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寻心

　　灵玉对于皇家的种种也是唏嘘不已，他由此又联想到她的父亲曲阳侯。
　　他可真是幸运啊，有一个好的家庭出身，虽不是嫡长子，但在年轻时抓住了一次关键的机遇，然后后面的人生一路都像开了挂一样的顺利，不需要他做到各种程度，一切都送上门来。

　　抛开他后来的失败不谈，他真的算是家庭里非嫡长子能够有所成就的典范了。
　　谁敢说能够名义上凭借功绩封侯的曲阳侯不成功？
　　别管他现在过得怎么样，还受不受信任和尊重，你就说他成不成功吧？

　　至于权势下降，那有高潮就有低谷，此乃自然之理，不是努力就可以改变的，就算是战功实打实的定远侯，不也韬光养晦，很少出来活动？
　　能到他这个份儿上，还真的说不上有什么遗憾，他所获得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

　　正当灵玉为这些事陷入思索之时，一只猫悄然走了进来，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它看着一个姑娘坐在书案前，就习惯性地想跳上桌去，就像它以前一直习惯的那样。

　　猫猫走着轻盈的猫步，计量好高度距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上了桌案——它的后颈皮被灵玉捏住，四肢在半空中僵硬不动。

　　“谁放花花进来的？不是说你们会看好的吗？”灵玉没有多看小猫一眼，只是转头不满喊道。
　　“诶，不是花花，你是谁？”灵玉回头看向这只狸花猫，才发现这不是雷勇放在衙门里养的那只，而是……

　　她看着猫脖子上的铃铛，感觉曾经见过。
　　“这的确是林相家的那只……”雷勇手捧着花花走进来，有些不知所措。
　　两只猫相见，喵喵叫着，都开始在人的手里挣扎起来。

　　雷勇见此眨眨眼，突然间就明白了：“我懂了，它应该和花花是一窝出生的，是花花把它拐过来的。”

　　灵玉也点点头，了解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然后又意识到不对：
　　“等等，什么叫‘拐’？说话注意点儿，咱们可是兵马司。”
　　“是是是……”雷勇应诺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而方才进来帮灵玉把猫拎着的方平，又是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雷勇接过那只林相家的猫，说是要给送回去。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折返回来，面露为难之色：
　　“华指挥，恐怕得您亲自出去一趟，这林相的女儿正亲自出来找这狸奴，身边只跟了一个丫鬟，我实在是不好出面去接触，免得冒犯了人家相府小姐……”

　　灵玉有些诧异，但也点点头没说什么。
　　她认可雷勇的谨慎，接过猫打算亲自去送。

　　刚出了兵马司的大门，她脚步就顿了顿，想起不知什么时候，好像就是雷勇和她说过，看见过这只猫跳到三皇子的轿辇上。
　　再联想到这林相小女儿只带了一个丫鬟就出门，摆明就是不让家里知道，自己出的门……

　　虽是想到此处，但她的脚步并没有因此停留，还是向雷勇指的方向走去，打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将这猫物归原主。

　　“喵～”猫猫被灵玉抱在怀里，蹭了蹭她。
　　她原本是拎着它出门的，只是想到被猫主人看见了不太好，才改为抱，没想到这猫还挺亲人的。
　　也是，如果不亲人那肯定很难被当成宠物养。

　　在一处有些僻静的小巷，一个戴帷帽的姑娘和她的丫鬟似乎正在找什么，嘴里还呼唤着“阿彩～”
　　“阿彩你在哪儿？”

　　“哎呀，姑娘，阿彩在她怀里！”丫鬟看见抱着猫的灵玉，连忙兴奋地拉住她家小姐。

　　而这小姐转身，透过帷帽轻纱，看见的却是一身官服的清秀姑娘。
　　帷帽遮掩下，她的脸上满是克制不住的失望之色。

　　但她很快调整好神态，掀起帷帽，对着灵玉作出欣喜的模样，赶忙上前向灵玉道谢：“看这一身官服，可是灵玉妹妹？真是多亏了妹妹，不然我这狸奴可真不知何时能找到。”

　　灵玉不认识这姑娘，但也看得出是正主，就把猫递给了姑娘身边的丫鬟。
　　尽管灵玉从来不喜欢不认识的人在她面前显得过分亲热，但她已经不至于产生什么抗拒的情绪，能够习惯这一切。

　　“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灵玉客套的回应，没有多聊的意思。
　　她能感觉到，就在刚刚，有人走到了巷口，看了她一眼，又匆匆离去，但折返回了不远处。
　　这是个她认识的人。

