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逐风向你

　　四月份，春意愈浓。

　　4月中旬，风里已经有了夏日的气息。

　　上午阳光正好，操场上，刘宇一正和班上同学跑800米。

　　阳光照得男孩女孩们周身发亮，大家在体育课时都换上了清爽的短袖，阳光就这么灿灿地洒在周身。

　　校服颜色又亮而清新，整个人恍若都散发着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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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圈结束，刘宇一已经冲在了队伍最前列。

　　只因为老师说跑完就自行解散，班上有些想早早离开的，就铆足了劲儿向前冲刺。

　　董行见刘宇一自他身侧飞速擦过，探出只手想要去捉他：“小宇哥！慢点儿！你别走！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刘宇一灵活一扭，一下避开他的手，回身目露惊慌之色：“为什么追我？！”

　　“我要，急支糖浆。”

　　“……”

　　“你俩又在玩烂梗。”

　　纪思含在他们嬉笑间加快了速度，越过了他们。

　　“燕子！等等我燕子！”

　　董行眼见又被纪思含超过，又加快了速度开始追她。

　　-

　　800米很快跑完，刘宇一是提前冲完的那一拨人。

　　跑完之后，他正要离开，大步往操场某个方向出。

　　肩膀被一只手按住。

　　回头，是董行。

　　董行笑嘻嘻地问他：“这么着急，往哪儿去啊？”

　　“去踏春。”

　　“？”

　　“什么？？”董行思维没跟上来。

　　“踏春啊。”刘宇一面不改色，正儿八经说，“你看，这春光大好，阳光明媚，好不容易有时间放松一下，趁着这大好的日子，四处走走，赏赏春光，岂不美哉？”

　　“哟，你还挺有诗情画意的啊。”董行身后，纪思含冒出来。

　　“你这么说，倒是还有几分意思。反正离上课还早，今天也不差这么几十分钟，要不带带我？”纪思含问刘宇一。

　　董行讶然问她：“你也要去啊？”

　　“嗯。”纪思含点头再点头，“到处走走吧，活动活动，最近天天搞竞赛，都快被逼疯了。”

　　纪思含在化学竞赛班，跟刘宇一他们物竞班差不多，反正自打高二开始，基本都没过过一个完整的假期。

　　“那我也去！”

　　董行特别积极地申请加入。

　　刘宇一看看纪思含，又看看董行，突然抽了似的，手按着小肚子：“哎哟喂……我突然有点尿急，要不你们俩一起去吧？”

　　说着，他朝他俩摆摆手，快速出了操场。

　　“男人真是善变。”

　　纪思含漠然吐槽。

　　“……那是他……又不包括我。”

　　“你？”

　　纪思含瞪大眼睛看他一眼：“得了吧，一丘之貉。”

　　董行还想辩驳，纪思含没工夫跟他多辩嘴，转而说：“我有点渴，想先去买瓶水喝，你去吗？”

　　“去去去！”

　　两人打算抄条近路去学生超市那边，纪思含走在前，董行走在后，直穿过操场大看台后方的阶梯，途中还得经过器材室背面那边的小道。

　　纪思含走着走着，突然看到面前一个熟人身影，回头冲董行做了个“嘘”的手势。

　　“等等……你看前面。”

　　董行突然停下，差点撞在纪思含胳膊肘：“怎么了？”

　　纪思含直指前方某处的窗户旁、背倚着墙、正专注望着窗内的刘宇一。

　　董行看到这一幕，嘴里发出啧啧声：“有情况哦哟哟，刚刚骗我们说尿急，结果却是偷偷跑这儿来了。”

　　纪思含莫名燃起了点八卦之火，既然来都来这儿了，不妨观摩观摩。

　　“悄悄去看看。”

　　“欧克。”

　　-

　　同一时间。

　　刘宇一倚在窗前，目光投进室内，最后落在了那个站在椭圆机上训练的人。

　　路云背对着他，肩背随拉杆前后摇摆舒展，肩骨的轮廓通过布料显现出来，这次他穿了件深蓝的背心，没有紧贴在皮肤上。

　　因为路云本身骨架不大，衣服在他身上略有宽松的质感。

　　平时穿上外套的时候，他看着很颀秀。

　　而在训练室里，他手臂、双腿都展露出有型的线条。

　　路云专注训练，因为背对着窗口，所以没发现刘宇一。

　　直到陈俊捏着瓶水，从他这边经过时，笑眯眯提醒他：“学神又来找你啦。”

　　“？”

　　路云动作兀地停住。

　　“怎么了？你怎么那么大反应啊？”陈俊问他。

　　“没……”

　　路云动作停了两秒，继续。

　　后背却感觉热乎乎的，他明明没转过去看刘宇一，可仿佛感觉到他的视线……

　　“还有，我发现最近几天，你看起来有点疲惫啊。”陈俊看向他眼睛，“前几天周一来儿这训练的时候，还顶着两个很大的黑眼圈，你最近是没睡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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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无疑问。

