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清穿]世外医仙化作林

作者:橘柚橙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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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子猜疑



      也不知道是否皇帝命中要有此劫,晴玉一路不顾颠簸飞驰而来,下马车时算是难得的狼狈,而病榻上的皇帝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面色惨白,呼吸微弱,所谓的真龙天子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光环,在病痛中脆弱如同每一个普通人。
      但也只是“仿佛”。
      从龙帐外神色严肃的侍卫,到帐子里紧张的亲王与皇子,所有人依然围绕着昏迷的帝王在运转。只要皇帝仍有一口气在,他就仍然是皇帝,是皇权的代表——至于皇帝这口气没了之后的算计,只能放在心里。
      晴玉回忆着路上大阿哥焦急的声色,除去父子间仍有的亲情,只怕大阿哥也是最怕皇帝现在就出事的。否则太子才是名正言顺,没有皇帝的首肯,他此生再没有光明正大登顶至尊的机会。
      也因此,当晴玉诊断有救时,大阿哥配合得格外积极。

      至于皇帝这病,说严重也重,只是追究起病因还真要怪他自己——营地驻扎时见了只野狐,非要炫耀自己箭术,射中后一高兴就地就烤着吃了,结果被塞外寄生虫和病毒折磨得鬼门关走一趟。
      随行的太医医术其实不错,只是年轻了些,更没有寄生虫之类的概念,开了药反而叫皇帝痛得更厉害,险些被恭亲王当场拿下。最后还是梁九功从晴玉塞过来的药里拿了解毒丹和延心丹给皇帝服下,将将保着性命等到她过来。
      既探出病因,对晴玉来讲更不难解。一面开了药方叫人熬上,一面替皇帝解开衣裳,金针行过周身,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叫皇帝猛地吐出秽物,脸上泛出活气来。漱口后灌下药物,半个时辰后又行针一次,如是反复,忙活到次日清晨才叫这位祖宗回转。
      对皇帝来说,也算是受了平生仅有的大罪了。

      据说皇帝幼年那场天花给他的人生烙下了深刻烙印,生死关头过去,人的心思往往最脆弱,可以诞生最深的感动,也可能诞生最难料的敏感。
      在这个帐篷中陪伴并保护他的人有幸享受了前者。
      皇帝睁眼的那一瞬间,晴玉毫无疑问是第一见证人。也不知道自己乌黑的眼圈和憔悴的神色叫他脑补了什么,又或是切实有了救命之恩的实感,眼里是难得的情真意切,让晴玉私底下忍不住有种:果然救他老婆孩子几十次加起来,都没有救他自己一次“有用”的感觉。

      一直守在帐中的裕亲王自然也得了皇帝一顿褒奖。
      然而有人守着,就得有人处理军务。
      为免军心涣散,皇帝重病的消息被瞒得很死,军中琐事一应由恭亲王和大阿哥先处理。二人听得皇上醒来再赶过来便显得迟了一些。
      晴玉便亲眼看着皇上的眼神由温情脉脉冷淡下来,一闪而过的锋芒似质疑,又似审问。

      即便从前在帝王心术上再怎么迟钝,如今在皇帝面前年复一年地待着,也该有长进了。
      晴玉不难想到康熙此刻疑心些什么,更知道为了权力,皇帝其实从没有放弃过疑心任何人,尤其是儿子。只是过去几年,晴玉的医术让他健康且自信,怀疑时也能游刃有余。生死关头一过,却指不定走向何方。
      晴玉略一犹豫,实在不忍心让好不容易平衡下来的父子关系为了这样莫名的疑心骤生波澜,也怕在事后被多疑的帝王指责冷眼旁观。于是在略显僵持的氛围中提了一句:“多亏大阿哥奔波去接臣妾过来”,才让皇上神色有所缓和。
      之后终于冷静下来,有心思细细问了裕亲王这几天事情,得到满意回答后对自己的亲儿子露出笑脸:“孝心可嘉。”
      只是军务仍全权托付给裕亲王。

      耽搁这么几日,葛尔丹早带着几千轻骑撤远了。
      皇帝乘兴而来,大病一场越发不肯狼狈而归,无奈病去如抽丝,身体实在不允准,便与大军合并原地驻扎,由裕亲王安排追击事宜,务必要擒住葛尔丹才算解恨。并叫人快马传信给京城——此前吐血昏迷之际,裕亲王为做两手准备,也因着不敢独断,已有密信递往太皇太后和太子处。既然痊愈,少不了要让京城且安下心来。
      那为了一个“孝”字,太子也不该不来了。

