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逐风向你

　　他遗憾宣告之后，本以为刘宇一会陷入类似的情绪，然而刘宇一的回应却出乎他意料。

　　刘宇一眉宇松和，笑意仍在：“哦，没关系啊。”

　　他手抽出来，接着整个人从被窝里钻出，将身下的枕头变成靠枕，半坐在床上：“时间久了确实会容易忘记，不过今晚，咱们可以一起，将这个故事续写。”

　　“续写？”

　　“嗯，续写！”

　　刘宇一当即托腮思考起来，眉目有思凝之状。

　　路云也慢慢钻出被子，和他一起靠坐在床上。

　　刘宇一突然有了灵感，开始讲：“上回说到，海底火山成功出逃，接下来，它们到了下一站——海底古遗迹，这儿，传说有古国留下来的宝物碎片，它们到达那里，远远就能看见废弃的断壁残垣在发光，小乌龟和海马好奇地进入了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小海马突然发现一个绝世宝藏——”

　　“发现了什么？”

　　路云开始像小时候的刘宇一那样，听故事的同时，一边好奇地追问起来。

　　刘宇一情绪随故事而变，眼睛也亮起来，似乎自己也发现了宝藏：“它们发现了一块镜子的碎片，这个碎片残留着魔法，能够让人看到未来发生的一些事！”

　　路云感叹于刘宇一编故事的能力，笑着夸他：“我当时要是把这个情节写到作文里，老师一定会夸我奇思妙想。”

　　“那你小时候那次写的作文，有没有被夸？”

　　“夸是被夸了，不过……”路云说出另外的实况，“老师说我故事写得有点长。”

　　“不长不长！”刘宇一对此有自己的看法，“你可是讲故事的人，对于讲故事的人来说，故事就是有着无限的可能性啊，而且它俩在一起之后的冒险那么多，要是换作我来写，肯定一时半会儿也写不完。”

　　他接着回到正题，继续津津乐道：“小乌龟和海马看了镜像，各自在镜子里看到了未来。小乌龟最先看，它看到了一片广阔的大海，海岸延伸向远方，海面在阳光下闪着金粼粼的波光……美丽极了！小海马也看到了未来的景象，不过，他所见的，与小乌龟不太一样。”

　　刘宇一说到这里，目光回转了，和路云对上，接着又移到了上空，处于冥想状态，开始构思这故事接下来的剧情。

　　“然后，它们突然发现，这个碎片是遗迹的机关，凡是移动动之后，整个遗迹都会沉入到更深的底部，他们不想让这么美的地方消失，最后将碎片留了下来，继续前行。”

　　“它们怀揣着各自看到的美好图景，幸福地进行了新的旅程，一站又一站，抵达更广阔的未来……”

　　刘宇一讲到了这里，尾声悠长。

　　路云意犹未尽，问他：“这就结束了吗？”

　　结果刘宇一果真就点着头，应：“结束了。”

　　“这个结尾，跟我当初作文本快速收尾的内容差不多。”路云心里对故事其实还有疑虑，好奇地追问，“你刚刚只讲了小龟在镜子里看到的景象，还没有说海马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呢？”

　　“小海马看到的啊……”

　　刘宇一却停顿了，继续做冥思苦想状，看上去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路云却在眼巴巴地等待他公布情节。

　　然而他却卖了个关子似的，朝他狡黠一笑：“欲知真相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啊？……”

　　路云听到这儿，实在没忍住，手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地捶了一击：“你这个人，怎么没头没尾的啊？”

　　路云下手有分寸，不至于让对方真心痛苦，但刘宇一突然使坏，佯装被他敲痛，捂住刚刚被路云敲到的地方，“嘶”一声：

　　“啊……痛痛痛好痛！”

　　路云忧心自己刚刚是不是下手重了，连忙倾身去看他的情况，拨开他按在胸口的手：“对不起……旺福，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刘宇一偻着身子，眉头皱紧，看上去十分痛苦，朝他摆着手：“没事儿……没事儿……咳咳……”

　　路云一听他说话的语气，就更加着急了，拨开他的手，给他轻柔地揉着：“是这儿吗？我给你揉一下……”

　　“不是这儿。咳咳咳……”

　　“这儿吗？”

　　“……不是。”

　　带着温度的手在身前游走，触碰中带出一点分明的撩动。

　　明明路云是无意识的。

　　可刘宇一感到胸口像是突然点亮了一小团火，心脏在火焰中扑扑炸出几朵小火花。

　　他突然捉住了路云的手，牵引着他，按住了心口某处的位置。

　　“在这里。”

　　……

　　路云的手被刘宇一猝不及防握住。

　　他感觉，刘宇一的手要比他的长一些，大一些。

　　因为他感觉自己的手背被强有力的温暖覆盖。

　　刘宇一掌心贴着他的手掌，食指微曲，抵住他的食指，虎口处同样贴着他的虎口位置。

　　一上一下，一外一内。

　　路云被握住的手按在他心口处的位置，脑袋要抵到他的侧肩。

　　如果角度有一点偏离，远望上去，他们像接近拥抱的姿势。

　　“就是这儿。”

