬷睡的床，中间有隔断。
　　再两侧便是各种功能性的房间，比如客房、杂物房、仆人房。各个房间除了主屋都用回廊连着，整体是个紧凑不算大的小院子。
　　青兰和青秀两人便要睡一间仆人房，倒不是院子里睡不下这么多人，只是她们不够格睡“单人间”。

　　灵玉坐在自己椅子上，看着两个新来的小丫鬟，很是兴奋。
　　虽然她之前是十分不愿意再有人打扰的，可眼下真来人了，还是会因为新鲜感而兴奋。
　　“你们……”
　　灵玉正思考要说什么，沈嬷嬷先一步开口：“现在两个小丫头刚进来，还是得先学几天规矩，只能是我先教着，姑娘有事还是吩咐两个大的去。”
　　灵玉点点头，也认可沈嬷嬷的说法，但……
　　真的不用每次都这么扫兴……

　　她认为自己和沈嬷嬷虽然不和，但也是有一些默契在的，可每次都这样，是真的受不了。
　　任她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和沈嬷嬷有什么职权和利益上的冲突，何必如此针对她？
　　此时的灵玉其实已经很烦了，但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要有所坚持”中，她还是选择了后者，下人就不能惯着。

　　“那梅香先带她们去换身衣服吧！至于学规矩，实在不急于这一时，她们都还小，新到一个地界，难免紧张，先让她们适应适应。”灵玉选择了直接下达命令的方式表示反对。
　　沈嬷嬷点点头，不再多言。

　　灵玉见此哪里还不明白，对方根本不在乎这点小事，就是故意别扭一下来显示下存在感。
　　待两人换了身新的丫鬟打扮，梅香还给她们梳了很可爱的丸子头，灵玉一下子心情大好，亲自带着两个小丫鬟在院子里转悠熟悉环境。
　　刚进来的时候，她们其实已经被带着看过一遍，只是不仔细，且没有和院里其他人打招呼，此时就是要一一见过。

　　灵玉自己走在前面，两人跟在后面，梅香坠在后面看着，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
　　转完一圈，灵玉见她们一路上都小心谨慎着，都在努力记路记房间和认人，没放松过，身体还是紧绷着，便想着带她们玩一会儿轻松下来。
　　小孩子在陌生地界一直过于紧张，是很容易生病的，虽然她也知道这两个丫头都经历过很多，没那么脆弱，但还是忍不住按照自己的习惯去看待、对待一些人和事。

　　忽然，她想起了上次皇贵妃送的那一盒玻璃球，小女孩儿总会对这种漂亮的玻璃珠有兴趣的吧。
　　梅香只觉得灵玉是一时兴起想赏玩一番，顺便给两个同龄的小姑娘长长见识，便没多想什么，便痛快地拿出来。
　　而灵玉则是从中挑出两个花样最好看的，一人送了一个：
　　“见面礼，拿着。”

　　两个小姑娘看见这样的珠子，眼里都是光，身体却手足无措起来。
　　想要，但不敢要。
　　“这……”
　　“姑娘，这……”
　　她们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愣在了那里。
　　“给你们的就是你们的了，拿着吧。”灵玉从她们的眼里看到了自己想看见的光芒，十分满意。

　　正当这时，沈嬷嬷进来了，立刻呵斥到：
　　“都给我放下！”
　　两个小丫头急忙把手中的琉璃珠放下。
　　“这规矩算是白学了！”
　　沈嬷嬷怒气冲冲地吼着，扬起巴掌作势要打。
　　“等等！这是我送她们的！”灵玉连忙制止。

　　沈嬷嬷愣住，巴掌放下，然后脸色大变，立刻板起脸来对灵玉一阵说教，上纲上线：“姑娘该知道的，这琉璃珠可是皇贵妃所赠，姑娘怎可将其赠与一奴婢！”
　　灵玉一脸无所谓道：“送我了就是我的，我爱送谁送谁。”

　　“我送她们了，就是她们的。”
　　“您也别跟我讲什么规矩，我还不知道么，这宫里赏赐下来到了我们手里，本来就是拿来送礼的，没有必须留家里供着的说法，送给她们有什么关系？”
　　灵玉拿起一颗琉璃珠，笑道：“何况，我听说过母亲和几位姨娘屋里都有琉璃全身镜，想来这琉璃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珍贵物件。”