      也算大阿哥聪慧,那日得了冷眼之后不曾在这番后续安排上置喙任何一句。
      晴玉为了照顾皇帝,越性搬到龙帐中日夜侍疾,每日都能听到大阿哥来请安问好,仿佛对军功一下子失了兴趣。连同人际交往都少了许多,一心只剩君父的康健。
      如此一月有余,皇帝多少动容。
      相比之下,风尘仆仆赶来的太子至少就没那么恭谨。
      梁九功一早就报了太子到来的消息,皇帝特意打起精神等待,结果足足半个时辰过后,才听得门外那一声求见。
      帐门掀开,太子见着皇帝面色红润。下意识便松了口气,没想到这口气叫皇帝勃然大怒。
      “君父有疾,你竟半点不见担忧之色吗?”

      太子冤吗?说实话有点。
      他从小学的是礼仪,进了驻地先梳洗一番、整理仪表再正常不过。
      至于担忧之色——讲实话,一个月过去了,皇帝现在养得有点过好。
      当时病得严重不假,那吐血昏迷的三天弄得人瘦了一大圈,形容委顿憔悴,当然谁看了谁担忧。连同之后一周为了养胃,都没法过于进补。
      可晴玉也不是吃白饭的啊!既住进龙帐,一应饮食乃至茶水都用了心思,加上金针辅佐,早半个月前人就好得差不多了!之后又细细调养半个月,完全可以说皇帝看着比整日劳心劳力忙军务时还精神。
      这谁担忧得起来啊!

      可若说太子不冤……晴玉这些时日被迫旁听了一耳朵朝政汇报,太子贤名远播。甚至接到皇帝病重的消息后也不见慌乱,将朝野上下稳固得很好。
      从评价一个继承人的角度来说,这应该是好事。
      可是帝王这里原本就没有什么“应该”,他自己才是“应该”。
      晴玉曾设想过,若是太子“不见悲色”要不要替他说两句话,可是京城传来的消息越多,这场父子见面的结果反而越不重要了。晴玉有理由相信,如果太子进门是一副紧张担忧涕泗横流的模样,皇帝也会骂他:“君父尚且康健,这般作态是何居心!”
      衡量对错的标准压根就不在这间帐篷的表现里。

      只是太子,说实话没有意识到。
      他从小被皇帝捧着长大,就算刚长大时因为亲近索额图闹过矛盾,但当日因着晴玉献医书时的公私之论,终究是太子先退了一步,换得父子关系的缓和。在太子眼里,自己显然仍是个讨父亲喜欢的孝顺孩子。
      可是……太子也是生性骄傲啊!当日选择顺从不代表不会委屈,选择退让不代表不期待对方的补偿。偏偏另一方的掌控从来都无止境,考验也不会只有一关。
      而最关键的是,权力就在那里。
      因而一对父子,两种心态,根本矛盾若是不解决,渐行渐远只是迟早的事。
      便如此刻,太子被突如其来的责骂砸了个昏头转向。一年多来,在京城中享受权力巅峰的是太子,提前体会到君王滋味的也是太子。骤然从被所有人追捧认可,跌落到车马劳顿还要被莫名指责的狼狈,任谁也忍不住要有落差感。
      太子茫然之后下意识回嘴:“儿臣自得了消息日夜担忧,父皇为何如此说?未免太让儿臣伤心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声脆响,龙帐里损失了一只漂亮香炉,碎片不远处依旧茫然的太子获得禁足反省,被侍卫恭恭敬敬请去了另一个营帐。

      无论情不情愿,晴玉都没办法继续装死。人散后,晴玉从屏风后走出来,沉默而柔顺地给皇上顺着气,梁九功带人收拾帐篷,一时间只有皇帝粗重的呼吸在耳边响起。
      “朕还记得保成小时候,那样乖巧的一个孩子,孝顺、懂事,整日跟在朕身后,如何现在变成了这样呢?”
      猝不及防的问句响起,却是让营帐中其他人的头越发低了。晴玉知道皇帝不是想要个答案,只是想要人附和他。然而真有人附和了,只怕他又要怀疑人家有心调拨父子关系。
      这就是帝王自找的孤独。

