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空猜想

　　林逢又等了七八分钟，11路公交车过了两回，眼看再不上车就真的来不及了，她只好给陆鹿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先走一步。

　　可直到林逢进了教室，手机里却始终没有出现陆鹿的回信，左前方的那个位置也空空的。

　　出什么事了？

　　她望着陆鹿座位的方向，心里隐隐不安。

　　记忆中，高一时候的陆鹿，从来没有迟到过。不过说起来，在这个虚拟场景里，自己和她相熟的时间比现实中早了至少一个月，或许曾经她发生过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就在这时，班主任方丽卫匆匆跑进教室，脸色颇为严肃。她飞快扫了一眼班上的学生，见座位上空了几个，眉头皱得更紧。

　　离早自习开始还有六七分钟，她就这么守在门口，等空着的座位被踩着铃声进来的学生填上，才关紧门说道：“同学们，上下学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她扶了下眼镜，侧头望着陆鹿的座位，那里还空着：“今天早上，陆鹿在来学校的路上出了车祸。幸亏出事的地方离她家没多远，她妈妈发现得及时，现在人已经送到医院了。”

　　班上立即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林逢心里也是一跳。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自己给她发短信，她一个字都没回。

　　“别说小话。”方丽卫拍了拍讲台，“以后大家上下学都注意点，好了，开始早自习。”

　　背课文的声音大声传来，林逢却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出车祸的只是虚拟场景里的陆鹿，可她们在现实中毕竟是闺蜜，听到这个消息，她对陆鹿的关切，似乎移情到了这个虚拟人身上。

　　一时间，她脑中乱糟糟的，竟生出七八分的担心。见方丽卫开了门，走出教室，她立即起身小跑过去：“方老师！”

　　方丽卫扭头一看，顿时沉了脸：“林逢？你出来做什么？不背课文了？”

　　“方老师，我想问问您陆鹿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方丽卫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她没事，但是小腿骨折了，估计要在医院里住上几个月。你们两个关系很好？”

　　“我们本来约好了，今天早上一起坐车上学。”林逢飞快道。“可是我在公交车站等了很久，都没见她来，给她发——”

　　她突然想起，学校规定高中生不能带手机，连忙改口：“——我也不知道他家的电话，根本找不到她，所以只能自己先过来了。方老师，您下回联系陆鹿的时候，能不能跟她说一声抱歉？因为我没等她……”

　　方丽卫摘下眼镜，慢慢地擦着：“及时赶到学校自习，才是你应该做的。陆鹿那边我会去说，你也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快背课文去。”

　　她赶紧说了句“谢谢方老师”，转头进了教室。

　　班上的情绪，似乎都被陆鹿的事给牵动了，一整个上午，大家都有些蔫蔫的，就算是平日里最爱玩笑的那几个男生，也收了性子，趴在桌子上玩笔。

　　林逢在英语课上翻开语文课本，把手机藏在课桌里，时不时地摸出来看一眼。

　　可陆鹿却始终没有回信。

　　直到晚自习快要结束的时候，方丽卫带来陆鹿一切都好的消息，大家的脸色才算缓和。

　　林逢想着陆鹿小腿骨折，不回消息多半是疼得没心思看手机，干脆给她发了条短信，说了几句好好养伤之类的话，便收好手机不再盯着看。

　　被车祸的事一冲，林逢也没什么心思捉弄吴落言，下了晚自习就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

　　大门外全是接送学生的家长，车子把岔路堵得严严实实，她低着头绕了好几圈，总算到了主路边，却又被红灯拦住。

　　红灯久久地亮着，夜色下的霓虹总有一些迷人心神的本事。

　　她的思绪也跟着飘起来。

　　眼前的这个世界是虚幻的，可又那么真实。她本以为，吴落言不过是把他记忆中的高中生活尽数导入主脑，所有的事都会按照固定的时间线来走。

　　可从陆鹿出车祸的事来看，这里的一切很有可能与她曾经经历过的时间线不一样。

　　她很确定，现实中的陆鹿根本没出过什么车祸，吴落言的表白也不是发生在两天前。

　　所以这个场景的故事脚本是谁写的？

　　用了哪些算法？

　　为什么能把前后连接的逻辑，安排得这么真实可信？

　　进入场景的人，在做出不同的选择后，故事的发展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她把自己知道的算法，在心里尽数过了一遍，可还是想不通吴落言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看来只能等出去之后，再去主脑的程序后台找一下了。

