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

　　17

　　新城异种对抗基地，研究区。
　　白明霜出了电梯，直接把钥匙塞进韩淼手里：“去我办公室，锁门。”
　　韩淼头上扣着兜帽，脸上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对她点点头，无声地离开了。

　　白明霜一路往实验室走，取了好几种需要的药物，一转头看见自己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份最新的检测结果。
　　她拿起来一看，是昨天送检的那一份，挂在某个实验品异种的名下，数据显示污染度80.13%。
　　致命的0.13%。

　　她深吸一口气，把检测结果也一并抱在怀里，匆匆回了办公室。
　　韩淼已经把所有的百叶窗都拉上了，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面，沉默地盯着桌角那桶艳丽的玫瑰花。

　　她目光扫过白明霜怀抱的一大堆东西，突兀地问道：“我的污染度是不是过线了？”
　　白明霜点头，十分不情愿地告诉她：“80.13%。”
　　韩淼轻轻笑了笑，“没想到让陈旭给说对了，我回来真成了自投罗网。”

　　白明霜斟酌着用词：“我研究的抑制药物只对B级血统以下有效，污染度超过80%，理论上你已经算是A级血统了。”
　　基地最新血统分类里，污染度40%以下的统称为D级，40%~60%是C级，60~80%是B级，80%以上为A级，其中95%以上为S级。

　　按照最新的理论，只要存在污染度，都有变异的可能性，污染度越高变异的可能性越大；污染度并不一定随着异变程度而加深，有些人承受不住血脉的冲击，污染度只有50%却直接异化成了没有意识的怪物。
　　像凌莎那样污染度高达90%却仍然能保持理智、甚至自由控制异化肢体的凤毛麟角。

　　韩淼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思考了一会，才说道：“明霜姐，我知道你有私下研究其他药物，给那位用的，能先给我用用吗？”
　　白明霜蹙眉：“那是针对姐——针对她的配方，她比你血统高很多，我使用的都是更加强效的药物，你不一定能承受得住，就算短时间内勉强起了效用，也会大大折损你的寿命和健康。”
　　“我不怕。”韩淼仰着脸，静静地看着她：“我不怕死，我就还想死之前再回家看看，来基地两年了，我拼命出任务攒钱，从来没休过假期，我总以为还有时间……”
　　她吸了吸鼻子：“你给我用吧，明霜姐，我只求能暂时控制住我的异变程度，让我能通过基地的关卡，回家看看我爸妈和弟弟。”
　　“我知道你用在那位身上还没有取得想要的成果，你给我用，我来做你的实验品。”

　　“好吧。”白明霜被她说服了，转身去配药，一边说道：“我把一些非必须的药物含量降低一些，争取控制在你能承受的范围。”
　　她配好了药物，抽进一次性注射针筒里，走向韩淼。

　　韩淼已经脱掉了外勤制服，主动把手臂伸给她。

　　白明霜把针管扎进她的手臂，完成了注射。
　　“谢谢。”韩淼穿好外套：“我这就走了，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我不能连累你。”
　　白明霜叫住她，打开上锁的抽屉，取出一把银质的短刀来。
　　这把刀刀鞘已经氧化发黑了，刀柄上刻着繁复的咒文，正中镶嵌着一颗暗朱红色的石头，像蒙尘的玛瑙石，又像陈年褪色的血液。

　　“这是以前血脉者使用的武器，异种的血液能激发它的锋锐度，是我的一个研究项目里面的实验品。”白明霜把短刀递给她：“借给你用，记得还给我，弄丢了我可赔不起。”
　　韩淼接过刀，声音微微哽咽：“好，我一定还给你。”
　　她开门出去了，办公室里重新空荡下来。

　　白明霜整个人靠近座椅里面，终于舒了一口气。
　　刚才强行压下去的情绪翻涌而上，她摸出手机来想给凌莎打个电话，却先看到了7个未接电话和许多条未读信息，全部来自凌莎。
　　白明霜点开微信。

　　“霜霜，你什么时候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有事要告诉我。”
　　“需要我帮忙吗？”
　　“到底怎么了？”
　　……
　　“我去找你。”
　　这是最后一条。

　　白明霜满心酸苦，给凌莎回拨了一个电话。
　　漫长的忙音，一直到语音提示“暂时无人接听电话”，都没有接通。
　　她紧紧咬住下唇。
　　她让姐姐担心了。
　　又让她伤心了。

　　她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回家，可任务还没结束，她不能离开岗位。
　　白明霜蹙紧眉头，一边关注着现场的信息，一边给凌莎发信息。
　　“我已经安全回到基地了，我会尽快回家，姐姐对不起。”
　　凌莎回了她一个句号，表示知道了。
　　白明霜撇嘴，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由于被刺激异化的外勤人员很多，这次行动后果非常严重，基地封了临近街区，派了十支外勤队伍去协助处理，仍然有异种逃脱，现在整个南新区都被列入了二级高危地区，外勤人员正在整个区域里进行地毯式搜捕，附近住宅的居民都要进行入户登记核查。

