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流星坠落时

　　71 朋友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许含辉双手撑着眉心坐在办公椅上，盯着眼跟前嘟嘟声不断的手机，办公桌将他和他那两个弱智儿童欢乐多和事不关己别找我的傻逼同事隔开。

　　老秦焦虑地来回踱步，黑眼圈都要下垂了：“精神科，这必须得挂精神科。”

　　杨宇宁抱臂表示否决：“不要寄希望于不会被配合的话疗。”

　　老秦抱头崩溃：“我上一次见到这么疯的攻还是在微博推送的霸总小说里，但人家再追妻火葬场也不会当众跪地给人擦鞋，你他妈怕不是真叫他在家里拿小皮鞭抽傻了吧我亲爱的花瓶兄弟。”

　　杨宇宁冷哼拆台：“吴帆和你是什么裙带关系？连你们两个人的脑回路构造都是如此的异曲同工？这种谣言都能造的出来？”

　　老秦悲愤捶手心：“你要不就从了老赵吧，你这精神状态真的得找个男朋友冲冲喜了。”

　　杨宇宁啧了一声：“嫂子平时是否会对自己产生精神层面的怀疑？毕竟自己丈夫挑选爱人的眼光如此差劲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杨宇宁，你一直骂我干什么？”老秦气愤不已，“你不是哑巴人设吗？”
　　“我乐意？”杨宇宁说，“你能怎么着？”

　　老秦顿时拿起桌面上的便利签朝杨宇宁扔过去。杨宇宁敏捷侧身避开：“你非要在这儿作妖吗？你还嫌他不够烦吗？”

　　是啊，你可真有眼力见啊！

　　许含辉忍无可忍地把手机紧贴在耳边，试图努力听清电话对面的声音，但未果，他一拍桌子起身，腾出一只手指着两人：“闭嘴！都给我滚出去！”

　　“我不！”两人异口同声。

　　“就他妈会吼我！有本事你吼小台球去！”老秦吼完指着杨宇宁，“一山不容二虎，一辉不容俩友。你麻溜走！”

　　“不走，”杨宇宁坐到沙发里掏手机打游戏，“走了他肯定哭。”

　　老秦：……
　　许含辉：……

　　真他妈的这一天天的。

　　不过无论如何，终于能安静地听电话了。

　　“邹先生，周轻扬是怎么回事？”许含辉一句自我介绍也没有，开门见山地问。

　　“我不清楚。”邹文明含糊其辞，挂断电话。

　　许含辉再打，挂断，再打，拉黑。
　　自己的手机扔掉，他在空中精准接过杨宇宁抛过来的手机，再打，接了。

　　“我可以一直打电话。”许含辉的威胁披在淡然的言语中。

　　邹文明终于在无赖面前败下阵来：“你是……上次问他住址的人？”
　　“对，”许含辉说，“到底怎么回事？”

　　邹文明沉默了一会：“我们散伙了。”
　　“什么时候？”
　　“两周前。”

　　刚好是许含辉出发去新加坡那天。
　　两周了！

　　“为什么？”许含辉重复。
　　“意见不合。”
　　“意见不合可以继续协商。”许含辉冷言，“我不希望你是在利用他，毕竟他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心血与代价。并且，最重要的，他对你非常信任。”

　　对面沉默了很久，然后邹文明叹了口气：“你既然是他朋友，那你应该知道他的事儿吧。”

　　“什么事？”许含辉冷笑，“杀人犯？”

　　趁机打瞌睡的老秦和伤心消消乐的杨宇宁同时震惊抬头。

　　“难道是真的？咳，那你应该明白，我怎么可能和这样的人合伙？”邹文明坦言，“一个月而已，我给了他两万块工资，不少了！”

　　他说的有理有据。
　　许含辉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想不到你居然以污言秽语作为挑选合伙人的评判标准。”许含辉的肌肉绷得很紧，可愤怒让他看起来甚为冷静，“并且在自己都持怀疑态度的时候就提出单方面违约，还对自己的出尔反尔毫无反省。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周轻扬而提出合作邀约的。”

　　“不，不不，我是真的想和周轻扬合作，”邹文明匆忙解释，“但他实在……我老婆不敢冒风险，毕竟是这样一个人……你要理解我。”

　　“所以你们就因为一个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渣的几句鬼话，而怀疑一个和你们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朋友、队友，乃至战友。”许含辉不可抑制地动怒，“你们信了那个人渣的鬼话，抛弃了他？”

　　邹文明大概也是有点心虚，没有挂断他电话：“我是生意人，我不是慈善家。我不能冒风险。”

　　许含辉深吸一口气，已经不想再和邹文明沟通：“那个人渣是怎么联系你的？”
　　“堵在我家门口，和我老婆讲的。”邹文明知道他想问什么，“我们没有联系方式，也不知道名字。”

　　但却信他，不信周轻扬。

　　“算了。”许含辉冷笑一声，“你也不配获得周轻扬的帮助。”

　　他挂断电话，起身要离开办公室。

　　“许含辉，”老秦坐在沙发上按住办公室门不让他出去，盯着他，收起了所有吊儿郎当的表情，成为在弟弟人生即将发生重大变故时充当坚实后盾的厚重兄长，“你不要玩火！”

