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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路舟车劳顿自不在话下，清坊里的热闹洗去了一路上难得的寂静。萧如声靠在车舆的车壁上，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
“主子，咱们到了。”
萧如声嗯了一声，下了车，又转了一道小舟。
清坊建在京城边角，是京城最大最气派的烟花之地，这些年背靠平阳王，发展的越发好。能叫坊，便是因为这一片都是他们的，正如一个坊市。
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在夜里灯火通明，坊前护城河上映出影影绰绰的倒影。红的橘黄的各色灯笼交相辉映，似还能透过那开着的窗户看见房中有两人在追逐玩闹。
这会儿正是夜，是清坊最闹腾不过的时候。
他一身红衣从小舟上下来，外头的亭台楼阁里有人见了他，都笑着与他问好：“坊主这是打哪里回来？”
萧坊主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抬步走进立在眼前的“清坊”牌坊。两侧的小楼里丝竹之声起伏，暖黄色的烛火里，有不知道是哪个屋里头的笑闹嗔怪之声。
一个小楼里住上三五个小倌，门口点着红灯笼的，便是今日有客，不便打扰。
有衣衫半退的漂亮青年从窗中探出头来，笑着与他挥手：“坊主！那位今儿可来了，在您房中等您呢！”
萧如声一愣，抬头去望，却见那青年叫一双手拉回了屋里：“诶老爷……”
他笑笑，又继续前行。
直到披着一身如梦似幻的热闹停在院外。
院子里只点了一盏烛灯，院门大敞着，他看见映在窗户纸上的高大身影。
“主子，您早点歇息。”小厮一路跟来到这里，言语中带着揶揄的退下去。
萧如声心里叹息一声。
垂着眼睛跨过门槛，走过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他推开了门。
男人一身玄色衣袍，正靠在软塌上假寐。手里还握着一卷书，看着像是从桌上取来的。这会儿松松的，要掉不掉。长发高束，丝丝缕缕的垂落下来。剑眉浓墨重彩，让萧如声想到他平时睁眼时候那双锋锐而深邃的眸子。霍开梁不是一眼让人惊艳的长相，却棱角分明，皱着眉头看人的时候，上位者的气势暴露无遗，只让人想要垂头跪伏。
烛火摇曳，将人镀上一层虚幻的暖黄的微光。
萧如声脸色未动，轻轻反手合上门，目不斜视的走近，摘掉了松松插在发间的银簪，漆黑如墨的长发撒了一身。
他撩起衣袍，在原地跪下。
“霍大人。”
世人都道他与平阳王霍开梁关系不纯粹，瞧着便是贺临洲也是这样想。
可他与霍开梁再纯粹不过了。
霍开梁闻声睁了眼，一闪而过的锐利很快被他隐藏，又变得古井无波。他手支在脸侧，漆黑的眸子看过来：“嗯。”
萧如声跪着，黑色的发散在火红的衣袍上，睫毛垂下遮住了眼睛，声音端的四平八稳：“六角楼和神医谷的帖子已经确实的送进两位大人手里了。”
视线有如千钧重，落在他身上。萧如声垂着头跪着一言不发，袖里的手轻轻的握了握，手心里的银簪渐渐染上体温。
“穿红？”霍开梁的声音带着困顿的嘶哑。
听不出喜怒，萧如声也不敢抬头去看，只将头埋的更低了些。
他这样的身份，穿红有失体面。可他也只有这两件，在箱龛里都积了灰了。好不容易离开一次清坊，就叫人拿出来……却没想到一回来，霍开梁来了。
男人像是笑了，不知道在笑些什么。目光在他身上来来回回的扫过，最后落在男人如玉的脸上：“萧坊主好颜色，”
“穿红也是好看的。”
萧如声不敢应答，他心电急转之间思考霍开梁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斟酌着道：“霍大人谬赞了。”
霍开梁嗤笑一声：“如声这张脸……”软榻上传来衣衫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视线的边角出现一片带着金线绣纹的玄色衣角，那人穿着同色的长靴，鞋尖挑起了他的下巴：“当真叫人看了开心。”
那靴子布料厚重，硌在下巴处，萧如声仍不抬眼看他，跪在地上眉眼温顺：“能教霍大人开心，是如声的福气。”
房间里陷入片刻沉寂，霍开梁似乎觉得无趣，又将脚收回去：“婚期已定，白夜和贺临洲是如何说的？”
萧如声拱了拱手，道：“白楼主那边并未说什么，贺谷主承诺一定到场。”
软榻上的男人嗯了一声，他虽然侧卧着，但脊背依然挺得笔直：“到了那日，你便不必来了。”
跪在下头的男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弯身道：“是，大人。”
砰！
书卷被重重的掷在萧如声身上，砸在他额角。
“大人息怒。”
萧如声趴伏下去，跪得恭恭敬敬：“如声知错。”
就这么一下，霍开梁却没再说话。
黑发围出来的狭小空间里，萧如声闭了闭眼睛，头更往地上贴了两分。他没有出汗，却觉得浑身僵硬，连手里的发簪都好像变得滚烫。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霍开梁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起来吧。”
“是。”
清坊哪里是背靠高高在上的平阳王。这整个坊间，暗地里都是霍开梁的产业，萧如声也是。他是平阳王埋在大梁暗处的一根线，这根线连着千千万万个分支，而另一头一直牢牢的攥在霍开梁手里。
红色的广袖衣袍因为跪过这么好一会儿，显得有些皱，萧如声却没去管它，只安静的垂手站着。
外头的喧闹渐渐安静了，夜已深。
他心里几乎没什么想法，唯一就是思衬着怎么霍开梁呆到这会儿却还不回府。
霍开梁从不在这里过夜，他与霍开梁也没有除了主仆之外的任何关系。也许曾经有过，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早就不是那个味了。
安静的等待没多久，霍开梁终于起身，声音冷然：“宽衣，睡觉。”
萧如声下意识道：“是。”
“……？您说什么？”
他惊讶的抬头，猝不及防对上霍开梁漆黑的眸：“本王说，宽衣，睡觉。”
那双眼里像是没有情感，眉眼嘴角都拉的平直，像是说什么无伤大雅的事。萧如声呆了眼，又很快垂下来。
他动动手指，正要去解腰上的宫绦，霍开梁又改了主意：“罢了。”
一阵风似的，带着冷气走了，留下风中晃荡的房门。
萧如声放下手，有些脱力的坐在软榻上。
瞧，这上不上下不下的关系。就是离开了这里，又能逃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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