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

　　俩人一齐从旋梯下来时惹人注目的程度，正如他们并肩上去时那样，俊男靓女，十分养眼。
　　除去知情人，谁看到不说一句般配。

　　“那就是聿衡出国前的邻居吧。”蒋夫人微仰着头颅，目光跟随俩人的移动而移动，语气听不出情绪。
　　林慧昕回头一瞥，应该是了。
　　她连忙起身迎过去，直接略过外甥，热情地同许绫然打招呼：“你就是绫然吧？”

　　许绫然猝不及防地被握住手，看了眼顾聿衡，目光又回到眼前这位优雅华贵的女人身上，迟疑地应了声，不知该喊什么。

　　顾聿衡：“这是我小姨。”

　　他喊小姨，她总不能跟着喊小姨，那多僭越，于是便笑道：“阿姨您好，我是许绫然。”

　　林慧昕笑着端详许绫然，越看越满意，但想到外甥说，对方不喜欢他，心里又是一阵惋惜，不过惋惜也只一瞬。
　　她对自己外甥的条件和能力有信心，除了性子有点冷，应该还算有竞争力，来日方长嘛。

　　“欸对了，我让聿衡送你的项链呢，没带上吗？”
　　下楼的时候，许绫然把外套抱在臂弯里，里头是一件低领羊绒衫，脖颈光洁白皙，空无一物。
　　林慧昕突然注意到，便拉着她走边说：“那条项链我选了很久，是A家的，你带上一定好看。”

　　什么项链？
　　哦，是那天晚上送的礼物吧。
　　不提这事还好，回忆翻涌，许绫然立刻想起，送礼物时顾聿衡还说，他小姨知道他喜欢自己。
　　此刻，再对上林慧昕笑盈盈的脸，她忽地有些尴尬。

　　“我没要，阿姨，那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哪儿贵重了，就是我拜托聿衡送你的一个小见面礼，带着玩玩罢了。”

　　许绫然从小到大虽不说多富贵，可家里对她的吃穿用度没差过，加上许姣生意的缘故，耳濡目染下，熟悉很多奢侈品牌。
　　林慧昕这一身，从头到脚就写着四个字，低调顶奢。
　　她说那小见面礼不贵重，带着玩玩，听听也就罢了。
　　真要看价格，她不知工作多少年才买得起。

　　“没事没事，也怪我，之前一直没见着你就买了，也不了解你，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样，阿姨改天再给你准备一份礼物。”她不愿收，林慧昕并不强求，转移话题：“饿了没有，过去吃点东西。”

　　到这份上，许绫然再不懂就是傻子，顾总的这位长辈，是把自己当未来外甥媳妇了，正帮着自己外甥追人呢。
　　顾聿衡跟在俩人后面，在她们坐下后，顺势坐在最外面，挨着许绫然，双臂撑在膝盖上，背微曲。

　　旁边还有几位太太，蒋乐也在，神情恬静，俨然又变回乖乖女模样。

　　简单寒暄介绍结束，长辈们便聊着闲天，林慧昕双商极高，知道像许绫然这些小姑娘不喜欢当话题中心，本来在一众长辈面前就不自在，便没将话题过多往她那儿带。
　　这次聚会，原想着能单独跟她聊聊天，谁知蒋夫人将女儿带了来，作为主人家，怎么也得照顾客人情绪。

　　斜对面，蒋夫人时不时打量一眼许绫然，趁着喝茶叹了口气。
　　林慧昕难得搞这么一场宴会，又是在自己女儿放假回国期间，还以为是专门给俩孩子牵线搭桥呢，天真的她以为自己跟林慧昕心有灵犀，便没明说。

　　可就从目前看来——林慧昕对那姑娘的热乎劲；再加上，顾聿衡看她时的眼神，这事是黄了。

　　许绫然偶尔小声说几个字，也不知是不是对他说，他会低头凑近认真听。
　　一直搭在她身后沙发靠背的手臂只抬过两次，一次给她倒水，一次从推车里给她拿甜品，因不知她喜欢哪样，可能是知道女孩子脸皮薄，便都拿了点，放在她面前。

　　蒋夫人跟顾聿衡没怎么接触过，对他的了解也都是听来的。
　　一直以为，他这样的人，在感情中多半死板，却没想到是这番景象。

　　同座的众人，但凡长着双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不是打她脸吗。

　　蒋夫人靠在杯沿吹气，敛眸。

　　“乐乐，你不是说晚点要跟朋友出去逛街吗，我打个电话叫司机来接你？”

