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若越歌

　　小鱼帮我打开紫漆的扇门便走开了。
　　我邻着她进了屋。
　　我的屋子的摆设很简单，似乎与这大唐盛世的华丽风格格格不入，也不是我想独树一帜，标榜立新。我只是喜欢如西湖水底溶洞一般的风格，简单与复杂恰到好处的玲珑剔透。
　　姑娘的闺房别具一格，也是雅致。他的眼角余光细细打量我屋子的摆设，眼神却不飘摇，我心底越发地对他感兴趣。
　　公子可唤我子越。我顿了顿，非我艺名。
　　子越，这是当初伯邑考取得名字。以致我后来听到有人在吟唱《越人歌》，那个“越”子，是多么的有智慧，我都会想起伯邑考穿着长衫，外面披着白色的兔毛披风在纷飞的白雪里，手执红梅的样子。
　　公子且坐吧。我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的失态，请人进屋尽把人晾在那里。
　　我和他面对面座在竹榻上，中间隔着形状自然天成的檀木桌子。后面的屏风上是我自己绘画的芙蕖碧叶还有嬉戏的鸳鸯，屏风左旁放置的青瓷窑瓶里前些天刚插满的水晶球般的白菊散发着阵阵暗香。
　　公子，稍等一下。
　　我慢慢地起身穿过屏风走进里面的卧房换上了一套浅色的白底兰花衣裳，披着浅蓝色的锦纱，头发也简单的在脑后笼起只插着一支只垂着水滴形翡翠珠子的银簪，耳旁留下一缕青丝。我猜想，他应该喜好雅淡简单的样式。
　　和我预料的一样，他看见我这身打扮时目光里果然有欣赏的颜色。
　　子越姑娘不是邀在下前来抚琴的吗？
　　是的，只不过，我更想与公子倾心交谈。我低下头摆弄香炉里燃尽的沉香屑，用钗子挑起一两片竟然有燃气了少许的火焰。
　　我并非因为娇羞而低头，我只是知道现在自己应该一切都扮作极尽风度的大家闺秀的样子，现在的我只想好好地和他周旋，并没料到，日后我这颗心都连同一起沉沦下去。
　　他笑而不语，摊开随身携带的扇子在脸前轻摇几下，我偷偷瞥了一下，正好看见扇上停驻着一个女子。
　　怪不得对我不上心，原来是心里有人了。这更勾起我征服的欲望。
　　交谈也需得志同道合，然则不能尽欢。他说的委婉，我还是听出语句里的不屑。
　　我浅笑着，走向屏风后的大理石案，上面放着一个白玉笔筒还有墨砚，最吸引人的还是上面的七弦古琴。
　　琴身还是如此光洁，纹理也是一如既往的清晰，也许只有那琴弦传递的琴声仔诉说古老的往事。
　　那个曲调，还是那个时候的曲调吗？
　　伯邑考执着我手亲教抚琴，妲己，不应该是如艳姐姐依偎在他身旁的情景在眼前交替。那时候的烂漫光阴，我和如艳姐姐还有伯邑考三人在一起行乐的光景也只是偶尔拾掇出来的珍贵记忆。
　　琴声悠扬，商周时的曲调和现在很是不同，七弦琴和现在的古筝所演奏出来的音符，也是不一样。我更偏爱七弦琴低沉清逸的声响。
　　他不知何时静立在我身旁，我当做不知，继续弹奏那古老的音调。一曲结束，我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神，他的眼神里没有掩饰丝毫震惊，欣喜之情。
　　你是我可以交谈的人。
　　我就是等着他的这句话。我了解他这样狂傲不逊的人也只有这样的曲子才能打动。
　　小鱼适时地送来清茶，内挂红釉紫砂的白瓷杯子里卷舒的茶叶透出阵阵飘逸的茶香。
　　他对着我自然而卧，款款而谈，从春秋战国到汉代魏晋，从论语到诗经，每一句话我都仔细地听着，听着他话中影射的他的生活。
　　他佩服我一个女子却懂得如此渊博的知识，我更钦佩他的才学和性情。我懂的是我经历过的，那不算什么。他把前人的智慧集中在自己的身上，那才是了不起。
　　姑娘，我要告辞了。他从怀里摸索着什么，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如果他拿出的是银子，我一定现在就轰他出去。
