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蝶

　　郏信菲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群新的朋友。
　　“我可以邀请你周末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吗？”
　　很多其实都是好奇的家伙，他们只是觉得同性恋挺酷的。当熟悉的人开始反对她，而陌生的人又开始声援她时，让郏信菲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迷惑。
　　“我觉得你特别了不起，真的。”
　　“其实我也觉得自己也许喜欢女生，女生多好啊。我亲过一个，感觉不错。”
　　是不是无论我们做什么，不做什么，伟大还是平庸，总会有一些人附和你，把你列入他们中的一份子？所以任何一个个人根本上是从来没有孤独过的，有人觉得孤独是他还没有遇到和他那样想的人，是这样吗？
　　“我希望你们以后可以结婚，和其他正常的情侣一样。”
　　这一刻郏信菲感到了一丝轻松，原来她不是一个正常人，这个定义实在是救了她。她相信，“不正常”这个定义救过世界上很多很多苦恼的人。
　　“伯母有没有说过这件事情？”一次放学和鞠憬的见面，她问。
　　“我也正奇怪，她那么爱打听的人，不应该没有听说我们的事情，只是……也许她在怀疑，在猜测，在等待，也许……她并不真正知道同性恋是什么意思。”郏信菲牵着鞠憬的手，绕了一条远路回家。
　　“等到六月中，我正式去拜访你的父母。”
　　“不用，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只要你。”郏信菲望着树枝上的新叶。“我不想我们还没有全身心开始去爱和感受就要加入到一场其实毫无意义又无法全身而退的战斗里。”
　　“我懂你。”鞠憬从侧面抱住了郏信菲，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而下一秒开始，浪漫爱情化成了山洪爆发般的灾难。
　　郏妈妈从后面冲了上来，用自己的包狠狠打在鞠憬的身上，嘴巴里说着难听的不堪入耳的脏话。
　　鞠憬摔倒在了地上，头嗡嗡作响。
　　郏信菲还没有反应过来，郏妈妈的手已经在她脸上横扫而过。
　　“你这个不要脸的死丫头！”
　　郏妈妈用这个她用来辱骂电视里不守妇道和专勾引男人的女人的词来骂自己的女儿。

　　人们总是以爱的名义作出很多很多非爱的行为。到底是什么样的标准决定着我们可以爱谁，不可以爱谁呢？在我们觉得自己要去爱时，应该问问谁我们可不可以那么做呢？
　　有人常说，因为爱，所以我们受伤，伤得很重了，也还是想笑。

　　武小焕突然觉得有人跟踪她。
　　在走廊上，校园里，回家路上，车上，总是总是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紧紧看着她。
　　亲戚们还没有过问过这件事情，现在还只限于学校里，孩子之间，但是回到家，多少孩子会把学校里各种和学习无关的事情告诉父母，而有多少父母会津津有味听进去后，又把它们放在自己的圈子里嚼一嚼？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是正常的，拥抱一下又有什么？”
　　有一些这样的声音也会响亮地传起来，所以有些很闲的人觉得，爆料还需要更辛辣的调味品。
　　“你怎么了？你都回头好多次了。”在家门口，拿钥匙开门的武小敞问身后有点精神涣散的武小焕。
　　“说不上来，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也许是最近学习压力大，有点累。”
　　武小敞贴着武小焕站在她身后，伸手轻轻地给她按太阳穴。
　　“舒服一点没有？”
　　“好多了，你真好。”
　　“我一直觉得，我们可以一直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永远做彼此的后背和依靠。”
　　武小焕转过身，主动亲吻了武小敞。这样的场面他们看不到。
　　“都说女人比男人长寿，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离开，你就不会一个人孤独了。”
　　“也许吧。”武小焕在这一刻想到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毕竟柏拉图已经死了上百年了。
　　感谢这个世界上还有孤儿和精子库，虽然这听着有一点残忍，但是对于一些人来说，这真的是应该祈祷和感谢的好事情。己所不欲，当失与人。
　　“你在学校没有遇到麻烦吧？”武小焕转换家长角色。“那个朱娜娜还有找你麻烦吗？”
　　“她是个定时炸弹，我离她远远地。”武小敞看着在微波炉里加热点心的武小焕。“马上又要出门吗？他们对你的态度有没有什么变化？”
　　“那位阿姨人很好，她说她很小的时候就和自己的哥哥一起长大，有些人也会说一些闲话，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很理解他们的。”武小焕把小包挎在了肩膀上，手里抓着自己加热的点心。“放心，我不会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你值得我那么爱你。”
　　“我的小焕终于开窍了，哈哈！”武小敞笑着，还笑得弯下了腰。
　　武小焕到走出门还很诧异地看着他，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才把门关上。