　　姐姐……
　　白明霜抿唇，她得回家去。

　　她猛地站起身来，抓起自己的工作牌，大步冲出去。
　　“白老师，”门口的警卫拦了她一下：“您要去哪里？按照基地最新的通知，所有从南新区现场回来的人员都必须接受基因检测才能离开。”
　　“我要回任务现场取样。”白明霜冷静道：“你们派辆车送我过去吧。”

　　警卫愣了愣，没想到有人好不容易逃离了现场，居然还要回去，心说这些研究员的脑子结构果然跟正常人不一样。

　　但白明霜作为二级研究员有这个权限，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当下联系了还在基地的外勤队伍，调了一辆车送白明霜去现场。

　　南新区外面由治安局的人设了路障、拉了警戒线，车子停在隔离带外面，经过交涉以后，治安局的人抬起路障，给他们放行了。
　　重点布控和排查的地区以抗议组织泼洒血液的南小街区为中心向外辐射，白明霜家住的南三街区也在重点排查范围内。

　　车子只能停在外围，白明霜下了车，示意外勤人员不用跟来，自己绕了个圈子，往南三街区走去。
　　南新区老旧小区改造计划进行到一半就因资金不足停止了，一半是高耸的新楼盘，一半是低矮陈旧的旧房子，许多建筑外面划着红色的“拆”字，里面早已搬空多年，门窗都只剩下黑漆漆的洞口，阴凉的风从里面卷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呜咽声。

　　白明霜一概不理，只径自加快脚步。

　　远远看见一队外勤人员正站在她家楼下。

　　白明霜心下一紧，亮了工作牌大步走过去：“我是基地二级研究员，发现什么了吗？”
　　“白老师您好，”领头的外勤人员跟她打了招呼：“还没有，我们正在对这一小区进行逐户排查，时间会比较久。”
　　白明霜点头：“我家就在楼上，我需要回家取一些资料，方便放我进去吗？”
　　“当然。”外勤点头，“需要我派人护送您上去吗？”
　　“不用，谢谢。”白明霜说完，直接进了楼道。

　　她用最快的速度一路往楼上跑，却听见楼上传来敲门和说话的声音。
　　“我们是异种对抗基地外勤人员，现有异种逃逸，请你配合开门接受检查。”
　　白明霜心都提了起来，大步冲到三楼，险些被楼梯绊倒。

　　只见她家门口站着五个外勤人员，正在对着房门说话。

　　“咔哒”一声，她家的门开了。

　　凌莎坐在轮椅上，面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一些，看起来有种病弱的美丽。
　　外勤人员说道：“我们是基地外勤人员，你是业主吗？”
　　“我，我是业主。”白明霜急忙接话，喘息着亮出自己的工作牌：“我是基地二级研究员白明霜。”

　　“白老师您好，”外勤人员的态度瞬间友善了很多，“这位是您的亲属？”
　　“是我的爱人。”白明霜从他们中间挤过去，站到凌莎前面，“要入户检查吗？”
　　她家里唯一可疑的就是冰箱里的血袋，如果被查到解释起来会有些麻烦。

　　白明霜反手在凌莎肩上轻轻抓了抓，想拉她的手。

　　凌莎没理她，反倒是一只细小的触手悄悄探了出来，仗着被白明霜的身体遮挡，外勤人员看不见，一路扫过白明霜的掌心，留下湿滑的触感，最后轻轻勾住了她的小指。

　　“是的，请您配合我们工作。”外勤人员说道。

　　“咳。”凌莎低咳了一声，小触手不甘不愿地收了回来。
　　“进来吧。”她说道。

　　白明霜于是先把凌莎推了进去，让开了门口的路，“那就检查吧，我爱人不喜欢吵闹，麻烦你们快一点。”
　　外勤人员进门翻找起来。

　　白明霜一直站在凌莎身边，手掌紧张地握紧，随着外勤人员进入厨房，她忍不住说了一句：“厨房……都是食物，藏不下异种。”
　　外勤人员看了她一眼，却说：“规定我们必须全面搜查，请您理解。”

　　白明霜点头，情绪却愈发紧张，当外勤人员站在冰箱前面的时候，她尖尖的指甲都嵌进了掌心。
　　凌莎却在这时低低咳嗽起来，拉过她的手，一根一根展平蜷缩的手指，低头咬在手腕处。
　　白明霜感觉到锋利的犬齿刺破皮肤，担心地蹙起眉头：“姐姐？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外勤人员拉开冰箱里，向里面看去。
　　白明霜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咕咚”一声，凌莎咽下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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