汎彼柏舟

　　舍祝林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看见自己的爷爷对着地板发呆，不由得上前，关切的询问：“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舍晋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指着照片问他，“小林，这个照片从哪儿来的？”

　　舍祝林见老爷子脸色不对，愈发担心，摸了摸老人的额头，没有发烫。

　　他摸了摸洗过后一头软毛，满脸不解，“这是顾姐姐给我的。顾姐姐曾经帮过我。”

　　老人听见这个姓氏眼睛一亮，着急询问。

　　舍祝林擦了一把脖子上的水珠，漫不经心道：“不是阿姨。是个大美女！跟我差不多大，大概有一米八。”

　　老人听闻，眼神稍许暗淡，暗道，难道不是那个人，也许是她认识的人也说不定。

　　舍祝林兀自喋喋不休，“顾姐姐真是个好人，帮过我很多次。”

　　老人怜惜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子，“别人既然帮了你，你要知恩图报，什么时候带她回来见见我。”

　　舍祝林满口答应下来，换了套睡衣，拿着手机和人发微信聊天去了。老人坐回摇椅上，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人像，这是他的知己，也是他的兄弟。

　　*

　　顾明也白天不用去酒吧上班，吃过早饭就告别姚家兄弟，离开了别墅。她打算去找一份薪水可观的兼职，存够钱将来在城里买个房子，这是她父亲在世时一直在耳边念叨的。

　　走在别墅区宽阔的英伦风道路上，不时有枫叶从头顶飘落，顾明也脚步很轻松。在姚子溪开着跑车路过，问她要不要搭顺风车的时候，顾明也拒绝了，姚子溪用那双猫样儿上翘的眼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顾明也在市中心区转了转，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正在她准备去市郊区开发区找个工厂做工时，她看见了一张宣传页。

　　发宣传页的是个西装革履的男销售，看见她走来两眼放光，“姐们儿，要买房吗？市区二环，双地铁，学区房，水晶装饰首席设计师加盟，户型方正，南北通透，双气精装拎包入住～”

　　顾明也拿过宣传页扫了一眼，看了一眼西装男脖子上的领带，“这个，你们工资多少钱？”

　　西装男懵了，愣了一下，喃喃道：“不多，不多，加上提成才一万元。”

　　顾明也眼睛一亮，“公司地址在哪儿？”

　　西装男欢天喜地将顾明也领去了售楼部，整个售楼部装修豪华，仿佛西式的宫殿，顾明也很满意。“你们总经理呢？”

　　西装男：“总经理？！不用，我给您介绍就行，包您满意。”

　　顾明也顿了一下，“不是，我是来应聘的。”

　　“应聘？你不是来买房的啊？！”西装男倒地。“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喊经理过来。”

　　顾明也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明亮的落地窗外是一大片草地，映衬着她笔直的身影。

　　舍晋生踏进售楼部的时候，看见那个身影，顿了一下，莫名的转变了自己的方向。

　　顾明也抬头，看见一个穿着儒雅的老人向自己走来，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面容可亲，莫名的有些眼熟。

　　“小姑娘，在等人呐？”老人和蔼的问道。

　　顾明也起身为老人拉了一下座位，坐下后点了点头，奉行着沉默是金。

　　老人看见面前的女孩一米八蜷缩在不足一米沙发上，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的样子，莫名的有些想笑。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推着一个自行车，受伤的青年坐在后座上，也是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的样子。自己傻乎乎的推着自行车，愤愤道：“哥，干嘛要去打架！他们那么多人，根本就不公平嘛。应该喊老师过来，把他们都抓起来。”后座上的青年闻言笑了一声，“然后等着老师给你爸打电话？”青年的声音带着 肆无忌惮的骄傲，“成人之间的事情就该自己解决。以爪还爪，以牙还牙。”

　　顾明也见面前的老人径自陷入沉思，并没有打扰，轻轻啜饮着杯中的清茶。

　　许久未归的西装男回来，带来了一个小个子精干的中年人。中年人对着顾明也上下一扫，眼神就一亮，这姑娘不错嘛，小麦肤色，身形修长，肌肉结实，是干工程的人。突然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从工程部调了出来，现在是业务部门的人。