　　孩子们总是很难被判定，到底怎么样才是成熟，怎么样才是幼稚。大人们喜欢看孩子们探讨这个问题，让他们就成熟去写议论文，然后给自己赞同的打上高分，自己否决地认为幼稚地打上低分。
　　有个孩子曾经倔强地认为，成熟是没有标准的，就像之前有个聪明人说的，成熟是贯穿一个人一生的过程，它是一个过程，是我们要自己去经历地，不是目标也不是终点。（这个孩子是我。）

　　关于上一个论述，有人跳出来表示赞同。
　　“那些谣言是真的吗？”
　　当被班主任这样的问题砸中后，严睿冰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你是个好学生，除了有点骄傲外，并不让老师们担心。”
　　严睿冰还是不明白，什么叫做“那些谣言是不是真的”呢？既然都说是谣言了，还有真假的疑问吗？不是说谣言止于智者吗？如果谣言是真的，还能叫谣言吗？既然谣言不是真实的，又为什么要怀疑呢？都说无风不起浪，我在亚洲家里电扇吹的风，和大西洋一小岛边起的浪有什么关系？
　　世界上那么多蝴蝶在扇动翅膀，我就不相信每天都会有地方发生海啸。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严睿冰简化了她满肚子的疑问。
　　“听说你认识了一个社会上的人士，而且关系非同一般，是不是？”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老师的责任就是看到学生犯错误后把它揪出来。”
　　“我现在还年轻，犯错误是很正常的，我希望可以自己去体会这一切，我的成长，我的错误，我的成功，我的荣誉，我的灾难。这一切的一切都最终决定了我是谁。而你们这些大人，你们已经经历过你们的了，现在是我的时间，为什么要剥夺我经历自己独特人生的权利！Come on！”严睿冰站了起来，很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的人生我来经历，我的错误我自己弥补，我的责任我自己承担。放手吧，老师。”
　　“不，我不会的。”班主任异常坚定地看着严睿冰，如同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我们都认为我们有能力去帮助别人，有这样的责任去引导我们认为误入歧途的人。也许这也是别人看到我们时所想到的。

　　董哨被施方青带到了一个秘密地点，那就是施方青要送给他，送给自己，还有共同爱着的蝶的礼物。
　　那是一个小小的画展地，下个周末正式对外开放。所有展出的画都是董哨画的，其中有一部分是以施方青为模特的。他们知道，这会震惊他们。
　　“你说他们会怎么说他们？艺术？美？还是色情？我们会因为这个被留校查看吗？”
　　“你比我勇敢，小青。”董哨被自己震惊了。“我突然觉得很幸福。”
　　董哨缓缓在自己的画作间移动，看着每一副陪伴过他的画，他还记得它们刚开始的样子，如今它们都长大了，就如同他作为一个父亲在参加他孩子们的毕业典礼。
　　“有人说幸福是一种成就感，是对自我价值的肯定，它源自于那些积极地主动的东西。”
　　“我家人已经为我找好了学校，四月我就要离开了，去英国。”施方青说这个话的时候很平静，也没有看着董哨，而是盯着那副蝶的抽象画。“她一直都和我们在一起对不对？”
　　董哨没有回答，只是凑过去在施方青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而她的脸确一下子红了。
　　这早就不是第一次施方青在董哨面前脸红。

