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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名节
三、名节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名节算什么?谁说一个女人总要依靠一个男人才能活?
我将娘葬在屋后的荒地上。我苦了一辈子的娘,懦弱的娘,到死,还是没能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我一脚踢开了堂屋的门。
我想二娘当时一定很惊讶,以至于把酒都斟进父亲的鼻子里去了。我很想笑,但我没有,我只是冷冷地盯着父亲,一字一顿地说:“我、要、跟、你、比、武!”
满堂寂静。父亲忘了鼻子里的酒。寒风从我背后的八扇朱漆大门里灌进来,吹起我白色旧单衣的衣袂,散发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气。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哄堂大笑。徐令笑得跌下桌子,二娘笑得纤腰乱摆,父亲笑得酒从鼻子里喷出来,喷的满桌都是。座上的高朋笑得那么开怀,好像听到了这一辈子里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想当年父亲曾以独枪击退匈奴十万大军,令匈奴闻风丧胆,才获“镇远大将军”封号。而今,我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却要和他比武,任谁都看得出来,这简直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的表现。
“你?”父亲不可思议地望着我,仿佛一头健壮的狮子望着一只初生的羔羊,“就凭你?”
“对,就凭我。”
“我说大小姐啊!”二娘好容易忍住不笑,端着一盘刚从各个桌上的残肴中拨出来的“大杂烩”对我说,“拿这个回去跟你娘过年吧!今儿大家都高兴,把你们给忘了,真是对不住啊!不过,饿极了也不能乱说话,看被人家笑话!去吧去吧!不够还有!”
我不屑于她,只是两眼望住父亲,一眨不眨。
父亲微微有些变色,他把一杯酒抛给徐令,说:“拿给她喝!”
徐令一脸得意的拿那杯已经被他接的只剩下半杯的酒来给我喝:“喂!大小姐,这杯酒你接得住吗?”
我将它一饮而尽,是上好的女儿红。
父亲有些惊讶于我的豪饮,但很快,他及其轻蔑地望着手中的杯子对我说:“你,接得住我这一杯吗?”
我把碗大的酒杯底向着父亲,平静地说:“我不知道是否能够接住你那一杯,我只知道你是一定接不住我这一杯的。”
这无疑是一种极端狂妄的挑衅。父亲仰天长笑:“好!好!你有出息了!那就试试看吧!看老夫能不能接住你那一杯!”
父亲当然接不住我的酒杯,因为我已经暗中运气将它震成粉末。当他不屑一顾地伸手去接酒杯,而手指碰到酒杯的前一瞬间,酒杯化成粉末时,他的脸色就像我刚刚死去的娘。
然后父亲让徐令取来了他征战时佩戴的清泉剑,郑而重之地对我说:“我们去院子里吧!现在!”
我看到父亲眼里决绝的杀意,我知道这一战一定要竭尽全力,若是失败了,那就只有死。于是我在手掌里扣上了穿心莲的粉末......
当我卸下父亲的剑并将它搭在父亲的脖子上时,闻名关内外的镇远大将军,他的脸上突然就没有了血色。他一定想不到,费尽心机教出来的儿子,竟不如一个从来不闻不问、任凭其在恶劣的条件下自生自灭的女儿。
我并没有同情他,就像他曾经对我做的一样,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现在,我要整座将军府。”将军府,娘你在天上可能看见?属于你的,女儿帮你要回来。
“不行!”父亲气急败坏地瞪着我,“你没有资格!将军府乃是万岁钦赐给老夫的!”
“不行?”我笑了起来,“那么你能怎么办呢?譬如我现在想要你的命,你能怎么办呢?譬如我要二娘和你儿子的命,你敢怎么样呢?我娘死了,我要他们偿命。你说!这可公道?”
“你娘,死了?”父亲仿佛突然才想起他还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又似乎终于想明白了他跌入如此境遇的原因。
“芝兰,她怎么死的?”我听得他语气中有一点惺惺作态。
“你竟然还不知道啊?问你那贤惠的夫人啊!”
“水袖,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芝兰是怎么死的?”父亲望着二娘咆哮。
“哎呀老爷,这我怎么能知道呐!我不是一直都跟你待在一起吗!”二娘花容失色,急急分辨。
“呵呵!”我冷笑一声,“你们倒真是唱念做打功夫做足,只可惜我今日不会善罢甘休!”
“是你!”父亲眸光一转,“水袖!是你逼死了芝兰,对不对?”
“老爷!您这是说哪的话啊!怎么是我逼死了姐姐啊!不是你说她只生了个贱丫头,生死由她的吗?”二娘急急辩解。
“闭嘴!”父亲用仅剩的力气挥出一掌,二娘不会内功,被劈得昏死过去。徐令吓得呆立当场,顷刻就有水色从脚底渗出,如此不堪。
“锦秋,你看见的。为父平时公务繁忙,一切都是你二娘......不,水袖搞的鬼!你杀了她吧!为父明日即去禀报圣上,为你母亲风光大葬。不要为了这个恶毒的女人,离间了我们父女的感情啊!”
“呵呵!”我再笑。娘,你若是知道你梦想依托了一辈子的男人竟然是这种模样,不知道可会为自己当初的选择而后悔得撞墙。
毋庸多言,再多的言语都只是苍白无力的说辞。
于是我很痛快地洞穿了二娘的眉心和徐令的咽喉。当我再度把剑搭上父亲脖子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白发竟然在微微地颤抖,他竟然在害怕!
他老了,他不再是那个驰骋疆场的骁勇将军,他只是一个迟暮的人,甚至也会因为害怕而在自己女儿的剑下微微打颤。没有什么比苍老和丧失斗志更能令一个武将难过的了,这种难过在我看来甚至大于失去生命,所以,我让他在我的剑下失去了生命。
没有人敢去报官,因为没有人能去报官,全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尽数成为我剑下亡魂。他们鲜红的血液夹杂着哀号沾满了我的全身,我像是从地狱来的修罗,睁着一双赤红杀戮的眼。
次日我报官,称父亲、二娘、徐令及家下人等均是死于匈奴的刺客,我躲入废井,才逃此一劫。
圣上体恤下来,我武艺超人,女继父业,成为当朝最年轻的女将军。
父亲被追封为镇国公,母亲也封了一等诰命,合葬在徐家祖坟,祠堂里立了牌位。二娘和徐令的存在被我隐下,未报。可笑水袖曾经那么嚣张跋扈、颐指气使的女人,最终竟然什么也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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