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寻心

　　李家酒肆，灵玉久违地和韩曜还有顾清朗一起聚了聚。
　　来这之前，他们还一起去了华府学堂，看望当时教导他们的冷先生。
　　他还在教蒙学，梅予辰和顾清辉都是他的学生。

　　韩曜已经不去学堂了，现在基本就是在练功夫，等年岁大些应该就会被送到军中。
　　而顾清朗依旧在华府学堂，只是不在蒙学学堂，而是去了华府学堂专门给走科举路的书生设置的学堂，简单来说，他升学了。
　　他有可能过两年直接参加科举，也可能会先去国子监，一切看他自己的情况。

　　灵玉正在和他们分享自己当官的感想和见闻，听得韩曜眼睛发亮心生向往，而顾清朗也频频点头。
　　正聊得开心，章绍笑容满面地走进来，看见他们，先和他们打了招呼，然后去和李小娘子说话。

　　灵玉听见他们的笑声，想到她那天在一家青楼门口看到章绍的场景，就感觉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她小声将事情讲给二人，二人听完也都是直皱眉头。

　　韩曜就要起身去找章绍，顾清朗却拦住了他。
　　“怎么？你觉得不该告诉她？”韩曜还是先坐下，有些不服气地说。
　　顾清朗摇头，看向灵玉。

　　“我……”灵玉一时间有些心虚，“我当时很忙，一时间忘了这茬，所以没有特意过来和她说……不过肯定是该让她知道的。”

　　她得承认自己不是什么特别热心肠的人，和李小娘子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情分，不会特意为了对方打乱自己的行程安排。
　　然而对面二人并不在乎这些，顾清朗也只是想问，她是否希望告知对方这个消息。

　　“看来我们没有分歧，都觉得应该告诉她。”顾清朗笑道。
　　灵玉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她很聪明，有想法，有主意，不需要别人去替她做决定，是继续也好放弃也罢，她能够为自己做主。甚至我觉得，她不一定完全不知道这种事。”

　　而不远处还维持着基本礼节、不过分亲密，但眼神中只有彼此的二人，则是沉浸在这种甜蜜的氛围中。
　　章绍似乎斩断了自己的心魔，坚信自己一定能够考取功名，一定能够迎娶李小娘子，双喜临门。

　　他再也不会犹豫，再也不会彷徨，全部的身心都扑在明年的春闱上，只偶尔来这里看看她，让内心更加充满动力。
　　李小娘子对他的这份坚定也是极为欣喜，全心全意地等待着明年春天的到来。

　　“往后定然不会教你这般辛苦了。”章绍眼中带着怜惜地看着对方粗布衣裙上的油渍。
　　李小娘子则有些手足无措，懊恼地想着，如果提前知道他来，应该换一身衣裙。

　　她这一身是纯粹为了干活而穿的，可不适合见心上人。
　　尽管粗布木钗也掩盖不了她的秀美，甚至衬得她人更水灵。

　　“咳咳。”
　　李掌柜适时发出了提醒的声音。
　　“爹，我……我去招呼韩小郎君他们。”

　　章绍也跟着一起出来，再次向灵玉三人招呼。
　　四个边的桌子还有一个空位。
　　章绍认为自己有资格坐下，他也很想坐下，但灵玉不想让他坐。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章绍一眼。
　　章绍连忙借口温书告辞。

　　随后，灵玉用一种不带太多感情的语调讲述了她当时巡街，一大早看见章绍从青楼门口出来的事。
　　李小娘子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起来，从发自内心的喜悦变成了强撑着的笑容。

　　韩曜和这李家酒肆算是熟悉，开始毫不客气地对章绍进行批判。
　　顾清朗则是唏嘘。
　　其实在他们的世界里，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呢，可对于女儿家来讲，除非是冷心冷情的，否则无论现实如何，该如何接受，她们的心里不会好受。

　　韩曜是因为韩振平的缘故，对于感情之事看得还很纯粹，顾清朗则是见多识广，对不同的人和事都能多一份包容。

　　“这世间好男儿多的是，何必吊死在他一个树上，华十二你说是不是？”韩曜看向灵玉。

　　“若是他真能金榜题名，真能顶住家里的压力娶你为妻，你是不是就能放下……或者虽有芥蒂，但依旧能够接受？”灵玉问了一个更现实的问题。
　　李小娘子怔了一下，脸上带着不甘之色，缓缓点头。

　　“这你都能忍？”韩曜似乎很是不可思议地站起身问道。
　　灵玉感到有些好笑：“你的那些师兄们，难道各个都是正人君子，就没去过些秦楼楚馆潇洒。那些喜欢给名妓砸钱的，也多的是你们这些武将家的。”