　　转变思维的售楼部经理摸了摸自己的眼镜架，略显挑剔道：“外形不错，但是打扮不得体。现在的人都是看包装的，你不穿的西装革履，谁会跟你谈业务。”

　　一番话说的顾明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牛仔裤，白体恤，解放鞋，没毛病啊，她摸着自己短葱般的发茬儿笑了笑。

　　“你还笑？！好啦，带她去换个衣裳。”售楼部经理无奈的摆了摆手，示意西装男小黄带顾明也去工作间换衣服。

　　小黄带着顾明也离开，售楼部经理正打算坐下喝杯茶，不经意间瞅见了端坐在一边的老人，惊的他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舍老？！您怎么在这儿！！董事长和公司高层都在等您呢，新闻发布会就要开始了。”

　　小黄带顾明也去工作间换了一套工装，里面的白衬衫，外面的西服，西裤，将她的身材衬托的越发笔直，明明是很死板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有了别样的味道儿。

　　顾明也瞅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满意，点了点头道：“你们的衣服真不错。”

　　小黄脸微红，“是你穿的好看。”天知道自己有多少次暗暗诅咒公司的制服了，没想到有人这样穿还能好看。

　　售楼部经理见顾明也出来，点了点头，“做销售，这才像样儿嘛。”

　　小黄带着新入员工顾明也穿过整个大厅，去人事部参加入职培训，顾明也看见大厅人潮涌动，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只见光鲜亮丽的大厅人群熙熙攘攘，大部分却是记者和自媒体人员，无数的闪光灯对着台上的三人，正中间坐着一名中年人，他身后站着一名青年，而另一边则坐着一位气度不凡的老人。

　　令她吃惊的是，这三人中竟然有两人她都认识，站着的青年名叫李淼淼，前天刚和自己打过架，而那老人，刚才还在和自己谈话。顾明也观察的久了，台上人似有所觉，老人冲着她彬彬有礼的点了点头，青年的眼睛瞬间放大，里面燃烧着熊熊火焰，似乎他若不是在新闻发布会现场，在他爸的身后，他就要冲过来继续干仗。

　　“淼淼？”中年人皱起眉头，问道。青年咬紧了牙，心里扎了个顾明也样儿的小人。

　　顾明也跟着小黄离开大厅，小黄见顾明也皱眉若有所思，善意解说道：“你运气还挺好的。刚来公司就遇见了董事长和少东家。以后要是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我啊。”

　　“那台上的老者是谁？”

　　小黄嘟囔道：“那老头啊，据说是前任老板的心腹，也是公司的董事之一，只是你别看董事长对他表面恭敬，心里不知怎么想呢？”

　　顾明也不解道：“这是为何？”

　　小黄撇了撇嘴，“你在这儿干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打开人事部的大门，清一色的小姑娘，各个着装优雅的白领丽人，看见两人走进来，叽叽喳喳的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把顾明也说的羞红了脸，一米八的个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小黄满头冷汗，瞅见安静坐在角落里的一姑娘，高声道：“宋萌，顾明也就交给你了。姑奶奶们，我先走了。”他冲着各位美女做了个讨饶的手势，脚不沾地的遁了。

　　顾明也观察了一下，宋萌身边好像有一个天然屏障，任何美女都不会靠近她身边三米。她果断向宋萌走去。果然，身边声音小了些。

　　“你好！”顾明也伸出手，半晌，少女抬头看了她一眼，凤眼修长，还挺好看。却没有理会顾明也伸出的手，从成山的资料中翻出一个册子，“登记一下吧。”

　　顾明也拿过笔，踌躇了半晌，写下自己的大名，少女指了指，“写错了，这儿。把日期也填一下。”顾明也改后，见少女打开电脑，录了一下信息，递给她一块儿工牌，“诺，给你的。”

　　顾明也接过，往兜里儿揣了揣，少女指了指脖子，“挂这儿，公司有规定。”

　　一切办好，少女起身，示意顾明也跟上她。“我带你去公司转转。这里是售楼部，公司其他部门在总部。”

　　顾明也跟在她身后，听着她有条不紊的介绍，好几次想开口，却又停了下来，怕伤到女孩子脆弱的心灵。

　　宋萌看见她欲言又止的眼神，主动开口道：“你是想问刚才为何无人靠近我？”

