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清穿]世外医仙化作林

作者:橘柚橙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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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华之下



      “今贵人上锡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远德钟于一人,幸及政夫妇。……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庶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1)
      无论如何,省亲这一日终于到了。
      珠帘之后,元春妆容端庄,默默听着自己亲生父亲的“情真意切”。一字一句,忠心耿耿,不似说给女儿,合该说给皇上——但元春知道,皇上并不爱这种挂在嘴上的忠诚。她从小听父亲说的“勤慎恭肃”,也不能换来宠爱。
      但是能怎么办呢?
      知道归知道,元春还是在看到“天仙宝境”四个字的时候本能慌了神,立马叫人换成“省亲别墅”这样中规中矩的字眼。所提对联依然是“天地启宏慈,赤子苍头同感戴;古今垂旷典,九州万国被恩荣”(2)——除了继续歌功颂德,她也不知道怎么做才真正有效。
      谨慎是必要的,恭敬是必要的,哪怕她自己再多的谨慎恭敬都抵不过宝玉亵渎贡品的疏忽,抵不过这省亲园子的满目奢华。

      “以后不可太过奢华。”元春开口,劝阻着“以后”,也只能劝“以后”,毕竟家里从不会在事前想到她。
      凤眸轻扫,母亲和祖母骄傲的目光让她说不出更多扫兴的话,随行的众多宫女太监也让她吐不出几句自由。省亲,注定是一场繁花似锦的表演。于是提起笔,一一为自己几乎不可能再来第二次的园子提了名,随即传了宝玉和姐妹们依景题诗。

      宝玉,这是元春在家里为数不多的希望。
      哪怕他今岁刚犯了害自己请罪的大事,元春依然存着一点侥幸——万一呢?万一他只是年少贪玩,但心里还有责任呢?宝玉是聪明的,只要将这份聪明用在仕途上,做一个能在朝中说上话的人,对元春乃至其他姐妹来说都算有个依靠。
      这样的期待,在宝玉迟迟未能写完诗句,甚至不住拭汗时一点点熄下去。
      元春曾亲自教导的亲弟弟,如今在对着她这个姐姐紧张忧虑,亲情的疏远已足够心凉,更叫人心凉的是今夜不过如此,将来金殿对策,又该如何?大约连“赵钱孙李”都忘了!

      不多时,姐妹们的诗句呈上来。黛玉秉□□重“真”“情”二字,看透省亲的利益勾连后一直兴致缺缺,更晓得贤贵人考较的重点是宝玉,做起诗来便中规中矩。然其信手写就、一气呵成的姿态反而比字斟句酌更显风流,诗文之中灵气扑面而来,让元春又一次有些恍惚——姐姐离经叛道去学医,妹妹全不在乎“女子无才”,晴玉和黛玉身上的叛逆那么明显,却像燃烧的火一样,危险灼人而又在黑夜中吸引人不由自主地凑过去。
      元春不想被火烧死,可她真的太冷了。
      然而看到宝钗的诗文时,元春这一瞬间的恍惚又压了回去。以才而论,宝钗自是不差的。只是……“睿藻仙才盈彩笔,自惭何敢再为辞”(3)。终究谦逊恭谨,才是世间女子的常态啊!
      想到这半年来,母亲偷偷传来那些消息:薛家的金银支持,林家的寡淡回应,晴黛二人难以生育的秘事……元春早已后悔元宵节时为了抢占“佳缘”草率表态,如今更不好仓促调转口风,含笑间只得真正做一回端水人:“终是薛、林二妹之作与众不同,非愚姊妹可同列者。”

      宝钗面色不变。经历过那年赏赐带来的连环反应,如今的“一视同仁”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面上依然谦逊感恩,实际上她已经明白没有哪条路是完全可靠的,有些理想化的出路终究也只是理想。
      目光微垂,宝钗瞥见宝玉抓耳挠腮的着急模样,终是一动未动。
      这些年,她劝过宝玉无数次,每每都是被冷眼相待。宝玉和秦钟蒋玉菡闹出事后,她愧疚过也恶心过,甚至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再次劝他向学。
      然而告诉宝玉一家人为他的担忧,他只说“能看见姐妹们如此,挨打也值了”;告诉他就算是为了少让老爷生气也改一改,只得到端茶送客;最后一次,宝钗真是突破了自己的底线问他“就算不爱读书,那你总得有一件未来想做的事情吧?”,回答是“我只想和姐姐妹妹日日这样相处,就很好”。
      及至说起姐妹要嫁人,他便犯起“痴症”来,又是哭又是闹,被满屋子的丫鬟哄了好一会,险些叫王夫人亲自来责备她。

      宝钗是真的害怕了。本性的谨慎让她照旧对贾府所有人友好,将一条后路牢牢留住,可是宝玉的屋子她去得越来越少,没想到这时候宝玉反倒埋怨起姐妹们都不理他……
      这时宝钗忽而明白了黛玉姐妹初来的不耐烦,哪怕宝玉不算坏人,可被挟制的感觉谁都不喜欢。就算宝钗没有底气翻脸,也完全能拿捏好“敷衍了事”。