　　人行道前方的灯转了绿色，又转了红色，她还是站在原地，静静地出神。

　　“林逢，你不回家么？”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她愣了愣，侧头一看，是吴落言。

　　他端端正正地背着书包，后背笔挺，双眼直视着前方的红绿灯，要不是刚才他喊了自己的名字，林逢还以为他不过是站在这里，等着过马路而已。

　　“回啊，这不是红灯了么——”林逢指着前方，“不能闯红灯。”

　　“刚才绿灯的时候，怎么不走？”

　　林逢皱了皱眉，转过身去：“你跟踪我？”

　　吴落言轻咳了一声，语气里有些无奈：“这里是校门口，不管是走路回家，还是坐车回家，都要先过红绿灯。”

　　“也是。”林逢点了点头，双手插进口袋，绷紧的神经却没有放松，“但这不能解释你为什么知道我错过了绿灯。”

　　她26岁了，拿过两个学位，发过3篇论文，也在学术会议上被人质疑的时候，面带微笑地据理力争过，怎么可能会被一句看似回答，实际上并没有正面解释的话，轻易岔过去。

　　吴落言一顿：“你的逻辑思维能力，真的很不错。”

　　“过奖。”林逢的声音冷冷淡淡，“所以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从你出教室的那一刻起，我就在跟着你。”

　　“你跟着我？”林逢心里吃了一惊，不自觉地后退两步，目光也警觉了。

　　吴落言依旧是一派淡然模样：“你不是说想送我回去么？昨天说过话，今天不算数？”

　　“啊？”

　　林逢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样的话，怎么可能从吴落言的口中说出来。

　　他这两天不是避自己不及么！

　　林逢想了想，得出目前唯一一个合理的解释——训练“吴落言”这个AI的程序，出了bug。

　　可眼下她还在虚拟场景里，只能等出去后，再找办法解决了。

　　“不走么？”吴落言指了指前方，红灯已然转绿。

　　林逢侧头瞥了一眼：“走吧。”

　　两人穿过马路，很有默契地左转，到了公交车站，上了11路车，在秀水站下车后，又顺着大道往东边去。

　　林逢心里装着陆鹿的事，又想着不同算法对场景故事走向的可能性安排，还时不时穿插几个修复AI程序bug的念头，一路上竟难得沉默起来，完全忘了自己眼下正握着绝佳的机会，来完成那个将吴落言追到手，又狠狠甩掉的计划。

　　科研人么，向来都是如此，项目比天大。

　　他们就这么一句话也不说地往前迈步，好似两个完全陌生的路人，却又像朋友一样并排走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吴落言突然停下，林逢自顾自往前两步，见身边那人没跟上来，转过身疑惑道：“走啊，怎么不走了？”

　　“我到了。”吴落言指着右边的小区大门。

　　林逢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文仕苑……”

　　这小区就在她家小区隔壁啊。

　　“原来我们住得这么近，你昨天怎么还说我们不顺路，骗我呢！”她抱着手，愤愤不平。

　　可吴落言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低着头往前两步，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明天要不要一起上学？”

　　林逢吃惊地瞪着他，心想这AI程序一定出大bug了！

　　“明天早上6点20分，我在秀水站等你。”吴落言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这句话，快步进了小区。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林逢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这不会是他捉弄自己的新手段吧？

　　林逢一步三回头，可只亮着一盏大灯的小区门口，实在给不了她想要的答案。

　　管他呢！

　　她挺直腰杆，吴落言这么做，不正给了自己一个能经常和他相处的机会么？

　　虽然这几天她没能让吴落言说出捉弄她的原因，可量变总能引起质变呀，只要她坚持不懈地死缠烂打、威逼利诱，一定能早日知道真相。

　　想到这里，她沉闷了一天的心情松快不少，回到家竟有些兴奋，在床上躺了半晌，直到12点才睡着。

　　第二天，闹钟响了三遍，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6点10分！

　　她一下醒了，飞快刷牙洗脸，抓起书包和早饭就往公交车站冲。等她气喘吁吁地赶到车站，已经是6点40。

　　小小的车站里挤着一大群人，她探头看了许久，没瞧见吴落言的身影。

　　不会已经走了吧。

　　她心里没来由地失落了一下，站到一边扭开豆浆盖子，赌气般地猛喝一口。

　　“快速喝水容易把空气一起吞进去，引起腹胀。”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逢回过头，一脸惊喜：“吴落言，你没走啊！”

　　她的笑胜过朝气蓬勃的旭阳，在气温骤降的深秋里，让人忍不住想要时时刻刻地靠近。

　　车子来了，车子走了，进了教室，开始上课。

　　漫长的一天突然变得极短，吴落言的目光，始终追着她额间跳动的发丝。

　　很久很久，不曾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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