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足尘世

　　那天你们离开后，我就一直跟在你们身后，直到你转头来制止我。我家也住这边。我顺口胡扯了一句，你没再管我，我就继续跟着你们走，一直走到了你家门口，一栋小洋房，你打开大门。你们不是准备一起进去吧！我愣住了，突然想起一句话——丫的，你敢往里迈一步我打断你腿！这是在哪儿听过呢……喂！你喊了一声叫醒了我。你家不是也住这里吧？我环顾四下，指着一栋房子，于是尴尬地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杰，我怎么从没听说这里有什么邻居呢？杰假装思考了一下说，好像是没有。那他是哪儿来的呢？你指着我问杰。杰一下子笑了，说实话他笑起来很好看。你就别再耍他了，看在他跟着我们走了那么长段路的份上，让他进来坐坐吧。你很听话地点了点头，转过脸对着我，仍旧没好气，喂，你要进来坐坐吗？可以啊？！我知道我当时说话的表情一定特别扭，跟生吞了鲍鱼似的，有生吞的不舒服，也有发现吃的是鲍鱼后的窃喜。后来，我常用“生吞了鲍鱼”这样的比喻来说别的谁谁的感受，他们都觉得特恰当，一个劲儿地夸我有才。我跟着你和杰进了大门，走过草坪，杰走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吗？我正琢磨着，门就开了，跑出来一个金发洋妞，吓了我一跳。她抱着杰的头就吻，然后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我没听懂什么意思，大概知道是英语。然后她贴了贴你的脸颊，之后她看到了我。杰向她介绍我，He is li.又向我介绍她，这是我未婚妻，Flora.Nice to meet you,li.Nice to meet you,too.还好她没说什么高难度的，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招架。还没进门就遇上这轰炸，不过我心里似乎踏实了不少，就像在半空中飘了很久，终于找着大地母亲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之前在瞎担心什么。一进门，我就知道真是瞎担心了。那家庭成员多得，从爷爷奶奶到弟弟妹妹一个不落，再次吓了我一跳。在杰作完全部介绍之后，我才知道，这是杰家，你只是借住在这里，我是完全想错了。杰家是美籍华人，此次借带Flora回来祭拜祖先的的名义，全家奔中国来玩儿。至于祖先埋在哪儿呢？反正就是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于是全家一致同意，随地儿拜就行。幸好还有家谱，知道姓名，这拜错了可不好，自家祖先没见着未来孙媳妇儿，等娶进门了，祖先们都说不认识，估计会直接列入黑名单。别家祖先劳驾出来见了，Flora本身应该能过关，但祖先一看，这连孙子也不认识呐，还认什么孙媳妇儿，于是回去了。反正就俩字儿——白拜！其实全家目的还是玩儿来了。我就不明白杰这一家，在美国带那么长时间，怎么还学中国古人，非得追求个出师有名。杰一家还真热情，他爸爸和弟弟拉我去下棋，妹妹又要弹钢琴给我听，最后他妈妈大手一挥，把我拖到他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四个白发级老人中间坐着，看电视，吃沙拉。我最讨厌吃的就是这些西洋餐点，除了蛋糕，其他的，特别是这沙拉，吃了准拉肚子。我不禁感叹——我真是土生土长，喝中国母亲及中国奶牛的奶，吃中国农民种的玉米高粱、萝卜白菜长大的限量版中国娃。我想你一定是看到我吃沙拉时那别扭的表情，才来解救我的吧，那时杰和他的小媳妇儿已经缠绵着上楼了。阿姨，我和立还有些事要商量，我想和他去我房间聊，可以吗？嗯，你们有事就先去聊吧，聊完出来吃沙拉哦。好，立，走吧。我当时觉得你就是救世主啊！于是我飞快地站到你身边，跟着你上楼。要去你房间……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你房间是上楼靠右的第三间，走进房间，跟我想象的大不一样，简洁得我觉得我要先去洗脑才能理解。四面墙都是纯白的，没有任何海报或挂饰。靠椅、书桌、书架、床、窗棂、门一律是深棕色。总之这房间放眼望去，只有两种颜色——白和深棕。连你的笔记本都是白色的，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除了杂志外，都用白色的纸包好写上了书名。我惊讶于眼前这一切都是你布置的，不可思议。你让我坐在椅子上，自己坐在床上。今天干嘛跟着我？嗯……也许是鬼上身吧，就这么跟着你走了很远。鬼上身？你笑了，像个天使。好久没听过这样的话了，真好玩儿。好玩吗？但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就跟着你走了。你又笑了，这次笑得很浅，若不是我一直看着你，注意你的表情，一定不会发现你在笑。唉，你不喜欢吃沙拉对吧？嗯，吃了会拉肚子。我很老实地说着，我以前从不跟任何人讲这个的，因为我觉得很丢脸，一个不算大男人也是大男孩，吃个沙拉也要拉肚子，一个弱女子听了也得笑话我。但在你面前我很自然的就说了，就想跟你认识了一千二百年，结交了八百年似的。你再次笑了，这是我预料之中的。怎么算算我是赶来这里拍“三笑”了，可我也没唐伯虎那份儿，而且秋香貌似是个女的……你看见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于是渐渐收起了笑容。你别生气，我只是想“吃沙拉拉肚子”可以省为“吃沙拉肚子”，“吃沙拉肚子”，你不觉得很好笑吗？哈哈。你第四次笑了，原来你是来这儿打破秋香姐记录的。可是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什么逻辑？这绝对是北极熊拔完毛，我再运十几台电风扇去围着它老人家吹出来的效果啊！后来我才知道，你确实不是在笑话我，只是因为你的“制冷”技术已经达到了某种境界。现在你还是常给我讲冷笑话，冻得我呐……估计我这体质，再经你训练几年，可以裹件睡衣就直奔南极，再去找企鹅兄弟比赛冬泳。然后你希望我赢，站在岸边使阴招，一个劲儿地讲冷笑话，企鹅全被冻死了，剩我一人□□游完。上岸后插上五星红旗，记下这段光荣历史，再附上我俩的大头贴，名垂千古啊……尘。你抬起头来看着我，没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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