　　有些很美好的东西，我们一直在努力追求着它，希望它属于自己，却常常不能如愿。对于某些人故事就是如此，而对于另一些人，还会有那么一刻，我们突然恍悟，其实它一直就在我们身边。
　　因为我们总是一味看着前方，所以看不到自己脚下，也看不到自己身旁的东西。

　　莘瑶真的爱上了崔龙伟，她选择了一个不被任何人看好的人，朋友，父母，老师都为这件事情责怪她，远离她，她失去了自己想要的那个地位，就因为爱上了一个人。
　　施方青一次在外面意外地碰到了病假阶段的莘瑶，她们进行了一次简单而深入的谈话。
　　“你不觉得自己很傻吗？你那么做就是因为那是一个我没有犯过，蝶没有犯过，严睿冰也没有犯过的错误吗？和他在一起，你不会有好结果和好前途的，有的人是不会改变的。”
　　“我没有想过他会改变，成为一个好好先生，负起责任来，但是我知道自己爱他，爱情就是这样的，没有任何道理，没有逻辑，它是盲目的。这不像高考，你划一个分数线，上面的可以进来，下面的不行。这不是招聘，你要择优入取，淘汰差的。爱情就是在你看到一个人之后突然有了依托，突然心动，突然觉得天地万物有了色彩。那个人，不同于其他任何人，你不知道他会是谁，但是你感觉到了，就爱了。你永远不会有所准备，觉得他应该是怎么样，就想父母生下自己的孩子。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们爱他，养育他，教育他，希望他变好，尽管最后事实证明他不会，他们还是会那么做，那就是爱。它不计较得失，不计较付出，它是感觉，只和自己一个人有关。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莘瑶。”施方青第一次那么温柔地叫一个人的名字。“即使你勇敢了，你还是会受伤的。”
　　“知道吗？即使你什么也不做就躺在床上，你也不一定安全。如果我可以选择怎么死，我希望是我最爱的东西去夺走我的生命。我已经决定了，要跟着他，做他的人。爱情是盲目的，不在乎值不值得。”
　　“突然之间，我们对以前那么热衷的东西不屑一顾了。你这样，严睿冰也这样。”
　　“你看到那一批高一的新生了吗？永远会有这样的人，希望自己成为学校的女王，可以呼风唤雨。她们成群结对，攀比显耀，目中无人，自视清高。我们这些前车之鉴，未必是后车之师，她们比我们站得更高。这很正常，没有什么好遗憾的，我们已经过来了。”
　　莘瑶似乎是一下子变得那样勇敢了，即使是在自己的父母找上门来之后，她也不再躲藏了。
　　莘爸爸还找了几个人要教训崔龙伟。莘瑶对他说你先走吧，去躲一下，这里有我顶着，我不想给你添麻烦。那一秒，崔龙伟真的生气了，他不想自己被一个女孩看扁。
　　“你是因为我才这样的，你认为我会胆小得躲开吗？”就在莘瑶要感动时，崔龙伟又故意扔下了一句话。“我可不想让我的兄弟看不起，你是我的女人。”
　　莘瑶知道，他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却永远不敢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人的傻瓜。
　　“我也不会让任何人看不起我，你是我的男人。”
　　莘妈妈拉着莘瑶的手不想放开，硬是被莘爸爸拉走了，他说这个孩子就是野，永远比不上他们的基因优秀。他们还年轻，还可以再要一个孩子，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孩子。
　　就这样，莘瑶又成了一个孤儿，在她成年生日的前一个月。

　　生命或许不止一个圆圈，而是很多个，我们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开始时，回到我们开始的地方，但是千真万确地，我们也都再也回不到那个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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