　　林慧昕听出弦外之音，这是心有不满，不愿让蒋乐再露脸。
　　也是，没有哪个父母愿意让宝贝女儿热脸贴冷屁股，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事是她不地道。
　　“你那儿叫过来多远，让我家司机送吧。”说着便拿出手机。

　　拨号的嘟声响了近一分多钟，电话自动挂断了，或许是今日事多，司机来回接人奔波，没听到。
　　林慧昕又翻出一个司机的电话，准备再次打过去。

　　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眼看渐渐冷场，蒋乐忽然出声：“聿衡哥开了车的呀。”

　　众人一愣。

　　“聿衡哥，你待会有事吗，要不送送我？”蒋乐看向他，笑得极其单纯，目的一眼看透，仿佛真的只是想赶紧与朋友汇合，好逛街。

　　“乐乐！”蒋夫人蹙眉。
　　这姑娘缺心眼吗，平时也就罢了，今天这情况怎么还好意思让人送。

　　“没事，”顾聿衡看向蒋夫人，神情平静：“我正好也要出去一趟，走吧。”

　　两分钟后，一同坐上车的还有许绫然。
　　她反应再迟钝，也知道场上氛围不对劲，唯一认识还算熟的人走了，她总不可能继续坐在那。

　　离开前，林慧昕亮出二维码，让许绫然加她个微信。
　　不出所料，这一行为再次引来众人瞩目，幸亏是公开场合，蒋夫人再不爽也得强撑笑意，不然她这眼刀能把许绫然背影盯穿。

　　“你确定她不是你的相亲对象？”
　　顾聿衡放下手刹，点火，面不改色道：“不是。”

　　许绫然腹诽，怕是大家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吧。
　　想到这，又后知后觉，她不会被那姑娘的妈妈记恨上了吧，毕竟林慧昕跟顾聿衡对她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

　　“我小姨组的局，把蒋家的叫过来，她们通没通气，怎么想的我不知道，这事也跟我们没关系，你不用放心上。”

　　许绫然没应，脸侧向窗外。

　　蒋乐听完他妈的诸多叮嘱，迟了几分钟才过来，见副驾驶座上有人，便自觉坐上后排座椅。

　　上车后，她报了个商场名，便拿出镜子开始补妆。
　　不像是会搭腔的样子，利索地戴上蓝牙耳机跟人打语音电话，姿态放松，丝毫没有坐生人车的不自在感。

　　许绫然暗暗想，这姑娘反差真大。
　　刚才在别墅里，她静静坐在一旁，安静乖巧，偶然眼神交汇，还能回以微笑，一点儿看不出来。

　　隔了会，她觉得无聊，也开始玩手机，在群里聊天。

　　“送你到几号门？”
　　蒋乐电话打完，顾聿衡便问，瞥了眼导航，此时距目的地不到五公里。

　　“不知道几号门，我们约在咖啡店碰，”她说出名字，“你直接导航到咖啡店吧。”

　　没想到顾聿衡会主动跟自己说话，蒋乐的倾诉欲瞬间一发不可收拾：“聿衡哥，你跟旁边这位姐姐是男女朋友吗？”

　　顾聿衡静静开着车，目不斜视，似乎并不打算作答，许绫然收回视线，淡淡道：“不是的。”

　　“噢，那就是还在追吧？”
　　“......”

　　蒋乐笑了下，试图带动气氛：“哎呀，其实今天就是个误会，我妈想太多了，压根没什么相亲，回头我跟她说说，不会影响到你的。”
　　顾聿衡：“心里明白就好，不用刻意再去说。”
　　“嗯，要真是影响到你跟姐姐的关系，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语毕，车厢内不再有讲话声。

　　许绫然突然对蒋乐生出一丝好感，开朗敞亮，有什么说什么，也不扭捏。
　　至于在长辈面前跟在他们面前两副面孔，这点她居然十分感同身受，反过来想想，自己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

　　于是，许绫然侧过身，主动搭话：“你还没毕业吗？”
　　蒋乐摇摇头：“还没，我学校放假，才难得回来一趟。”
　　“这个时候都已经放寒假了呀？”阔别学校没几年，她难道记忆错乱了，不是还没到一月份吗。
　　“我在美国读书。”蒋乐解释。
　　许绫然恍然“哦”了声，忽然想到顾聿衡也是在美国留学。