　　沈嬷嬷听了满脸震惊：“琉璃在姑娘嘴里竟成了不值钱的物件？！侯府向来以清廉节俭著称，从不学着其他勋贵人家铺张浪费，我们这些下人也都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转而一脸自责：“是了，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教姑娘知晓的，从前怠慢了，以后定然不敢。”
　　灵玉嘴巴大张，心说沈嬷嬷你这戏可真多。
　　她随即又想到前世自己家贫，小的时候爱玩儿爱动，可是这里不能动，那里不能碰，生怕弄坏了没钱买，自己的东西也不能随便送给别人，如今穿越一回，到了富贵人家，竟还是如此，可真是感觉白穿越了也白富贵了！
　　成人灵魂的灵玉认为自己此刻滋生的念头是一种“恶念”，但却是抑制不住地任由其占据脑海。

　　灵玉收敛起笑容，再一次重复：“管它贵重不贵重，既然是我的，那我就有权处置，我送给了她们，那就没人能从她们手里拿走。”
　　说着，她抬眸注视两个抖如筛糠的小丫鬟：
　　“拿着，拿好了！”

　　沈嬷嬷看着两个小丫鬟几乎是哭着把琉璃珠拿在手里，然后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就觉得痛心疾首，然后很快又转为一脸坚毅：
　　“奴婢是奉了夫人的命来照看小姐，就不能放纵小姐胡来，否则与那等阳奉阴违的奴才有何区别。”
　　说着又一脸阴沉地看向刚刚进来，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梅香。

　　“你也是院里的老人了，以后需得更加当心些，没活儿的时候须得照看好姑娘，别让她乱来！
　　“还有橘香，一天到晚不见人影，问就是在厨房给姑娘准备吃食，也不知在哪里偷懒，你也记着提点她。”
　　“还有你们外头侍奉的，须得好好看着小姐。不是说你们是粗使的丫头婆子就可以不管事儿，姑娘可是咱们这院子里唯一的主子，又是年幼，有什么闪失你们都逃不了干系。”
　　“还有你们两个——”沈嬷嬷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剜在这两个小丫头身上。

　　灵玉挡在两个小丫鬟身前：
　　“说我就说我，你扯其他人作甚？她们也是拦得住我的？嬷嬷要摆你这院里大管事的谱，冲着她们这些本就对你俯首帖耳的小丫鬟又什么意思，直接冲着我这个小主子来不是更显你的威风！”
　　这话便是诛心之言了。

　　沈嬷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是不能真的硬顶这小主子，只能用帕子捂嘴，作老泪纵横状：“姑娘这般说我，教人真当我是那等欺主的刁奴，我这一片忠心便脏污了，只要以死明志才好！”
　　说着便往那院里的海棠树上撞去。

　　这几步速度不快，周围的丫鬟嬷嬷们自然是来得及去拦住，一个个地好生劝慰着，就连刚才被训得十分不快的梅香也上去安慰。
　　灵玉看着这一场闹剧，无奈道，应该可以了吧？差不多得了！

　　她大概能猜到，沈嬷嬷此刻一定觉得自己是个劳苦功高的忠心人，面对一个年幼不知天高地厚的幼儿，又是地位高的主子，周围都是不敢管的丫鬟婆子，要管起来不出事可太不容易了。
　　可，她不需要啊！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完全有分寸。

　　而且沈嬷嬷对她的态度，确实随着春桃的离开而改变了许多。
　　更加地把她当一个无知幼童。
　　明明，从沈嬷嬷进来院子里，对于她的聪慧与自主是有了解的，真正的婴幼儿在成长过程中因为无知而可能犯的错误，那些会伤人伤己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提醒，她几乎都没有怎么犯过。
　　沈嬷嬷的这番行为，怎么想都是立威的成分更大一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也是为了站住制高点来拿捏她。

　　她现在越发觉得，春桃离开这件事，受影响最大的不是她这个当事人，而是沈嬷嬷。
　　她此刻对沈嬷嬷的观感，就好像本来你觉得挺正常的一个同事，忽然有一天他莫名其妙地升了职，然后，就变成了一个煞笔。
　　她真的有点儿受够了，第一次有了让母亲给她换个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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