　　顾明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宋萌神色郁郁，“还不是因为我的身世。”

　　“哦。”顾明也摸了摸发茬儿，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开口。突然少女噗嗤一声，她惊讶抬头看去，就看见少女将外套一掀，露出背后卫衣上三个大大的字，二次元。

　　宋萌正要说什么，前方突然传来吵闹声。

　　两人好奇上前，发现新闻发布会已经结束，记者都走了，台上的三人却吵了起来，老人一脸悲愤的看着中年人，中年人紧皱眉头，面色阴沉，李淼淼犹自在嘟嘟囔囔。

　　顾明也听了半天，好像是关于李淼淼的继承人的身份起了争执，难道李淼淼不是中年人的亲生儿子？

　　老人年纪大了，说了几句就咳嗽了起来，中年人面色沉了沉，喝道，“够了，淼淼不要再说了，真是不像话，哪有一点面见长辈的样儿，没得让旁人笑话我们李家不懂礼数！”

　　老人听闻此言，讽刺的笑了笑，坚定走下台来，路过顾明也的时候，却停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张名片，“小姑娘，有事情可以来找我。”他强调了一下，“我是一名律师。”

　　顾明也接过，同时感觉到了台上投射下如同实质般的目光，她看去，却碰到了中年人来不及收回的眼光。沉稳的表情下是眼中的波澜起伏。

　　老人离开，宋萌扯了扯顾明也，两人正要离开，却听见台上响起一个声音，“等一下。”

　　顾明也回头，发现叫住的不是认识的李淼淼，而是不认识的中年人。

　　他表情很和蔼，不像个亿万资产的老板，倒像个邻家大叔，他看了一眼顾明也身上的制服，“你是公司的销售？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宋萌小心谨慎回道：“董事长，她是今天才入职的。”

　　中年人笑了笑，“好好干，公司缺的就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
　　*

　　售楼部六点下班，顾明也跟着宋萌第一天也就熟悉了一下工作内容，在她看来，这里的工作很是高大上。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天色不早，你也早点回去吧。”宋萌经过一天的相处，也和顾明也渐渐熟悉起来，女孩爽朗的笑了笑，“记得明天八点来上班！”

　　顾明也做了个OK的手势，将工牌取下，收进了衬衫口袋里。正想走路回去，转眼看见小黄骑了一个共享单车，冲她摆了摆手。顾明也甚感新奇，她一把扯住了小黄的车后座。

　　“哎呀！你干什么？！！”小黄差点儿摔下了车，回头怒视顾明也。

　　顾明也扯了个狗尾巴花样儿灿烂的笑容，“黄哥，教我骑车呗。这个怎么弄儿的？”

　　小黄无奈的下来，“真是服了你了，打开手机。”

　　在小黄的指导下，顾明也终于骑上了共享单车，悠哉悠哉的向姚家别墅而去。

　　夕阳在街道上披上一层金辉，顾明也骑着车过了五六个红绿灯口，上了一个天桥，此时正是上下班高峰期，车道上的车堵成了一条长龙，焦躁的喇叭鸣笛声此起彼伏，不时有车主探头出来，看见轻装简行的顾明也，纷纷露出羡慕的神色。

　　“哎，现在这世道。开汽车的还不如一个骑自行车的。这可啥时候才能到家啊？”

　　天桥的正中央停着一辆白色奥迪，不知已经停在这儿多长时间，发动机都熄火了，万般无奈下，车主从车上下来，颓废的靠着车身吸烟。

　　车里还坐了一个司机，此时正在打呼，显然睡了一个好觉，车主狭长的凤眼流转而过，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把司机开除，想了一下，还是算了。

　　姚子风看着天桥外，两边是高楼大厦，桥上是一动不动的车龙，桥下还是川流不息的车流，他一时恍然，仿佛要陷入这个钢筋水泥的世界中，再也挣脱不出来。突然一张干净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女人笑得傻兮兮，但同时又带着暖意，让人无比安心。

　　顾明也骑着共享单车停在他面前，招了招手，“喂，姚子风，要不要我载你回去？”身上仿佛带着金光，那金光一下子照射进了他被钢筋水泥围堵的心。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白色奥迪，转头，将手搭在了女人腰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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