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深渊

　　“哦我的天呐，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半年时间被退回来六次，你的售价已经降到两万塔币了，什么时候能学会讨好你的主人？！”
　　少年安静地站在门口接受驯养员的怒火，耷拉下来的耳朵和尾巴表达了他的愧疚。“我是学不会了，妈妈，您可以送我去矿场工作。”
　　驯养员叹了口气道：“那怎么行啊我的好阿辞。”她语气缓和下来，上前摸了摸少年头顶毛茸茸的耳朵，又一路摸到脖子上的项圈，“上等驯化人的均价是十万塔币，更何况你又是‘曙光’塔最漂亮的驯化人，养你这么大可花了我不少钱，要是亏本了老板能杀了我！”人类社会第501座白塔，编号SG，俗称‘曙光’。
　　玄辞晃了晃灰色的尾巴，默不作声地走进弯弯绕绕环形走廊，路过一个个相似的房门，最终推开其中一扇，银色的门牌上明晃晃写着一串编号——SG7791。
　　“晚上好，雪顶。”
　　“哟，阿辞！”猫耳猫尾的少年正趴在床上在终端上打游戏，但很快就结束了，“这关实在太难了，你不在我自己都打不过了。”
　　玄辞对游戏并不热衷，但很顺从地接过手柄。一旁的小猫儿见有人帮他通关，乐得合不拢嘴，连忙翻出抽屉里的猫条递给玄辞。
　　“……”玄辞婉拒了，他又不是猫，可不喜欢海鱼味的猫条。
　　雪顶自顾自拆了猫条自己舔着吃，屋子里顿时一阵鱼腥味。“哎，我记得这次买家脾气还不错的，你怎么三天就被退回来了？！”
　　“我觉得这次不是我的问题。”玄辞放下手柄仰面躺在床上，“她丈夫讨厌驯化人……”
　　“你不会是跟纯种人打起来了吧？！可不行，连我都知道驯化人比纯种人力气大，打人是要判刑的！”雪顶看似担心，可幸灾乐祸的表情早已出卖了他。
　　“怎么可能，我就呆了一天，谁知道买家外面养的小白脸被正主捉奸在床，之后他们吵了一天一夜，买家舍不得小白脸，但为了哄她丈夫开心就把我送回来了。”
　　雪顶听后皱着眉愣了半晌，一脸沉思后问道：“首先，小白脸……是什么意思？其次，我没听懂。”
　　好吧，玄辞撇了撇嘴忍不住腹诽，就算驯化人普遍智力低下，雪顶这家伙也是其中最笨的一个。
　　他刚要开口解释，雪顶却又打断了他：“别解释！反正，纯种人的世界真复杂。”
　　玄辞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调笑道：“话说猫科驯化人不是很受欢迎吗，你怎么15岁还没出过驯化所？”
　　“你！我……我，我怎么知道！”雪顶把剩下的猫条全揩进嘴里，“反正肯定不是因为我笨！”
　　“不不不，”玄辞耸了耸肩笑道：“智商低的驯化人只会更受欢迎，事实证明，你比我更不会招揽生意。”
　　雪顶的词汇量不够多，找不到别的话来反驳他，只能生硬地扯开话题。“看新闻了吗？第519座白塔马上就要投入使用了。”
　　“是吗？人类盖房子的速度真是快。”玄辞感叹道，他们出生的时候还是第501座……玄辞突然坐起身来，喃喃自语：“不，是变慢了才对。”
　　“什么变慢了？”雪顶又跑回去玩小游戏。
　　“人类的第一座白塔是在……”虽然白塔不允许驯化人接受教育，但玄辞依稀记得他好像在书里看到过，好在屋里一共只有寥寥几本，大部分还都是雪顶的童话书，很容易就找到了，“一百三十年前，一百三十年盖了519座白塔，最近十五年却只有十八座……怎么会这样？”
　　人类的科技水平是在不断上升没错，这是作为一个驯化人都知道的事，但建筑速度却在减慢，是因为不需要那么多白塔吗？算了算了，玄辞思索片刻，只好无奈放弃——驯化人能知道的信息有限，他想不出个所以然。
　　“啊啊啊，又打不过！”雪顶挠了挠头直接关闭终端整个人蒙在被子里，“睡觉！”
　　确实该睡觉了，玄辞也合上双眼，不知道下一次被买家看中会是什么时候？
　　不过很遗憾……
　　“很遗憾阿辞，你在驯化所的生活就要结束了。”驯养员还是一如既往地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然后紧紧拥抱了他，“我很抱歉，但老板已经把你卖到519塔的驯化咖了。”
　　相比体温普遍偏高的驯化人，纯种人的体温有种温和又凉快的感觉。虽然分不清感觉，但拥抱这一行为在纯种人告别的时候经常出现——白塔时代前的老电影里看到的。
　　玄辞伸出双手轻轻回抱住驯养员，却在分开时看到驯养员脸上挂着泪珠。大部分驯化人都不能完全理解纯种人的情绪，一向聪明的玄辞也不懂。
　　她怜悯地看向他，“阿辞，驯化咖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过，你和阿雪要照顾好彼此……”
　　“什，什么？！”一旁看热闹的雪顶坐不住了，连忙泪眼婆娑地扑过去哭喊：“为什么啊妈妈！我这么听话……我这么笨！离开妈妈我怎么办啊！”
　　驯养员有些哭笑不得，止住眼泪把两个小驯化人全抱在怀里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雪顶的屁股，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一点都不努力！没有一个买家愿意带你走！”
　　77层外圈的大门轰然打开，码头处传来某人轻佻的声音，“搞这么煽情？”
　　玄辞看向门口逆光的那个人，一头分外耀眼的红发任凭呼啸的狂风掠过，男人的身影也逐渐清晰可见。