　　边聊着天，蒋乐边在微信打字。

　　娜娜：「真是许绫然？」
　　蒋乐发送了张在别墅里偷拍到的侧脸照：「你发给你姐看看，我也不是很确定。」

　　娜娜的姐姐就在边上，只瞟了眼，很快回：「她说是。」

　　看到回复，蒋乐眉头轻挑，长舒口气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娜娜：「所以搞半天，你就是被她截胡了啊，你那相亲对象到底多帅，才让你气成这样。」
　　蒋乐：「哪看出来我生气了？」
　　娜娜：「你都腆着脸让人送你了，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聊到这儿，蒋乐没回，隔了一分多钟，屏幕才又“嗖”的弹出消息：
　　「不过离谱的是，他还把许绫然带上，真绝了。」

　　蒋乐立刻回了个“死亡微笑”。

　　这回，屏幕上方‘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显示了许久，断断续续的：「我姐说好久没见她了，要不你把他们也叫过来，一起玩儿呗。」

　　蒋乐：「？叫她干嘛，我又不认识。」
　　娜娜：「你不总说回国这段时间干啥都没意思吗，正好一起玩剧本杀。」
　　蒋乐：「不是说人齐了吗？」
　　娜娜：「有俩水货跳车了。」

　　......

　　犹豫三秒，蒋乐出声：“聿衡哥，绫然姐，你们今天还有别的事吗？”
　　许绫然：“我没有，怎么了？”
　　“那跟我们一起去玩剧本杀，好不好嘛？”蒋乐双手扶住驾驶座靠背，上半身贴过去，睁着一双漂亮恳求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

　　许绫然偏过头便看见这幕，心道这姑娘真会利用自身优势，还是个自来熟。

　　剧本杀这类实景演绎的游戏她没玩过，倒是经常玩狼人杀这种桌游，不过也都是跟熟悉的人。

　　见许绫然表情犹豫，蒋乐又撒娇似的挽住她的手臂：“走嘛走嘛，正好差人呢！”

　　“......”
　　所以原来是因为缺人才叫他们。

　　许绫然迟疑地望向正专注开车的顾聿衡，对方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直视前方道：“不去。”

　　蒋乐人精着，看出顾聿衡对许绫然不一般的态度，知道只要搞定许绫然就等于搞定顾聿衡，便只央求她一人。
　　没一会儿，许绫然败下阵来。

　　“那你去吗，顾总？”虽然心里隐约知道答案，但还是敷衍性问了句。
　　“不去。”

　　果然。

　　许绫然耸耸肩，看了眼蒋乐，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剧本杀在顾聿衡读书时曾流行过一阵子，但他向来对这些娱乐活动没什么兴趣，身边好友几次三番邀请他也都拒了。

　　过了红绿灯，再拐道弯便来到地铁站，出口正对着咖啡店，周围人来人往，不能久停，顾聿衡踩下刹车：“你先去，下车。”

　　蒋乐当然知道这句话是对她讲的，她也不是自讨没趣的人，默默推开车门下去。
　　关门前，她仍没放弃：“姐姐，你要想来玩的话就直接去商场五楼找我吧，就那一家剧本杀店，四点发车哦。”
　　“好。”

　　待人一下车，顾聿衡便重新启动汽车，慢悠悠往前挪。

　　许绫然不明所以：“怎么了？”
　　顾聿衡单手掌着方向盘，一手从夹层里拿出烟：“你真想去？”
　　“我都答应了啊，还没玩过，正好去试试呗。”

　　他斟酌半晌，到底没将别墅门口那事说出来，叹口气：“你跟他们都不认识，在一起能玩得自在？”
　　许绫然倒不觉得有什么：“我不至于那么社恐吧，以前玩桌游也跟陌生人组过局，而且我可以把秋妮叫来，她刚刚微信上还跟我念叨无聊呢。”

　　语毕，她解释：“秋妮就是我好朋友，也是同事，你见过的。”
　　“我知道。”

　　接下来的一两分钟里，俩人都没再说话，许绫然却觉得莫名诡异，先不说顾总这周围空气什么时候冷下来的，就说，她出去玩剧本杀，怎么好像还得经过他同意？
　　蒋乐还是他的‘相亲对象’呢。
　　......

　　“咳咳，”许绫然抿了下唇，余光瞥向顾聿衡，轻声道：“顾总，是不是你有什么事找我？”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顾聿衡也想约她。

　　“没有，我想约你用得着这么遮掩么，我干嘛不直接说？”
　　“......也是。”
　　“我只是担心你。”他用最自然平静的语调说出这句暧昧亲昵的话。

　　这一刻，许绫然耳根开始发烫：“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担心她走丢了吗。

　　“什么都担心。”顾聿衡转面，静静地看了她几秒。
　　“......”
　　“你想去就去吧，记得把你朋友也叫上，另外，把她微信推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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