汎彼柏舟

　　车子开得并不快，姚子风睡得也很安稳，嘴角甚至挂着一缕笑。

　　顾明也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突然感觉肩膀一沉，转头脸颊碰到了软软的头发，小心推了推，推不动。算了，让他安心睡吧。

　　顾明也思考着今天的遭遇，越想越不对劲，眼前仿佛又一团线团，她明明已经找到了线头，却理不出头绪。

　　青山路22号别墅，自从三年前，一直传闻闹鬼，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前方司机回头温声道：“老板，到了。”

　　顾明也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顾明也肩膀一轻，转头发现姚子风睁着迷蒙的双眼看着她，脸颊睡得有些红润，更红润的是嘴唇。喃喃细语从他口中吐出“几点了？”

　　顾明也下意识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七点。”

　　姚子风听见顾明也的声音，猛然回神，眼神渐渐清明，他端正坐好，发现顾明也肩头有口水印，急忙转头，整了整衣襟和领带。

　　顾明也瞥见了他通红的耳垂，心里觉得可爱，口中却说，“你说的好吃的不得了的鱼馆就是这家？”

　　车外是一间小小的店铺，门面不大，干干净净，招牌上四个大字“周兴鱼馆”，不知是谁留下的字迹，笔力潇洒非凡。

　　二人走进门店，不过四十平大小，桌椅俱是实木，透着古色古香，新刷的白墙上张贴着一些手写的菜名和价格。两人环视了一圈，只在收银台上发现一个戴着头巾的小伙在睡觉。

　　“有客人来了！有客人来了！”粗嘎的叫声吓人一跳，顾明也仔细看去，却发现小伙身后悬挂的支架上蹲着一只五彩缤纷的鹦鹉。

　　小伙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伸了个懒腰，顾明也看见他黑色围裙上的字，笑出了声。

　　小伙注意到顾明也的视线，指了指自己衣服上的字，“爷爷写的。”

　　又指了指墙上的菜单，笑道：“爸爸写的。”接着指向了门外的牌匾。

　　顾明也神色一惊，没想到这小伙年纪不大，竟然有如此深厚的书法造诣。

　　小伙开口，颇有些骄傲，“老祖宗写的。”顾明也绝倒。

　　小伙抖了抖身上飘逸的“烹饪人生”，从身后抽出一把雪亮的菜刀，转向姚子风，“说吧，今天想吃什么。”

　　姚子风熟门熟路坐到了老位置，“两份鱼面，一罐鱼羮。”

　　“好嘞！”

　　小哥熟能生巧，边做鱼边打量顾明也，见他对自己烹饪手法感兴趣，笑道：“别看只是简单的两份面，讲究可多着呢。”

　　姚子风淡淡开口：“选用白鹤分流之鱼，桂花潭中之水，上等白面、玉米面，白如银、细如丝，切一斤面饼需要一百零八刀，故又称‘银丝鱼面’”

　　小哥点了点头，赞道：“行家！我们做面的师傅流传着一句打油诗，叫做‘擀面如素纸，切面如花线，下在锅里团团转，盛在碗里像牡丹。’既好听又好吃。”

　　等面端上来，果然不是寻常物，闻着也鲜香无比。顾明也执起筷子，吸了一口面条，有韧劲的面条在口中弹开，又Q又滑。顾明也眼睛一亮，“这是鱼肉做的？”

　　小哥笑道：“是啊。”他看了一眼顾明也，发现不一会儿功夫，只剩下小半碗了，他肯定道：“你很喜欢吃鱼吧。”

　　顾明也摸了摸头发，“我生活在乡下的小村落中，那里可不能经常吃鱼。倒是自从来了清远市，吃了好几次了。”

　　姚子风看向对面，眼神略显温柔，“清远市靠江河，自古有吃江鱼的传统。”

　　不一会儿，端上来鱼羮，还有一盘糖醋鲤鱼，小哥冲两人点点头，“送的。”

　　顾明也正要道谢，姚子风按住了她的手，“不用跟他客气。”

　　小哥莞尔，“对，不用跟我客气。”他冲顾明也眨了眨眼，“专心吃鱼吧。”