　　“哟，初次见面，可爱的小驯化人们。”
　　以前被卖去其他白塔的时候，玄辞曾匆匆瞥见过和这个男人穿着一样的人，再加上光影中依稀得以辨认的巡航舰……他们是白塔的拥护者、秩序的维护者：白塔军团。
　　或许是来者的气势太盛，雪顶整个躲在了玄辞身后，手里还攥着他的衣角。
　　男人走上前来弯下腰对他们伸出手，笑道：“我是第十九军中校，兰斯洛特，很高兴见到你们。”
　　玄辞微微点头，将手附在他的手心里，“你好，我是玄辞。”
　　身后的雪顶还想挣扎一下，暴露出猫的本性弓着脊背试图威胁，但最终还是被兰斯洛特揪着领子扔上了巡航舰。
　　巡航舰上还有个人，同样一身军装，但那是个身材好到没话说的短发大姐姐，见状连忙把雪顶抱了起来顺毛，又恶狠狠地看了兰斯洛特一眼，“这么可爱的小猫儿都炸毛了……别哭了好不好？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雪顶很吃这一套，揉了揉泪眼一看是个大美女，立马乖乖地依偎在大姐姐怀里，嗲声嗲气回答道：“我叫阿雪，姐姐呢？”
　　女人点了下胸口的水晶石，终端主页立刻浮现出来。
　　“哇哦，梵音姐姐是少校诶，好厉害！”
　　前面驾驶室的兰斯洛特表示不服：“喂喂喂，我可是中校，军衔比她高，也没见你说我厉害啊。”
　　雪顶抱着梵音的胳膊甚至有了底气撒娇装委屈，“谁让你那么凶……”
　　梵音哈哈大笑，立马跟兰斯洛特呛了起来：“你也好意思说，一个中校这么闲，护送驯化人的任务也要接？”
　　静坐在一旁的玄辞忍俊不禁，心道雪顶虽然没被人瞧上过，但讨好人的这副样子确实是要比他这个“前辈”熟练的。
　　兰斯洛特注意到身侧的美人莞尔一笑，便开口调戏：“我来这里，当然是听说‘曙光’有位倾国倾城的驯化人，今日一见，果然不负盛名。”
　　玄辞一愣，侧眸看向兰斯洛特。
　　“说真的，‘极光’的那条人鱼虽然被称为白塔里最美丽的驯化人，但在我看来，他不如你。”这段飞行畅通无阻，兰斯洛特甚至腾出手来去牵玄辞的手，看似深情地说道：“宝贝儿，驯化咖鱼龙混杂，你不如跟我回去，我保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啧，你能不能收一收！”后排的梵音一掌劈向兰斯洛特，又转头看向玄辞，“小美人儿你可千万别信他，他家里现在还有两个驯化人争得不可开交呢！”
　　“梵、音！你少说两句会死啊！”兰斯洛特转过头来，“别以为我不打女人嗷我告诉你！”
　　总之，他们两个吵了起来。
　　透过巡航舰弧形的挡风玻璃，玄辞垂眸望向渐渐远去的“曙光”，但很快它就淹没在数不清的一模一样的白塔当中。从前每一次离开曙光塔都是先坐塔内的电梯到50层的商业区，然后才有一般人使用的浮云舰。他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么高的地方观察过白塔……
　　“在看什么？”兰斯洛特嘴角带着温柔的笑，但下一刻就变了味：“你该不会是舍不得吧？”
　　舍不得吗？相比雪顶，玄辞冷静、淡漠，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他微微摇头——过于冷漠的性格总会招人讨厌，摇头太果断就显得冷血了。
　　兰斯洛特嗤笑一声，似乎很是不屑，“没有舍不得的话就不必如此惺惺作态。”说罢他又眯起眼睛看向玄辞，“那个驯养员也是。”
　　玄辞有些诧异地看向兰斯洛特，后者反倒是一挑眉，“抱歉啊，我以为你能看出来的。”
　　“不，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拆穿妈妈。”玄辞回过头来看着目的方向的白塔，小声加了一句：“太冷血了。”
　　“哈哈哈，这得分人。”兰斯洛特指了指肩章，“军团的人冷血一点不是坏事，驯养员确实应该亲切一些。”
　　“诶，什么驯养员？”雪顶从后座探出头来，一脸懵懂，“哎，才离开几分钟，我果然还是想和妈妈在一起……”话音未落，他已是泪眼汪汪。
　　“好孩子，别哭别哭。”梵音揽过雪顶的肩膀轻声安慰，又稍稍抬头对着前排的人开口：“你们俩的兽化程度有多少啊，看这样子差别可不小。”
　　玄辞轻触了一下项圈，手背上的终端立即显示了数字，他也念了出来：“18%。”
　　一旁的雪顶忙着想家呢，梵音也学着点了下他的项圈，“35%……也难怪。”随后她看雪顶的眼神更加怜悯了，调笑道：“头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兽化程度的影响。”
　　“好了好了，稍微说两句。”兰斯洛特敲了敲挡风玻璃正中央的那座白塔，“519塔代号SY，最高领导者是我们第十九军的少将，孤城。”
　　“你们的上司？”玄辞问道。
　　“没错，我们老大可是整个军团最年轻的少将。”兰斯洛特提起少将的时候眼中写满了骄傲。
　　“啧，重点不是这个！”梵音一拳头敲在兰斯洛特脑壳顶上，“咳咳，就像501塔叫‘曙光’，少将也给519塔取了名字，就叫——深渊。”
　　说话间兰斯洛特已经将巡航舰停靠在商业区的码头，随后转头看向玄辞，一脸狡黠地笑道：“所以，欢迎来到深渊，可爱的小驯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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