　　陈俊发现了华点。

　　事实上，自从周一那天早上，他就一直顶着个黑眼圈。

　　只因为周末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画面，竟和《心跳告急》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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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境主色调似乎是很奇怪的粉色，画面一会儿是厨房，一会儿又是客厅，一会儿又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有两个模模糊糊，没有看清楚正面的影子，却一直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

　　然后更迷幻的不是这个。

　　而是梦境切换新画面的时候，这次转到了北枫街小区。

　　似乎是很久之前，周围有些略带古老质感的巷墙。

　　时间大概是下午，阳光金灿灿的，照得人眼眶都是一片耀眼的颜色。

　　一个人背对着他而站，他视野里跳动着金色的光点。

　　等那些光点慢慢变弱之后，那个背对着他的人转过了身。

　　是刘宇一。

　　刘宇一穿着和漫画中哥哥一模一样的纯白黑领带衬衣，朝他笑意盈盈地伸出手：

　　“弟弟，我们回家吧。”

　　然后，不受支配似的，他竟然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然后，将手交到了他的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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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然后……

　　画面切到了厨房。

　　刘宇一双手撑在料理台，把他困在双肘之间，自上而下地，深望着他：

　　“我们好久都没见了……弟弟……”

　　“你想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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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梦境切到了漫画中的酱酱酿酿。

　　那些画面就像是放影片儿，一幕放完，又接着下一幕。

　　和之前漫画中的情景完完全全地重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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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也有时长期限，在快要天亮、梦境快要结束的时候。

　　最后一幕，竟然又切换到了北枫街。

　　这次，背对着他的，是童年的刘宇一。

　　刘宇一回过头，一双童稚的眼睛清澈而明亮：

　　“你会跟我永远一起吗？”

　　“你会吗？”

　　声声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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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兀然睁开眼睛，惊觉一切只是梦。

　　然而，身下部位传来的实质感，却依旧未歇。

　　他跟周末那天一样，出房间之后，料理完狼狈，接着拧开了水龙头，让水流自指尖静静走过，冲开自己的失智和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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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对一个人有那种反应，说明什么？”

　　那天上午，陈俊在发现他的黑眼圈之后，他问他这个问题。

　　陈俊感情经历很丰富，他试着从他那儿寻找答案。

　　陈俊可以说没有犹豫地就回答了：“那还用说，当然是你对这个人有意思啦！”

　　陈俊从他的反应里意识到了些什么，连忙追问他：“哦～有情况，那个人是谁啊？”

　　“保密。”

　　路云趴在课桌，慢慢地，将脑袋转到窗口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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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现在心脏特别慌乱。

　　早在最初，有这种类似实质反应的时候，他其实就想过这种问题。

　　但他却一直不太敢确定。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本能，还是出自所谓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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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户外头，刘宇一看他背影，正犹豫着要不要喊路云出来。

　　后方突然窜出两个人，一左一右。

　　“抓到你了。”

　　“哈！小宇哥！”

　　是纪思含和董行。

　　刘宇一看到他俩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吃惊了那么一瞬，接着赶紧平复好面上表情，问他俩：“你们怎么突然来这儿了？”

　　“无意路过，无心打扰。”纪思含微微一笑。

　　董行视线越过他往窗子里面瞅：“ 哟，这里面的帅哥美女身材挺好的。”

　　“是吗？我看看有没有帅哥。”纪思含顺口说。

　　“这儿不是站着俩嘛？”董行回过头指自己和刘宇一，接着往窗子中央靠了靠，挡住纪思含视线。

　　纪思含：“呵呵。”

　　“小宇哥，偷偷往这儿钻，是来看哪个美女姐姐呐？”董行接着开始打探。

　　“不是来看美女姐姐。”

　　刘宇一直说：

　　“而是帅气弟弟。”

　　“弟弟？！”

　　董行一听这个“弟弟”，突然就想起一个人，好奇问：“该不会是……路云吧？”

　　“是啊。”

　　刘宇一毫不否认。

　　-

　　这时，训练室门开了。

　　路云此刻套上了件薄外套走出来。

　　刚才在里面，他犹豫一番之后，还是决定出来找刘宇一，别让他在外边等太久。

　　一出门，却发现刘宇一身后还站着两人。

　　一个人是董行，他认识，另外一个，似乎是之前被刘宇一叫含哥的女生，跟刘宇一关系似乎都很好。

　　刘宇一发现路云出来，莞然喊他：“路路！”

　　路云走过来，目光从刘宇一身后的董行他们收回来，落在他身上：“你是来找我的吗？”

　　“嗯！想找你聊会儿天，你现在有时间吗？”

　　“现在……”