　　为了避免尴尬，灵玉没有和这林相女儿又过多的交谈，说自己还有诸多公务要忙，得赶紧回去，便快步往回走。

　　“诶，阿彩，阿彩怎么又跑了……你怎么连一直狸奴也抱不住……
　　“啊！多谢这位公子……”
　　已经走远的灵玉听见这若隐若现的声音，对事情本身，并不觉得意外。

　　但对人，她还是意外的。
　　三皇子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似乎有些小崩，但也许，无所谓崩不崩的，人不是只有一个身份一个侧面。

　　在灵玉的印象里，三皇子一直是“兄长兼班长”那样的角色，显得成熟稳重，但也只是那个环境那个身份中的形象，更多的，她并不了解。

　　对此事，她没有更多的意见，皇子和宰相女儿，不考虑更多因素，听起来倒也是门当户对，而其他因素……除了皇帝的态度会不会有转变外，就是看朝廷里有没有人对三皇子动心思了。

　　灵玉很快就走到了衙门大门口，对刚向她行礼的门口守卫点点头，正要迈进门，却听得远处一个有些嘶哑的童声：
　　“华指挥，请留步。”

　　听见是童声，灵玉的反应是：不会吧，又来？
　　听见对方喊的是“华指挥”而非“灵玉姐姐”，她的想法是：好吧，算你识相。

　　来人是蒋肃，也是以前带着一起玩过的小朋友，是个心眼子多，而且有点儿习惯和她对着干的。

　　“见过华指挥，我听梅予辰说，他之前来找华指挥您，您帮了他许多。”

　　灵玉看着蒋肃极力模仿大人行事的模样，心绪有些复杂，这个孩子如此，肯定有他天生就敏感多思的缘故，但家里也一定不安宁。
　　蒋肃他爹是吏部考功清吏司主事，和灵玉一样的正六品，官位不高，但职权是真的重。

　　“你也想让我来开导开导你？”
　　“是。”
　　灵玉一边和他说着，一边带他往里走，也不忘让守卫招呼一下蒋肃的护卫。

　　“为什么是我？你和梅予辰可不一样，我知道，你在华府学堂读书，完全可以找顾清朗，其实我更推荐你找冷先生，他是个世事洞明的人，绝对比我更适合。”灵玉走着，审视往来忙碌的人群，同时还在问着。

　　蒋肃听了却不赞同：“我和梅予辰其实是一样的，我们都觉得华指挥你比较特别，和我们大概同龄，学问见识都有，关键是，你是女子……”

　　蒋肃的话说的并不十分明白，但有两世经历的灵玉却稍稍能够把握一点那种微妙的想法，因为她有实力，但毕竟是女孩，和他们不在一个生存环境里，不会对他们造成某种威胁……

　　“算了，说吧，你个小鬼又有什么想法。”
　　走到了公房，灵玉接过方平递来的茶水，示意他们先出去，又开始单独和小朋友谈心。

　　“华指挥，你说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人又坏又蠢？”
　　灵玉听着蒋肃讲他家里一个姨娘干的坏事和蠢事，竟又有些庆幸，曲阳侯府几个姨娘真的都还算不错的，勾心斗角有，但狗屁倒灶的事儿还真没有，或者曾经有但她没见过。

　　“母亲和府里其他人都烦透了她，可她偏偏能讨得父亲关心。”蒋肃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这是你母亲该自己解决的问题。”

　　“可母亲解决不了，她面对父亲没有任何办法，祖母也不站在母亲这边。而且那个姨娘总让她儿子来干扰我读书，府里甚至有人说，他想顶替我去华府学堂读书。”蒋肃对此是真的恨。

　　“如果是怕学堂这边有什么，大可不必，至于读书这种事，完全是看你自己……不是，你该不会以为我很有宅斗经验，指望着我教你什么宅斗技巧去对付他们吧？”
　　灵玉这才想明白蒋肃找她的真正目的，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而蒋肃自然是理直气壮：“我确实是为这个请教您，还烦请您不吝赐教。”
　　灵玉倒是想了想她在后宅遇到的困难，以及她最后的解决方式，只能说，不具有任何参考价值。

　　灵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去讨好你父亲吧，没道理一个姨娘能摸准他的脉而你不行，你肯定知道怎么讨好他。可能这对你有些难，毕竟你这般聪慧又骄傲……
　　“你是不是觉得他那样宠爱那个只会讨好的姨娘，异常不智，可这就是他需要的。”
　　“尽管这不是你的错，但你要为自己承担责任来，你该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这就是你早慧的代价。”
　　蒋肃顿时感到心头一震，好像之前一直懵懵懂懂的事逐渐清晰了些许。

　　灵玉送走了蒋肃，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坐下来处理公务，但坐了一会儿，她就捂住额头，疑心自己这一天究竟干了些什么。

　　一天天的，净是些家长里短的，从兵马司日常处理的街头巷尾的纠纷，到这些官宦人家子弟“成长的烦恼”，再到皇家里牵涉到江山社稷的储君争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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