　　刘宇一眼睫垂落，柔和地看向侧身坐着的人。

　　路云没看他，同样眼睫垂敛着。

　　刘宇一只看到了少年柔软的、铺在额前的头发，以及头发下，微微弯起弧度的睫尾。

　　睫尾在微颤。

　　被他握住的手也是。

　　-

　　路云此刻完全地僵住了，他甚至快要忘记来自手的知觉，只感觉到刘宇一牵引着他的手，在他心口处的位置，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揉动。

　　“给我揉揉不过分吧？”

　　上空带着微沉呼吸的声音，轻轻地呼过来。

　　“……嗯。”

　　路云喉间终于发出一点声音，他自己听出来了，有点滞涩。

　　能发出声音，对于此刻的自己来说，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反应了。

　　就这么保持着这样的动作，这样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

　　路云感觉到自己坐久了，四肢有点发酸，轻轻发了声：“好了吗？我手臂有点酸……”

　　“好了。”

　　刘宇一松开他，不忘将他的手放到床被，轻拍了拍：“不痛了。好多了，很舒服。”

　　刘宇一舒服了。

　　……他倒是不舒服了。

　　……

　　刘宇一心满意足，看了看桌上的电子钟，晚上11点多，惊觉两人竟然闹腾了这么久。

　　“竟然11点了。路路，那我们早点睡，明天才能精精力充沛去镇子玩儿！”说着，就迅速躺下来，挪动了几下，调整姿势，快速给自己拉上被子。

　　见路云还在一旁愣坐着，笑着催他：“快睡快睡。”

　　“……哦。”

　　路云这才慢慢躺下来，他抬手关上灯，拉好被子。

　　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暗沉。

　　路云侧了个身，转向窗外。

　　外头，彩灯微亮的光芒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

　　他睁着眼睛注视着那一片闪闪的光，心潮难以平复。

　　对于刘宇一的触碰，他竟然一次又一次地陷入了这样的情绪，表现出这样的反应。

　　这正常吗？

　　如果说是因为触碰造成，可是之前在学校，在班上，在训练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与班上其他人有过。

　　然而他却泰然处之，视若平常。

　　可每次面对刘宇一时，经历同样的事情，他就变得不一样了。

　　不是因为触碰，而只是因为那个人，是刘宇一。

　　心悸，思绪混乱，失去理智。

　　甚至于害羞……

　　他突然想起会出现这些反应的界定，不免联系一些现实：班上有人恋爱，他曾经和情侣中的女生坐过前后桌，而男生偶尔会在女生的同桌空出座位时坐到女生的身边，与之制造相处。

　　而这时候，他在那对情侣，尤其是女生的身上，感觉到了类似的情绪和状态。

　　那似乎是……恋爱陷入之后才会有的表现。

　　那似乎与“喜欢”有关。

　　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路云眸光霍然发出了震颤。

　　可那怎么会？……

　　刘宇一是男生。

　　他也是。

　　怎么会？……

　　这颠覆了他以往认知的诸多信息，在这一刻，尽数在大脑深处漫涌上来。

　　带着这样的疑惑与思虑，那晚，他侧身面对窗外很久，以至于失眠。

　　-

　　第二天清晨，闹铃如约响起。

　　刘宇一被唤醒之后，从床上坐起来，张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身侧的人蜷着身子，似乎睡得很熟。

　　还没起来？

　　于是他放轻声音下床，而后慢动作开门出了房间。

　　他洗漱完之后回来，门推开一条缝，见床上的人还未转醒。

　　想起以往几天，路云在闹铃响过之后能很快爬起来，甚至有时候铃响之前都已经先起了床。

　　可今天是怎么了？

　　他不忍打扰他，暂时下了楼。

　　外婆他们也刚起来不久，外公在院子里打太极。

　　刘宇一笑着打着招呼：“外公早上好！”

　　“早上好旺福！”

　　刘宇一进了厨房，发现外婆在。

　　“旺福起来啦？”

　　“嗯嗯。”刘宇一帮外婆搭把手做饭，外婆只见到他，没有见着路云，就问：“云宝起来了没？”

　　“他还在睡，我没有喊他。”

　　“哦，旺福，那20分钟之后你再去喊他，到时候到了饭点儿让他起来吃饭。”

　　“好。”

　　快到20分钟，刘宇一上楼打开门。

　　见床上的人蜷在被子，仍旧是保持着侧身熟睡的姿势。

　　刘宇一走到床边，轻轻拍拍被子：“云宝宝，起床了，太阳晒屁股啦！”

　　路云脸缩在被子里，闻言慢慢地探出了脑袋，吃力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好……”

　　他掀开被子慢慢坐起来。

　　刘宇一却发现了他脸上的异状，凑近一看，忍俊不禁：

　　“路路，你怎么变成熊猫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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