　　顾明也听话举起筷子，三两下挑出了刺，一口鱼肉入口，不禁竖起了大拇指。

　　姚子风看着整齐排列在左侧的鱼刺，眼睛有点湿润。小哥倏忽睁大了双眼，以疑问的眼神向姚子风看去，后者却没有回应。

　　两人离开小店的时候，店主亲自送他们出来，姚子风回头，看见站在红灯笼下，面上带着浅浅笑意的青年冲他俩挥了挥手。

　　顾明也回头，

　　姚子风道：“看来应该多来几次。周家这辈的继承人很是喜欢你呢。”

　　**

　　两人开车回去的时候，顾明也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手机中舍祝林的声音沉稳了不少，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顾姐姐，你能过来一趟吗？我现在在清远机场。”

　　顾明也闻言心中一惊，“发生什么事了？”

　　舍祝林的声音温柔沉静，“穆兰要走了，她最后想见您一面。”

　　二人赶到清远机场的时候，远远的看见舍祝林站在穆兰身边，身上披着个大夹克，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可是整个人都感觉不一样了。

　　穆兰围着红色围巾，温柔看过来。“顾大姐，麻烦你深夜还过来一趟。”

　　顾明也看着对面的女孩，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裙，眉眼并不如何精致，却透出小女孩的利落和清新。

　　“我实在想见您一面。因为您前些日子对我的帮助，还有对他的帮助。”她扯了扯一旁的男孩，男孩点头微笑，倒有了点以前羞涩的影子。

　　“谢谢！”女孩鞠了个躬，顾明也急忙扶起她。

　　“你要去哪？”姚子风问道。

　　女孩莞尔，“去伦敦留学。我早就想好了，我留在这里只能给舍老爷子和祝林带来拖累，倒不如离开的好。”

　　“我走之后，李家也就没有了针对他的理由。”

　　姚子风叹了口气，这女孩还是太单纯，李家父子和舍家的隔阂又岂是穆兰离开就能解决的。

　　舍祝林眼圈微红，他强忍住将穆兰拥入怀中的冲动，摸了摸穆兰的头发，“傻丫头。”

　　女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向顾明也，“顾大姐，我走了。”

　　“姚总，再见！”

　　她最后也没有再看一眼穿夹克的男孩，走的义无反顾。

　　舍祝林一直看着女孩的背影，直到她登机，男孩转过头，顾明也才发现一行清泪从他脸上划过。

　　回去的路上，顾明也问道：“祝林，就这样放手，你后悔吗？”

　　舍祝林笑了笑，“就像穆兰不想成为我的拖累，我又何尝想拖累她。李伟父子与舍家的矛盾从上一辈就开始了，又岂是容易化解的？”

　　“她选择离开，是最好的结果。从此，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我相信穆兰会闯出属于她的世界！”

　　*

　　夜晚，顾明也打开手机，浏览着青山22号的信息网页，虽然白天已经看过了，她还是不希望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三年前，事情从三年前开始的，那么这件闹鬼事件的真相是什么。她闭上眼睛，眼前闪过一幕幕的画面，白色别墅，两个孩童，门柱上的纸符，紧闭的高窗，白色的钢琴，洒满糖果纸的地板。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关联。

　　突然，她很想现在去青山路22号看一看。

　　已是夜里子时，繁华的清远市脱去了白天喧嚣的外衣，恢复了宁静，街上空无一人，除了偶尔才驶过一辆出租车。顾明也骑着一辆自行车，来到了青山路22号别墅前。一轮明月悬挂在上空，夜色中的白色别墅，如果忘却披在它身上的那层恐怖面纱，倒有了些许高雅味道。

　　顾明也打开大门，径直上了二楼，透过二楼的窗子，可以看见后院的小花园。顾明也丢了个石子下去，石子砸在一个小土包上。

　　那儿，是小狗摔死的地方，顾明也闭上眼睛，眼前还能浮现出它摔得骨头断裂的惨状。

　　后面的花园不知为何却锁了起来，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顾明也看了看锁，笑了笑。

　　她后退三步，借助助跑的力量攀上了矮墙的墙头，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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