　　韩曜则是忿忿道：“那怎么能一样，他们都是些不学无术的。何况我在这李家酒肆，自然要站在她这边。”
　　灵玉感叹道：“难得你竟明白女儿家的处境，我还以为你是个憨货。”

　　韩曜坐下，看着还有些神伤的李小娘子：“谁家里没有母亲？又多的是有兄弟姊妹的人，除非是蠢的，哪里有完全不明白的，不过是想糊涂罢了。”
　　灵玉拿了一块手帕递给李小娘子，轻声说些安慰的话。

　　正如韩曜所说，有些人就是装糊涂。
　　章绍在京城也好几年，不是初来乍到、心思单纯的。
　　他能不懂么，只是去青楼应酬，和在那里过夜是不一样的。
　　李小娘子要是和他去说这事，他一定说，都是为了应酬，为了结交士子和官员，为了将来着想。
　　但他明明知道，他其实可以不这样，他坚持了，别人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他的底线在哪里，和他来往也更有分寸。

　　章绍对灵玉的态度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可不觉得自己什么时候的罪过这个小华指挥。
　　想不明白，就只能归结于她毕竟还是个小女童，喜怒无常，又当上了指挥有了权势，开始胡闹起来。

　　他摇摇头，不再去想，转身到旁边的烤饼店买了张饼。
　　原本打算在酒肆里吃一些，现在尴尬地出来，只能买张烤饼垫一垫肚子。

　　“我看章郎君红光满面，这气运也是越来越好，明天定然能够金榜题名！老汉在此恭喜郎君了。”饼店师傅一边把饼递给他，一边说着好听的话。

　　章绍连声称谢，但也不想多给铜钱，于是道：“店家是当真还是说笑？我也来了几回了，竟不知你还会看相？”

　　“自然当真！我可不是随便恭维，给我这里题笔的那位状元郎，当年也是如此，虽是看着落魄，但那一股子读书人的浩然正气，可是卓然不俗。”
　　章绍听得心中喜悦，面上嘴上还是谦虚客气着借您吉言，多给了几枚铜钱。

　　灵玉三人酒足饭饱，看着夕阳西下，却都有些意犹未尽。
　　“好久没怎么逛过夜市了……你们家里现在还管吗？”灵玉抬手指了指不远处跟着的韩家和顾家的家丁。

　　“逛逛夜市也好，只是可惜你不能出内城，不然我们就该去南城的夜市，那里可有意思了，比这里热闹得多的多。”韩曜感慨着。

　　顾清朗也点点头，并且似无意地看了一眼灵玉脖子上挂的灵玉。
　　这是她身份地位的凭依，但也是她的枷锁和桎梏。
　　她不被允许离开这个能被皇宫严格控制的内城。

　　韩曜和顾清朗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前者已经有了健壮的雏形，后者还是清瘦修长的样子，他们只比灵玉稍微高一些。
　　三人走在街上，就像是三个普通的少年人结伴同行，毫无违和感。

　　“你够了！修道者了不起啊！修道者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你是不是故意在这里馋我们？”韩曜看着灵玉嘴里塞着灌汤包，一手拿着煎油饼，一手拿着烤野鸭的油纸包，满脸不爽。

　　他们都是吃完了来逛街，肚子都是饱的，可这条街上小吃太多，灵玉身为修道者胃就是个无底洞，可以吃得肆无忌惮。
　　韩曜身为习武者，反而在吃上算是克制的，只在正餐吃够量。

　　顾清朗就更不用说，看着就是书生模样，虽不文弱，但和习武者或者修道者没法比。
　　此时闻着这些香味儿，韩曜是很难受的。
　　“我们换一条街如何，听说……”顾清朗改走到两人中间打圆场。
　　“等一等，我早就听说那一家的……”
　　灵玉终于让自己的手不得空闲，才心满意足地叫着两人往下一条街走去。

　　“华十二，你们曲阳侯府是不是在虐待你？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似的？”韩曜吐槽道。
　　灵玉咽下嘴里的东西，然后义正辞严道：“我身为兵马司指挥，有对于集市监管之职，看看夜市里卖的吃食干不干净也是很合理的……”

　　“你看那里站的是谁？你好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再说一遍？”韩曜指着不远处巡捕营的人说。
　　那人正站在一盏花灯下，拱手向灵玉行礼，灵玉也笑着点点头示意。

　　三人继续走着，灵玉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手上所有的东西，速度引人咋舌。
　　然后他们在一群举着火把的杂耍人面前站定，为精彩的表演叫好。
　　韩曜叫得最起劲，尽管这些杂耍人的功夫，在韩曜看来可能还真不算什么，他很早就在他们面前耍过一些类似的，只是对于他来说没有太大用处，后来也就不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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