　　“你们俩先聊，我们去踏春了！”董行不想因为刘宇一黏在这儿了，突然出声，决定离开。

　　“踏什么春啊，只有十几分钟就上课了，待会儿被老刘抓到不进教室还在到处溜达，他得踏你。”纪思含白眼。

　　“那行吧……回去。”董行有点丧气。

　　“行了小宇哥，我们就回教室了。拜。”纪思含他们离开。

　　“嗯嗯，拜。”

　　-

　　他们走之后，现场只剩下他们两人。

　　刘宇一见户外阳光正好，小道尽头，花树随风招展。

　　一大片阳光自树梢投落，入目明明灿灿。

　　刘宇一手指过去：“要不我们先去那边吧，先找个地方坐下来？”

　　“好。”

　　往出口走的路上，路云没忍住问他：“刚才你们三个都跑到这儿，来做什么呀？”

　　“我们三？不是，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他们两个不知什么时候就偷偷尾随我到了这儿。”

　　“他们为什么要随着你到这里？”

　　“可能是好奇？因为我之前说我尿急，找了个借口就到这儿来了。”

　　刘宇一转而又想到董行的八卦属性，又想：“或者……想跟踪我，偷偷发现什么八卦。哈，董行自个儿不知道，他最近才是那个被八卦的对象。”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想追含哥，比如换座位啊，考试什么的都努力朝含哥靠。不过含哥嘛，眼里只有学习，反对恋爱脑。”

　　“这样挺好的……”路云说，“专心学习，不被任何事情干扰。”

　　“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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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小道尽处的花园。

　　两人继续向里走，去阴凉的地方。他们在花园里找了个台子坐下，路云拿出随身携带的纸，俯身擦拭着台面。

　　却听上空刘宇一声音，落近他耳畔：

　　“那如果，有人想要追你，你会答应吗？”

　　刘宇一突然问这个问题。

　　路云手里动作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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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让他既感到意料之外、又意料之内的问题。

　　路云眉眼低垂着，看向指尖，手指轻轻收紧，将纸团慢慢地捏在手里。

　　“这要看……喜不喜欢。”

　　“也就是说，如果你正好喜欢那个追你的人，你就会答应吗。”刘宇一很快地又问。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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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云预感到，有什么事即将随着他们之间的对话浮现。

　　“那到现在为止，路路，你如实告诉我，你是否有喜欢的人？”刘宇一在他身旁坐下，又补充一点，“除开家人以外。”

　　是否有喜欢的人？

　　目前来说。

　　应该是了……

　　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现在，他并不能完全确定。

　　“我不太确定……”路云袒露心声，“我不太确定，是不是喜欢。”

　　“什么？”

　　“那个人……我不太确定，我是不是喜欢。”

　　“为什么这么说？”

　　“对于他……我好像一直认同的，是朋友，或是兄弟的身份。”

　　“那，跟他接触或者相处的时候，有没有过心跳的时刻？”

　　刘宇一慢慢地靠向他。

　　-

　　上午阳光穿过花树，落下阴影，投在他们各自安放的手上。

　　他们的手背、指尖，都罩着薄薄花影，再靠近一点，阴影似乎就能重叠。

　　而刘宇一慢慢屏住了呼吸，在等着路云的答复。

　　-

　　“有……”路云鼓起勇气，“但是我不确定，每一次究竟是心动的心跳，还是身体其他基于本能的反应。”

　　“我知道了……”

　　刘宇一长吸一口气，突然站起来。

　　他站到路云面前，俯身，目光牢牢地锁住他的目光：

　　“那，路路，你能告诉我，你所说的这个人，是谁吗？”

　　刘宇一凝眸在他脸上，似盈着春光，静静地、怀着期待地，等他的回答。

　　路云手指紧了紧，良久，终于松开。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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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间的风吹动了林梢。

　　刘宇一仿佛听见了头顶花朵开放的声音。

　　路云这次勇气变得很多，他接着：

　　“之前很多次，我们在一起做饭也好……有过肢体接触也好……包括很多很多类似的时刻，我其实，在每次和你触碰的时候，在听到你声音的时候，在被你抱住的时候……都觉得很紧张。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你……真的是有那种……恋人之间的好感。”

　　“因为我会不自觉地想到，我们以前，现在，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会不会……那些好感，仅仅只是因为友情足够深。”

　　“所以我想，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我需要一些时间，来重新正视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路云接连地，将自己内心的顾虑全部吐露了出来。

　　在说完所有一直顾虑的事情之后，他只感觉心情十分轻松。

　　像是慢慢地，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

　　刘宇一注视着他良久。

　　起了风。

　　路云最后听见了刘宇一的回答。

　　刘宇一对他展露柔和笑颜：

　　“没关系的。路路。”

　　“我可以等。”

　　“我等你慢慢明白。”

　　他想，他们，都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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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宇一行在春日的风里。

　　阳光灿烂，慷慨地罩在他周身。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他感觉心情无比舒畅。

　　有什么事情，好像按照他所期待的，走向了他理想的状态。

　　真好。

　　我会等你的。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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