　　许含辉没有任何表情，用杨宇宁的手机给周轻扬打电话：“在哪儿？”
　　周轻扬刚“喂”了一声就发现了来人竟然是他，手忙脚乱把电话挂了。

　　再打，也被拉黑了。周轻扬把他的电话、杨宇宁的电话全都拉黑了。

　　许含辉是真他妈的毛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儿！散伙，送外卖，被赵勇欺负，被邹文明欺负。
　　可是却一句，哪怕半句话都不肯跟他说！

　　就不喜欢到这么烦他的地步吗？

　　杨宇宁坐在沙发上看了眼被扔回自己怀里的手机：“你对他到底了解多少？”

　　“我不需要了解！”许含辉恶狠狠地说。
　　杨宇宁强调：“你们已经十年没见了！”

　　“是，我跟你们也两周没见了。”许含辉说，“我跟赵勇在新加坡除了工作之外，一分钟私人会面没有，但你听听外面，传成什么了？不，不仅外面，还包括你，还有你！”

　　杨宇宁绷住嘴，无法反驳。

　　许含辉冷声道：“所以，少猜测周轻扬！”

　　但其实这完全是两码事。
　　一个是原则问题，一个是感情问题，怎能混为一谈？

　　“许含辉，”杨宇宁居然也重复了老秦的话，“你需要冷静。”
　　“不，我只需要知道周轻扬在哪。”许含辉按了按发酸的太阳穴，“还有一个小时下班，杨哥，你帮我盯着点，应该没什么大事了。老秦，如果赵勇找麻烦，麻烦你帮我顶一顶。”

　　虽然话说的有条不紊，实际上许含辉头脑乱成一团，不为别的，就为了现在他根本不知道周轻扬究竟在哪儿！

　　周轻扬不可能在邹文明那里住了，那他在哪儿住？身上还有没有钱？这个月到底还完债务没有？

　　周轻扬那么信任邹文明，说过这是难得一遇的好大哥。可是好大哥也背刺了他。
　　他这些天到底怎么过的！到底好是不好？！

　　无数个问题，无数个担心。
　　周轻扬真的永远有办法逼疯他。

　　他抓起手机要往外走，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但他没能出去门，因为老秦的手还在门把手上搭着。

　　还拦？

　　“老秦，”许含辉沉了面色，“让开！”

　　老秦依旧没说话，他半靠在沙发上，一手搭着门，一手垂在沙发上。

　　就保持这样的动作。
　　一秒，两秒。

　　怔了一瞬，许含辉猛地扑上去：“老秦！！！”

　　*

　　十分钟后，刺耳的救护车笛声抵达方合楼下，市医院急救医生飞快架起担架将秦伟抬上救护车，许含辉和林蓉陪同，杨宇宁被留下镇守公司。
　　一路上许含辉没有说一句话，车厢里只有医生急促的交流和机器不断的嗡鸣声。

　　脑梗……
　　老秦才三十四岁，怎么会脑梗……

　　到了医院老秦立刻被推去了抢救室，许含辉望着红灯，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明明今天中午在川菜馆里老秦还吃了三碗米饭。
　　明明方才他们还在吵架，老秦还像个大哥一样关心不懂事的他。

　　怎么会脑梗。
　　他二胎才三个月……

　　“辉哥你得休息一会，”林蓉扶住他，引导他往椅子上坐，“秦总会没事的，你别着急。”

　　“我没事。”他狠狠搓了把脸，摸兜找手机，发现匆忙之下根本没带。

　　“找什么？”林蓉连忙说，“我帮你找。”

　　“打电话给老秦家人。”许含辉一边机械地动脑一边很慢地嘱咐，“然后通知机电的……韩雨，给他说这两天甲方那边让他去替老秦做回复。还有，还有什么……哦，明天上午建宁酒店的设计交底，通知杨宇宁安排人去。还有方所建设的打图……”

　　“明白！”林蓉应的很快，一件一件事开始做。

　　其实林蓉也很慌，她再酷姐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证生死一瞬间，只能说一些表面话，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许含辉会带她一起来，来了也不知道做什么，跟在许含辉身后进进出出。

　　现在许含辉终于给她下达了具体的命令，她好像又有了主心骨，忙不迭地去执行命令了。

　　许含辉手肘撑在膝盖上愣了好一会，脑中不断闪过这些年和老秦相处的点点滴滴。

　　老秦比他大四岁，但是心态很年轻，所以两人能玩到一起去。
　　他为人和许含辉差不多实诚，但是相对来说因为有家庭的责任，所以处事更小心圆滑。这么多年，赵勇一直骚扰许含辉，但是许含辉一直没事，其实很多时候也靠老秦打圆场化解。
　　他就像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哥，看似不靠谱，其实……
　　其实许含辉在心里把他当亲哥。

　　都说职场上只有利益。
　　可是也许是他们工作环境比较单纯的原因，许含辉真的觉得他一直都在遇到好人。
　　老秦是好人，天天为他操心。
　　同事们也是好人，身边好人很多。
　　老秦曾对他这番言论做出回答：那是因为兄弟你是个好人。

　　狗屁老秦。
　　真操蛋。

　　直到林蓉打完电话过来报告，许含辉都没能回过神。

　　“都安排好了，”林蓉坐在他身边，难忍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许含辉也是刚出差回来啊，“辉哥，别想了，现在着急也没用，你休息一会吧，我去给你买瓶水？”

　　“不用，我……”

　　忽然，他话说一半没声了。

　　下一秒，在林蓉的惊呼声中，许含辉原地弹起，大步冲到缴费处，一把拉住了突如其来的周轻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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