      于是手上继续用按摩舒缓心情,晴玉尽可能安抚:“皇上对太子殿下一片慈爱之心,殿下自然也是感念的。只是孩子长大了,哪里还能像小时候一样跟皇上撒娇亲昵?一片孝心也只好藏在心里。”
      “是啊,他们都长大了。保成七岁的时候,朕就叫他不许再做那般小儿姿态,我大清储君要有储君的样子。如今他倒是真长大了,连他自己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杏嫔,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衰老,是帝王难得会恐惧的事情之一。晴玉顿了顿,本该打太极糊弄过去,却难得在说套话中掺杂一丝认真:“皇上春秋鼎盛,您若是说自己老了,太皇太后听了可要头一个生气。老祖宗前儿八十大寿的时候那般热闹,臣妾可是等着皇上八十大寿的时候也要跟您面前讨赏呢!”
      梁九功极有眼力见地递上杯养生茶,晴玉顺手接过喂到人唇边,“皇上与其现在烦恼,倒不如想想八十大寿儿孙满堂!到时候太子都该已有了孙儿,数代同堂,臣妾怕皇上看寿礼都要看不过来!”

      吉祥话宫中人人都会说,只是晴玉的医术让她口中的话格外有分量。
      一双眼里不是奉承,而是郑重,因为晴玉真的有这个把握让皇帝活到八十。
      而她也确实希望皇帝知道这一点。
      生命的长度有时候会影响生命的选择,一个人知道自己能活四十岁,和知道自己能活八十岁,心态必然不会相同。
      晴玉曾试过暗示皇帝他能长寿,却因为敬畏历史的变化,也为了明哲保身,很少去挑明。这是第一次,在皇帝烦恼太子的敏感关头如此不避讳地提及寿命——因为害怕这场大病给皇帝带来更深的恐惧,引他去更偏激的地方。
      毕竟这次父子争执,正是后世无数人强调的“转折点”啊……

      哪怕已经知道权力才是一切矛盾的核心,知道太子监国的种种揽权表现才是催化剂,可晴玉还是希望提醒皇帝一次:你真的希望八十岁的时候成为彻底的孤家寡人吗?

      可怜一个帝王是很不明智的。只是听到皇帝哀叹衰老,晴玉忽而想到了后世的一句玩笑:胤礽的日子,基本上就是过了二十年高三冲刺。
      穿越过来以后。晴玉得承认至少在心理压力上,胤礽算符合这个标准。然而换个角度,胤礽是二十年的高三生,皇帝岂不就是二十年的高三班主任吗?
      虽然皇帝是自找的,但一直当高三班主任的日子也不会好受。

      后世许多人说,储位竞争并非全无好处。毕竟纵观历史,往往是经历过点磨难点才能当好帝王,有恃无恐的多出废柴。就连九子夺嫡这样的大型乱斗现场,也不能说对提升皇储质量一点帮助都没有。起码九子里头随便扒拉扒拉,都比后头清朝躺平上位的那些强点。
      所可惜之处,大抵就是九子夺嫡内耗太过严重。不是能者上位的良性竞争,而是彻底父不像父、子不像子,兄不友弟不恭。
      当然,在封建社会里头夺嫡,想搞良性竞争也不太现实。可皇帝的推波助澜不能不说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若皇帝愿意将这份竞争框定好范围,说不得是可以减少损耗的。那么皇帝之所以推波助澜——许多人说,那时候的皇帝已经不是一个父亲了,而是一个标准的权力生物,标标准准的孤家寡人。

      可是归根结底,太子也好,大阿哥也好,还有其他许多的皇子,毕竟也是皇帝的亲生孩子。若说皇帝从始至终都一点感情没有,倒也不至于。
      但这份感情终究能带来多少作用……
      晴玉也不知道。
      “太皇太后的八十大寿犹在眼前,皇上富有四海,只要善加保养,自可岁岁年年。日子还长,您有这么多时间可以教导太子和皇子们,眼下又何必焦心?”
      她能做的,就是希望皇帝把规划做得更长远一点,把事情想得更开阔一点。少那么一点点激进,以盼能不能少一点流血。

      可惜在权力方面,晴玉始终是天真的。
      少流血和不流血也是完完全全的两个概念。
      历史上的九子夺嫡以血的代价才停止,皇帝在一废太子后未必没有触动,最终却是二废太子。
      当这驾巨大的权力斗争马车开始前行,总归是要先碰到些什么东西摔到头破血流,才能再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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