      失了宝姐姐和林妹妹的双重帮助,宝玉交上去的诗文虽不至一塌糊涂,也足够让元春再凉一口气。一眼扫过,“绿玉春犹卷”几个字先扎了眼。当姐姐的刚提“怡红快绿”,当弟弟的便改了回来,纵使元春不会生气,别人看了要怎么想?毫无敏感性的做法实在让人忍不住想到宝玉此前以贡品为信物的轻慢……多少人,都是毁在细节啊。
      当头一句不妥,后面也就不想看了,何况仓促之下一首比一首露怯。尤其最后一首提的是“杏帘在望”,分明十里稻花香之悠然,却在诗中支零破碎。宝玉不喜欢这里——或许是讨厌被富贵雕琢出的虚假田园之景,或许是真的更乐于富贵。总之,这样的不喜足够渗入诗文,在字里行间被人窥见。
      富贵啊,谁不喜欢呢?但富贵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元春收拢起纸张,硬是做出自己要珍藏的欢喜:“宝玉果真进益了。”
      遂命人将琼酥金脍赏赐给宝玉及贾兰,任谁看了也是一副“宝玉有才”的满意情状。

      随即传戏班,用更大的热闹驱逐心里的茫然。冷不防瞧见一班女孩子,又想起一桩糟心事:恭亲王有言,赠琪官以娱省亲。
      贤贵人的位分终究不足以让她更改恭亲王的决定,可贾府亦不可能真在这个最辉煌的时刻主动丢人。几相权衡,只好当做“忘了”。所幸恭王府未再主动提此事,贾母等人都以为这是气消了,元春虽不安也只好默许。
      至于琪官本人……先头是遇了些了冷待,后头却被宝玉“偷偷”照抚。与被赶回家中被老父责打,延迟几月却终究不免一死的秦钟相比,大约是幸运的吧。

      相关隐情元春亦知,故而戏曲繁华也没了味道。勉力撑住笑意,草草打赏一班优伶。正欲寻隙和家人多说几句,忽闻时日已晚。
      为重阳佳节,宫门落锁比平日晚些,仍转眼将至。元春只得再次端起君臣之礼,命人将一应赏赐发下,礼毕,“丑正三刻,请驾回銮”声响。
      离去的车架与来时一般威仪,晴玉归府的轿子避让一旁,目送着繁华的落幕。
      为了避嫌,也因贾府和贤贵人的要求她无法答应,晴玉和元春的交集少之又少。毕竟从立场上看,元春对家族的执念尤胜宝钗。宝钗所在意,不过母亲与兄长,甚至被薛蟠一次次惊吓后隐约刷新了底线——先保命。
      而元春,她有一个能为了扇子逼死人的伯父,有玩弄权力、拿捏人命的母亲,有什么事都敢做的一大家人……元春割舍不掉,也没法割舍。
      晴玉本质是现代人,且有幸穿越到了一个宗族相对简单的环境里,没资格评价元春,却也不可能违背自己那个时代的公正法治去共情。所能剩下的,只有一点可以被称为“虚伪”的“祝福”:希望即便家族无望,至少元春自己不要走错路。她只有二十多岁,又有皇帝妃嫔的身份,她是可以活下去的。

      这一点念头在心头闪过,晴玉无法告诉任何人。
      待走进贾府,她只能把兴衰之叹收起来,做个“不扫兴”的人。
      省亲后第二天,满城称“孝”,圣心大悦,再赏贾府。
      省亲后第三天,贾家故旧写文撰诗,登门拜访,称赞圣恩。
      省亲后第十五天,园中一应陈设动用之物拾掇已毕,富贵闲人们琢磨着下一个娱乐场。
      省亲后一个月,宫中传来喜讯,贤贵人查出身孕,已两月有余。

      彼时晴玉正在永和宫中。给阿哥们的“体检”即将结束,倒是再没发现如胤?一样的严重过敏,然九阿哥不耐猫狗毛发、六阿哥脾胃不合等事已足以让母亲们提心吊胆。德妃抱着胤祚喝药,眼中全是心疼,听闻贤贵人消息时也只得草草吩咐了贺礼,旋即似想到什么一般对晴玉道一声“恭喜”。
      晴玉写方子的手一顿,谢过德妃,又继续写下去。
      她没有提去看元春,元春也绝口不提要让晴玉来,只从太医院专门求了位常用的太医保胎。
      贾府得信自然喜不自胜,阖家之乐尤胜省亲。期间迎来送往,人情世故,非晴玉黛玉可见,亦非一众姐妹可知。倒是唯一穿梭在姐妹与外事间的熙凤被晴玉查出一桩“好事成双”:继大女儿之后,琏二奶奶终于再次怀上。
      其中喜悦,便是一向要强的人也忍不住恍惚着将手抚上小腹,流露出最纯粹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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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2)(3)出自《红楼梦》第18回“林黛玉误剪香袋囊 贾元春归省庆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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