　　末了，一个短而精致的玉笛现我眼前。
　　你知道吗？幸好这是玉笛。
　　你认为我李白是如此浅薄之人？他轻挑着眉，脸上有些愠色。
　　可是你不是。我接过玉笛，仔细地握住，我要他知道我对这只笛子的珍重，也弥补我刚才的唐突。
　　原来，他叫李白。
　　子越有不情之请，能否请你为我题首诗在我的扇子上。
　　我拿出一把上好骨扇，上面是我亲手画的红梅，枝干遒劲，红梅形态各异，朵朵似血。那上面的颜料就是我的鲜血，只有鲜血才能画出如此娇艳的红梅。

　　李白在扇前看了好久，我被他凝神思索，眉头微蹙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吸引。
　　子越姑娘，这诗我提不了。他端详了许久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为何？我有些失落，是我画得拙劣配不上公子的笔墨？
　　非也，是子越姑娘的画太好，若是平庸的诗词怕污了姑娘的妙笔。
　　对上他如星般的眸子我知道那话不是敷衍的借口。我平复了愠恼的情绪，嫣然一笑。
　　我这扇子如今只等着太白的提诗了。
　　我暗示的极为巧妙，这次告别之后，有这骨扇和他欠下的一首诗做约定，下次定会有再相逢的时候。
　　等下次相会之时，是太白题诗之日。
　　他懂我说的话了，我们还有下次的相逢。
　　是的，只是短短数个时辰的交谈，我就不舍他了。看他眼神里的眷恋和尊重，我知道，他不是把这当成与青楼女子的香闺秘史，他心里是有我的。
　　我一定不忘与子越的约定。
　　我直接唤他太白，他也直呼我的名字。这份默契里的含义，我们都心知肚明。那句话，也是我们的第一个约定誓言。
　　李白走后，小鱼进来亲昵地搂着我的臂膀。
　　姐姐是喜欢上那个人了么？她天真清澈的眸子直盯着我的眼睛，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从来没有见过姐姐和哪个人说过这么多的话，而且刚才我在门外偷偷看姐姐的神情，似是很愉快的样子。
　　是吗？我点了点她的鼻子。人小鬼大，竟然偷听我们说话？
　　我不小了，已经三百多岁了。小鱼躲过我的手，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那我活了千年了，不是该做古稀了。没有外人的时候我将身子悬在寝床上的梁子上，慵懒地舒展一下劳累紧绷的身体。
　　小鱼，你也该去水里了。我提醒她。
　　小鱼是一百多年前从鲶鱼精手里就下的鲤鱼精。那时我正蜷缩着身子躲在湖底地礁石里小憩，他们打斗的声音扰了我的美梦。我愠怒的睁开眼睛，小鱼绝望的眼神映入眼帘，只是这一个眼神牵动了我柔软的那一处，我只是草草两下就轻易解决了鲶鱼精，小鱼从那以后便跟在了我的身后。
　　原来，那鲶鱼精对小鱼悄声邪念，想霸占她。小鱼不从，鲶鱼精恼羞成怒时也想起了吸食同类妖精便能得到它相应的修行功力的传闻，便对小鱼下了杀手。
　　这般愚昧的妖精，修行在于自己，功力也是在于自己的修炼，什么采阴补阳，采阳补阴，吸食同类这些恶毒天地不容的方法，只是有些修为的人想投机取巧想出来自欺欺人的想法。
　　小鱼变作鲤鱼在木桶里装的清水里吸收自然的精华，这个过程需要一整夜夜。小鱼修行尚浅，不可离开水超过一天，否则会原形毕露。
　　窗外的月光透过树隙洒下点点银光在地板上，照的室内很是明亮。我看着皓月，思绪飘落到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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